娜仁琪琪格的詩

☉ 娜仁琪琪格

禮 物

這是今年的第幾場雨？它奔向大地與萬物的合奏

淋醒了我的心。這一年有多少事物被我忽略

花開、草綠、蝴蝶的翅翼，那些飛鳥的天空

急走的人群、這人間的時光

一日一日都在翻動

而我心蒼茫。傾覆巨大的疼痛，那些忍住的淚

不能說出的傷，無法返回的故鄉(xiāng)——

沉入啞默。我用啞默、纖弱、柔軟

用愛，與突然而來的下陷、谷底、寒霜

那些飛來的石頭——對抗

媽媽，您看啊，您走了，帶走了風(fēng)燭殘年

病痛。一生的辛勞。而把一個女子的柔韌

倔強(qiáng)。對人世美好的信任。執(zhí)著。留給了我

留給了我

扶住我的弱。我的踉蹌

在風(fēng)口，微笑著把自己站穩(wěn)

自白書

我挪動珍貴的光陰，用于散淡、慵懶

用于放下，用于回到柔軟

在凌厲、暗影、閃失無處不在的世上行走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掉入了陷阱。那些風(fēng)光旖旎中的

刀光與箭矢，烏鴉贊美中的毒

哦，上帝，請原諒

我人到中年卻如此怯弱，我人到中年

還有些自戀與偏執(zhí)。那些圓通世故

是必要的，而我不僅無法做到，還有著年少的

鄙夷。我依然無法剔除骨子里的清高

盡管它們在逐日的消損。那些自我的對抗

彌漫在身體到靈魂的硝煙，那些掙扎

很多時候想放棄。而上帝

每在緊要的關(guān)口，總會施我以稻草

微弱的光芒，讓我看到了希望

我終是你不愿舍棄的孩子。在蒼生中，我還是幸運的

很多時候我是倦怠的，與日俱增的惘然

灰。冷眼旁觀愛恨糾葛，陡然間

我的嘴角向上翹了翹?？晌抑?，那是每個人必要

經(jīng)歷的。那過程便是繽紛的綻放

我已無力綻放，倦怠綻放

此時，我愿繼續(xù)去挪動幾盆花草

把水仙當(dāng)女兒養(yǎng)，當(dāng)自己養(yǎng)，給它溫度適宜的水

陽光，給她端詳，凝視，情感的交流

無需擔(dān)心它借用我的柔軟來傷害我

這多么好，它回報我成長、綠得壯實

還結(jié)出了花蕾，沒多久我的蝸居就會

飛滿潔凈的小鳥 張著鵝黃的小嘴

歌唱。歌唱吧、飛翔吧！我親愛的寶貝們

漫 漶

慢慢地都被拿走 像這睡夢中的詩篇

那些排山倒海的句子 承載了多少生命的喜悅與悲辛

它們曾像早春的山花 那樣爛漫

那些萌生到恣意的過程是多么美

而她不曾恣意

這塵世 總是有一些不想要的東西

在那里等著 必經(jīng)過它們 那些強(qiáng)加于的

大義 危言 面具隱藏的虛詞

這人間的一場又一場的戲 怎么就被卷入了其中

而她是多么的小 小得她的掙扎 她的嘆息

她的尊嚴(yán) 她付諸的生命 如螻蟻——

總要為糧謀 哪里都有塵垢 而上蒼曾給她那樣一顆

潔凈簡單的心 她的神思 也曾像一匹飛奔的小馬駒兒

現(xiàn)在這匹馬也慢了下來 她的困惑已為不惑

時間在伸出手來慢慢取走 那么快就帶走了她的

兩位至親的人 然而 她來不及悲傷 來不及追思

甚至沒有來得及送別……

啊 一個人在塵世 大部分時間是被推著走

現(xiàn)在 她得上了時間的漫漶病 在奔波的途中

被浸淫 看一枚一枚葉子在流水中漂蕩

而后逝去 她終是其中的一枚動蕩

寂靜：頤和園

我看見波濤在叢林間

我看見風(fēng)涌在靜水中

我看見萬物的止息

那凝神 言說 在停頓處

陽光萬頃 暖著昨夜的榮華故夢 破碎的

凋零的 那些低低的韻角 那些傷疤

古樹遒勁 結(jié)著痂 而那青青的綠突破風(fēng)險

舉著烈焰 照亮 指認(rèn) 明示

——翻動歷史的書頁

我還看風(fēng) 萬綠叢中只有一枚草葉的舞蹈

在那一刻 世界只是一幅靜止的畫 巨大的啞默

壓住了風(fēng) 而它在動 惟有它在動

猛烈地?fù)u擺——

我默默地把它們裝進(jìn)了隱忍

我要說出的不是那些急走的風(fēng)

它們吹綠了大地的草木 吹彎柳樹的腰身

也不只是明亮的花兒 她們綻放枝頭的美

那些白色的海棠 帶來的是天堂的雪 天堂的藍(lán)

比棉花還軟的內(nèi)心 比溪水還清的靈魂

這些軟透與水嫩 它們帶來天庭的訊息

我的淚花閃爍

你看吧 風(fēng)來了 不是輕撫 不是愛憐 不是欣賞

更不是守護(hù) 它們要撕碎眼前的美 它們要摧折

這軟嫩的花 它們夾雜著沙塵與積郁太久的

唾沫 它們的結(jié)核病 它們的胃潰瘍

它們發(fā)生癌變的肌體與內(nèi)心 有足夠強(qiáng)大的勢力

摧折 傾覆 掩蓋 一些真相被混淆

它們高高在上 可以無限放大一朵小花身上的一顆

黑痣 它們不允許一朵小花發(fā)高燒 說夢話

一次輕微的疏忽

哦 這些落花扶住流水 這些凋零 殘留的美

被肢解段取的事物 斑駁的影像與塵煙

瞬間老去的 這些低處的生命

它們撞進(jìn)了我的身體 與我的生命交融匯集

一次又一次給我奔涌綻放的歡愉 也一次又一次

給我摧折的疼痛 那些戰(zhàn)栗 那些不能言喻的

我默默地把它們裝進(jìn)了隱忍

在金海灣

潮漲而伏 潮退而出 我來之前并不知道

紅樹的節(jié)奏 它們的暗涌與呈現(xiàn)

一定要原諒一個人的單薄 局限

原諒了一個人的輕狂 狹隘

究其一生 都是所知甚少

宇宙的豐富是無限的 這多維的世界 它的神秘

我們在偶然間只瞥到一點 這足夠的震撼

此時 我在浮橋上蕩漾 失去平衡的腳步

陡然的尖叫與笑聲 化為水氣掉落水中

我的腳下2000多畝的紅松林 它們托舉著綠

浮出水面 接納我的興奮 太陽吻熱的紅顏

典雅的服飾 也成為一株花樹的招搖 在金海灣

誰能想象一個人在萬樹叢梢的行走 凌波的舞蹈

給你十萬個大腦 十萬個身影 來追尋海天間的迷離

幻夢 給你整個海洋的闊大與陽光下的平和

給你一千只白鷺飛起又飛落的景觀

給你一瞬間呈現(xiàn)水面的綠叢 它們的瘋長

而海潮退去 招潮蟹放下彈奏的吉他

白骨壤 桐花樹 秋茄 鹵蕨 海桑 或紅欖

來不及細(xì)細(xì)辨認(rèn) 它們胎生的神奇與脫落

瞬間扎入海泥間 這些小豆芽 樹娃娃

也經(jīng)歷了十月懷胎 要成長虬曲

開著明鮮潔凈的花 結(jié)出豐實的果

長成接天連碧

海風(fēng)吹起我的衣襟 我的發(fā)絲

我的骨胳發(fā)出噼啪成長的聲音 身體裝滿童話

大海向后退去 萬物呈現(xiàn)

幸 福

世上還有很多美好 讓我愛在其中

像小籃子里的楊梅 它們飽滿的甜潤

從南方的縣城 抵達(dá)北京

經(jīng)過山重水復(fù) 天空遼闊

這深藍(lán)的紫 這芳澤 幾枚綠葉撐住身子

在深夏的夜里打著呵欠 與你們一同等待

我的到來

呵 是我的到來

我要穿過橫陳的事物 糾結(jié)的程序

穿過從北京到北京的路

從建德門到長虹橋并不遙遠(yuǎn)

已是凌晨一點的到來 靜謐中我細(xì)碎的腳步

急于奔向你們的姿態(tài) 疲憊卷著深深的歉疚

而溫暖 水亮亮地熨帖體諒

驅(qū)散隱忍在骨縫中的疼痛

——這塵世間的冷漠與陰暗

活著多好 我的兄弟姐妹

陽光送來新的一天 我們坐在一起多么幸福

和你們在一起 我是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