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國敏
(南京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46)
勞動份額也稱勞動報酬份額,是指勞動者報酬占最終產出的比重,也可以表示為實際工資與勞動生產率(每小時產量)的比值。在20世紀,勞動報酬占國民收入的比重被認為是“偉大的常態(tài)性質之一”,勞動報酬份額在長期內是保持不變的。各生產要素在國民收入中的分配比例在時間和空間上具有較強的穩(wěn)定性,被Kaldor視為經濟增長的“典型事實”(stylized facts)之一。然而最近有越來越多的學者發(fā)現(xiàn),在美國和其他發(fā)達國家,包括日本、德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挪威等,勞動份額呈長期下降態(tài)勢。1980-2007年期間,經合組織(OECD)24個國家中有17個國家出現(xiàn)了工資份額下降,并且工資份額保持穩(wěn)定或降低的國家所占的比例一直高于呈現(xiàn)上升趨勢的國家所占的比例[1]。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在1979-1989年間呈現(xiàn)上升趨勢,從1978年的49.7%上升到1989年的58.1%,提高了8.4個百分點;1990-2007年整體看呈下降趨勢,從1990年的53.4%降低到2007年的39.7%,降低了13.7個百分點;與1989年相比則下降了18.4個百分點。分時間段看,1990-1992年呈下降趨勢,下降了3.4個百分點;1992-1996年呈上升趨勢,上升了3.3個百分點;1996-2007年又呈下降趨勢,下降了13.7個百分點①根據歷年國家統(tǒng)計局國民經濟核算資料計算。。近年來我國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逐漸降低,引起了各方面的高度重視。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提出要“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2]。隨后的2008、2009、2010和2011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都把調整收入分配格局,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作為政府保障和改善民生,促進社會和諧進步的重要舉措。因此,借鑒國際經驗,研究我國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的變動狀況和影響因素,并提出增加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對策,具有重要意義。
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勞動份額的變化,研究文獻相當多。國外的研究側重于使用定量分析的方法探索勞動份額變動的原因;國內則主要從定性分析的角度說明勞動份額下降的原因,并提出提高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的對策。
整體來看,多數(shù)國家勞動份額呈下降狀態(tài)。Rodriguez等[3]使用了兩種不同的面板數(shù)據集,一是研究整個經濟中的勞動份額趨勢,二是過去30年里制造業(yè)部門的勞動份額趨勢。結果均表明,在世界大多數(shù)地區(qū),自1980年以來,勞動份額開始下降;勞動份額的下降似乎是一個長期現(xiàn)象;并且勞動份額的下降是由部門內部勞動份額的降低所引起的。
不同國家或不同經濟體的勞動份額高低和變動趨勢存在著差異。肖紅葉等[4]的研究表明,收入份額具有一定的時間穩(wěn)定性,但缺乏空間穩(wěn)定性。與發(fā)達國家相比,發(fā)展中國家初次分配結構中勞動要素相對地位較低;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不僅明顯低于發(fā)達國家,也低于發(fā)展中國家的平均水平,中國國民經濟初次分配中勞動的地位明顯偏低;勞動份額與人均實際GDP具有相同的變動趨勢,中國經濟中勞動份額表現(xiàn)出明確的逆周期特征。Kabaca[5]研究了新興經濟體勞動收入份額的變動情況并作出理論解釋。他發(fā)現(xiàn)新興市場與發(fā)達市場在經濟周期中的勞動份額變化是不同的。新興市場的勞動份額更不穩(wěn)定,與產出周期一致,特別是在那些使用反周期利率的國家;相反,發(fā)達市場的勞動份額更穩(wěn)定,且有一些反產出周期性。引入產生對勞動報酬流動性需要的運營資本因素后發(fā)現(xiàn),與運營資本機制相連的借款成本變化可以預測勞動份額與產出共同變動的正確符號。在不完善的金融市場,具有限制性的信用方式不僅放大了勞動份額變動的結果,而且有助于更好地解釋新興市場一些明顯的經濟周期規(guī)律,例如大量的順周期投資和反周期凈出口。
對于勞動份額變動原因的綜合分析和單個因素分析的研究很多。國際勞工組織認為,從長遠來看,決定工資份額的因素可以歸結為四個主要方面:生產技術、體制和政策、全球化、行業(yè)的組成[1]。Guscina[6]使用18個工業(yè)國家1960-2000年的面板數(shù)據,分析了要素偏向型技術進步、貿易開放、就業(yè)保護變化三個因素在解釋勞動份額變動中的作用。結果表明,伴隨著資本增強型技術進步和經濟全球化而形成的國民收入在勞動和資本之間的分配,OECD成員國過去幾十年勞動份額的下降很大程度上是均衡的而不是周期性的現(xiàn)象;全球化時代技術進步導致資本增強;1985年以前的生產率增長增加了勞動份額,而1985年以后的生產率增加傾向于促進利潤的增長;與發(fā)展中國家貿易的增加對工業(yè)化國家的勞動份額具有負效應,這一結論與Heckscher-Ohlin模型的預言是一致的;雖然勞動保護政策仍然會增進勞動者的收入,但全球化使這個效應變得不顯著了。
從具體的影響因素看,資本深化即資本產出比率對勞動份額產生重要的影響。Diwan通過分析1975-1995年135個國家的數(shù)據,研究了資本深化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發(fā)現(xiàn)富裕國家的資本產出比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是顯著的但方向為負,即資本深化有利于勞動報酬份額的提高;而在貧窮國家,這一結論剛好相反。Decreuse等運用1980-2000年94個發(fā)展中國家的數(shù)據分析發(fā)現(xiàn),資本產出比對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為正,但不顯著。Bentolila等研究了OECD國家勞動份額的演進,他們認為勞動份額變動與資本產出比率本質上相關,這個關系通過進口原料價格或資本增強型技術進步來傳導。由于勞動調整成本的提高或工會工資談判能力的降低,造成勞動的邊際收益產品與實際工資之間的差異,從而引起勞動份額的下降。[7]Takeuchi[8]研究了日本勞動份額下降的原因,認為勞動份額的下降是資本和勞動替代的結構性變化引起的。他使用不變替代彈性(CES)生產函數(shù)來解釋勞動份額的變化,借助單位根檢驗和協(xié)整檢驗的方法檢驗潛在的結構變化,這種結構變化通過資本和勞動之間替代彈性轉換(要素投入比率的變化對兩種生產要素相對價格變化的反應)反映出來,進而影響著勞動份額。工資和就業(yè)調節(jié)能力的提高,降低了企業(yè)生產要素之間的替代彈性,導致近來的勞動份額下降。他認為隨著日本企業(yè)資產回報率的提高,勞動份額在可預知的未來可能會一直呈下降的狀態(tài),而且資本深化本質上體現(xiàn)為生產技術的變革。Choi等[9]建立了經濟周期中勞動份額與技術聯(lián)動理論,分析了勞動份額對全要素生產率創(chuàng)新的反應,結果表明,生產率創(chuàng)新短期看對勞動份額具有負向影響,但從中長期看,勞動收益更能彌補最初的損失。
經濟全球化對勞動份額產生重要的影響。Slaughter[10]認為,全球化通過提高資本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性,增強了資本的討價還價能力,弱化了勞動者的談判地位,導致了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Harrison[11]研究了全球化如何影響資本和勞動收入的相對份額,他使用一百多個國家的面板資料,分析了勞動份額的變化趨勢,檢驗了勞動份額與全球化之間的關系。其結論與其他文獻不同,他發(fā)現(xiàn)過去一段時間的勞動份額不是穩(wěn)定不變的,1960-1997年間,勞動份額在貧窮國家是下降的,而在富裕國家則是上升的。勞動份額的這些變化是由要素稟賦、政府支出以及全球化的傳統(tǒng)測度(如貿易份額、匯率風險、國外投資變動和資本控制等)的變化所驅動的。更特別的是,他發(fā)現(xiàn)貿易份額和匯率風險的增加降低了勞動份額,而資本控制和政府支出則增加了勞動份額。
外國直接投資(FDI)是全球化的一個重要指標,Decreuse等[12]研究了發(fā)展中國家FDI的勞動份額效應。根據FDI對摩擦的勞動力市場生產異質性影響的原理,F(xiàn)DI有兩個相反的效應:一是技術進步產生的負面力量,二是由于增加企業(yè)之間勞動力市場上的競爭所產生的正面力量。利用總量面板數(shù)據,通過固定效應和系統(tǒng)GMM估計,發(fā)現(xiàn)在制造部門內勞動份額和FDI存量與GDP的比率之間存在U型關系,且多數(shù)國家處于U型曲線的下降部分。
全球化的另一個重要指標資本賬戶開放對勞動報酬份額也產生影響。Jayadev[13]使用勞動報酬份額和資本賬戶開放指標面板數(shù)據,檢驗金融開放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發(fā)現(xiàn)結果與Crotty和Epstein、Rodrik提出的思想一致,即開放會減少勞動力的談判力量(bargaining power),從而減少勞動在國民產出中的份額。Lee等[14]研究了資本賬戶開放對要素份額的影響,他們發(fā)現(xiàn),資本賬戶開放對勞動收入份額具有系統(tǒng)性的負效應,自由的金融體系對工人起著損害的作用。
勞動關系也影響著收入分配格局。如Blanchard和Giavazzi研究了勞動力市場不完全經濟條件下勞動報酬份額的決定因素。他們發(fā)現(xiàn)勞動報酬份額的變化方向由談判力量和原有要素份額的相對水平所決定。Agnese等[15]研究了日本勞動份額下降的原因,他們認為勞動市場制度和技術是驅動勞動收入份額下降的關鍵力量。他們通過估計多方程宏觀模型,分別研究了工資、產出和就業(yè)等主要因素的作用,發(fā)現(xiàn)工會力量的持續(xù)下降(通過工會成員數(shù)來衡量)是引起日本勞動收入份額下降的基本原因,技術變化也是原因之一,而社會保障收益的連續(xù)增加似乎是主要的反向影響因素。陳萍[16]的研究結論認為,對經濟增長中分配關系產生影響的因素主要有市場、制度和政策。她通過問卷調查研究了勞資關系對收入初次分配的影響,認為在目前勞動力供給大于需求的條件下,處理勞資關系的制度和政策,特別是勞動者權益保障制度,是影響初次分配的重要因素。
勞動份額的變化還與經濟發(fā)展水平相關聯(lián)。李稻葵等[17]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世界各國經濟發(fā)展過程中,初次分配中勞動報酬份額的變化趨勢均呈現(xiàn)出U型態(tài)勢,即勞動份額先下降后上升;中國初次分配中勞動報酬份額的變化趨勢也基本符合這一規(guī)律。
影響中國勞動報酬份額變化的因素更多,包括勞動力供給、引進外資、經濟水平、民營化、產業(yè)結構變動、資本深化等因素都對中國的勞動報酬份額產生影響。付欽太[18]將我國勞動報酬比重下降的原因歸納為企業(yè)利潤侵蝕、政府稅收收入快速增長、勞動力價格長期被壓低、市場化改革不到位、勞動力談判力量被地區(qū)間競爭弱化、重化工業(yè)化和資本偏向型技術進步、企業(yè)內部的工資議價機制尚未建立和政府管制的“缺位”八個方面。姜磊等[19]通過對1997-2006年間省級面板數(shù)據的分析,發(fā)現(xiàn)中國勞動報酬比例下降的根本原因是數(shù)量龐大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導致的巨大就業(yè)壓力,并認為就業(yè)壓力在減弱。羅長遠等[20]通過實證分析發(fā)現(xiàn)FDI、經濟發(fā)展水平以及民營化促使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下降;而資本密集型產品進口、財政支出以及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積累則會促進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羅長遠等[21]還從產業(yè)角度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變化進行實了證研究,發(fā)現(xiàn)產業(yè)結構變化和不同產業(yè)勞動報酬份額以正相關性同時變化,均加劇了勞動收入份額的波動。張虎等[22]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為理論基礎,證明在勞動力處于弱勢的前提下,第二產業(yè)的變動對勞動報酬份額的波動與減少產生了顯著的影響。楊俊等[23]在新古典分配模型基礎上,研究了資本深化、技術進步以及全球化對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機制,結果表明,技術進步和資本深化顯著地降低了我國的勞動報酬份額,而全球化對提高我國勞動所得影響不顯著。
有些學者從微觀角度研究了企業(yè)勞動報酬的決定因素。如胡放之[24]根據對湖北省企業(yè)職工收入分配狀況的調查,研究了企業(yè)初次分配中勞動報酬的決定機制。他認為,工資率的高低不僅取決于市場的供求關系,也取決于相關的制度。其中,企業(yè)規(guī)模、壟斷、市場分割等因素對工資決定起更大的作用。
還有的學者從勞資政三者的關系角度研究了勞動份額的決定因素。如韓金華等[25]認為近年來勞動報酬份額的下降主要緣于政府的經濟政策更多地向企業(yè)傾斜而忽視了對勞動者權益的保障;企業(yè)過分追求利潤最大化而忽視了勞動者權益;勞動者因自身素質差而降低了與企業(yè)談判的能力。
更多的學者分析了勞動報酬偏低的影響和提高勞動報酬比重的意義。如趙振華[26]認為,提高初次分配中勞動報酬的比例,既有利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xiàn),也有利于擴大內需,平衡國際收支,還能使生產要素獲得合理報酬。
將歷年《中國統(tǒng)計年鑒》中收入法GDP的分省數(shù)據加總后列表(見表1),可看出全國勞動者報酬占GDP比重的變化趨勢。
表1 我國1993-2007年收入法GDP構成(%)
1996年以來,我國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例不斷下降,反映出收入分配向資本所有者和政府傾斜的趨勢。收入法國內生產總值反映了初次收入分配中勞動者、國家和企業(yè)各自所占的份額。在國民收入份額中,三者之間是此消彼長的,企業(yè)利潤的增加和政府收入的提高,相當程度上是以從業(yè)人員的低收入為代價的。這說明中國的經濟增長以勞動者的相對收入下降為代價。
從國際比較來看,發(fā)達國家和多數(shù)發(fā)展中國家的勞動收入占GDP的比重大致處在55% -65%的水平,而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僅高于拉美一些收入分配嚴重不均的國家[20]。
中國的勞動報酬偏低,還表現(xiàn)為實際工資水平較低。中國的人工成本不僅低于發(fā)達國家,也低于發(fā)展中國家和許多不發(fā)達國家。例如2004年中國生產工人工資為0.8美元/小時,僅相當于發(fā)達國家的3% -5%,發(fā)展中國家的30%-40%。表2反映了2004年中國生產工人與其他國家生產工人小時工資的比較情況。
此外,從動態(tài)看,勞動報酬下降的幅度更大。因為從工資結構變化看,20世紀80年代企業(yè)職工不繳納社會保險費,而90年代中期以來,企業(yè)職工工資總額中包含著約占基本工資11%的養(yǎng)老、醫(yī)療、失業(yè)等保險費。
表2 2004年中國與其他國家生產工人工資比較
新古典經濟學研究勞動報酬份額時,是將勞動收入比例與資本產出比聯(lián)系起來的。當經濟處于均衡狀態(tài)時,資本產出比將保持不變,勞動收入份額也隨之趨于穩(wěn)定,Kaldor將這一現(xiàn)象稱為經濟增長的“典型事實”。然而最近一些國家勞動收入份額的走勢與所謂的“Kaldor事實”明顯不吻合。例如歐洲大陸國家,原本較高的勞動報酬份額,在20世紀80年代之后開始不斷下降。Blanchard認為,資本增強型(capital-augmenting)技術進步是歐洲大陸國家勞動收入份額下降的原因之一。而Harrison[11]則認為,發(fā)達國家勞動收入份額的變化與全球化進程密切相關。在金融一體化時代,資本的流動更加頻繁,它的談判力量得到強化,勞動的弱勢地位日益顯現(xiàn),并導致勞動收入份額的下降??傊瑒趧邮杖敕蓊~的大小,歸根結底是勞動要素同資本要素、權力要素相互博弈的結果。20世紀90年代全球化加速,雖然中印南非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釋放了十多億勞動力進入世界市場體系,但由于資本流動性及談判能力強過勞動力,西方的工會勢力遭到嚴重打擊,在這種狀況下美歐的勞動份額也不斷下降。
表3 各國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重(%)
可見,從國際上看,勞動份額的降低是一個大趨勢。但是將中國的勞動份額與其他國家相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我國勞動報酬的比重大大低于發(fā)達國家,二是我國勞動份額下降得過快。
本文采用Buchele和Christiansen[27]提出的相對收入份額動態(tài)模型(A Dynamic Model of Relative Income Shares),該模型從全球化和長期趨勢來看勞動報酬份額的影響因素。經濟全球化導致資本、勞動等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內流動,進出口貿易影響著一國國際收支的變化,也影響著一國的工資水平和勞動報酬份額的變化。全球化對勞動收入份額影響的實證研究一般用貿易開放度和出口來測度。所有研究都發(fā)現(xiàn),全球化對勞動報酬份額具有負效應。因此,我們把對外開放度作為勞動報酬份額的解釋變量。
從一個較長的經濟周期來看,生產能力利用率(CUR)、失業(yè)率(UNR)是影響實際工資、勞動生產率和勞動報酬份額的兩大關鍵變量。把經濟周期分為四個階段,可以發(fā)現(xiàn),這兩個變量聯(lián)合變動,在擴張階段結束和收縮階段早期引起勞動份額上升,在收縮階段結束和擴張階段早期引起勞動份額下降。因此,我們選擇生產能力利用率和失業(yè)率兩個變量作為解釋勞動份額變化的長期影響因素。
Buchele和Christiansen開發(fā)了一個相對收入份額的局部調整模型。該模型認為,時間t上的勞動份額(LSt)是時間t上的“潛在份額”()與前一期的實際份額(LSt-1)的加權平均,即:
潛在份額無法直接觀察,但是它們依靠當前的經濟條件,其中主要是失業(yè)率(UNR)、生產能力利用率(CUR),以及以進口或出口表示的經濟“開放”程度(OPEN)。把SL*t視作CUR變動與UNR和OPEN水平的簡單線性函數(shù)(滯后一年是因為對這些條件和相對談判地位效應的當前觀察依靠最近的過去經驗),這樣,
這里βj<0,j=1,2,3;εt是具有通常期望統(tǒng)計特性的誤差項。
將方程(2)帶入方程(1)中,解出
這里 αj=γβj,j=0,1,2,3; α4=1 - γ,且 ut= γεt。
本文中勞動收入份額LS用國民經濟核算中的收入法GDP資料計算,勞動收入份額=勞動者報酬/GDP;生產能力利用率CUR取自楊光、馬曉瑩[28]的成果;登記失業(yè)率UNR取自城鎮(zhèn)登記失業(yè)率;經濟開放度OPEN分別用進口/GDP和出口/GDP表示。
根據1990-2007年的數(shù)據,使用OLS進行估計,結果表明,除了經濟開放度OPEN,其他變量都相當顯著。開放度指標而言,無論用進口/GDP還是出口/GDP,結果都不顯著。這可能說明,外向型經濟對我國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變化沒有顯著影響。這一點與羅長遠等、楊俊等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羅長遠等[20]借助1987-2004年中國省級面板數(shù)據的實證分析表明,出口對于勞動收入份額沒有促進作用,勞動收入份額對出口也沒有顯著影響??梢?,依靠出口不能顯著地改善勞動報酬份額。
去掉經濟開放度OPEN變量進行重新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
從表4可以看出,變量、模型都很顯著,所有變量的系數(shù)的正負號也都符合預期的設想。
表4 刪除OPEN后的OLS估計結果
從變量系數(shù)可以看出每個變量對勞動份額影響的長短期效應。當其他自變量不變,失業(yè)率每提高一個百分點,短期內勞動份額會下降2.76個百分點。但是長期看,失業(yè)率的持續(xù)增加將使勞動份額減少11.76個百分點(2.762889/(1-0.765066))①在均衡狀態(tài)下,LSt-1=LSt。在方程(3)中用LSt替代LSt-1,解出LSt,得到長期效應,即第j個自變量每增加一個單位,因變量將增加αj/(1-γ)。??梢?,巨大而持續(xù)的失業(yè)壓力導致了勞動份額的下降,這充分說明,就業(yè)問題制約著勞動收入份額的提高。因為過多的勞動力供給,形成了巨大的失業(yè)壓力或失業(yè)威脅,所以僅僅依靠市場的力量是無法提高勞動報酬份額的。
同樣,生產能力利用率的變動(△CUR)每增加一個百分點,短期內勞動份額會下降0.84個百分點;長期看則使勞動份額減少3.59個百分點(0.84456/(1-0.765066))。這說明經濟周期因素也對勞動份額產生顯著的影響。
上一年度的勞動份額對本年度的勞動份額的變化有著重要的影響。上年度的勞動份額每提高或降低一個百分點,本年度的勞動報酬份額會提高或降低0.76個百分點。這也說明了勞動要素份額的變化主要由原有要素的相對份額所決定。
從整個模型看,經濟全球化(進出口貿易為指標),沒有對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變化產生顯著的影響;而失業(yè)壓力的存在是影響中國勞動份額下降的最主要因素。這些結論與美國的情況正好相反。對美國的研究表明,以對外開放度表示的經濟全球化是影響勞動報酬下降的最主要因素,失業(yè)率也顯著影響著勞動份額,但它卻是最次要的因素[27]。
比較中外統(tǒng)計數(shù)據可以看到,我國初次分配中的勞動份額顯著低于市場經濟國家。我國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份額偏低的原因,既有客觀方面的,也有主觀方面的;既有市場經濟影響的一般原因,也有中國特殊的情況。造成我國初次分配中勞動份額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勞動力供大于求的就業(yè)壓力,這種就業(yè)壓力或失業(yè)威脅造成了勞動力價格偏低;而進出口貿易對我國勞動報酬份額的變動沒有顯著影響。此外,政府的政策更多地向企業(yè)或資本所有者傾斜,忽視了對勞動者權益的保障,加上轉型期工資形成機制不健全,致使我國勞動者工資偏低以及勞動報酬份額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下降和偏低。
我國當前經濟發(fā)展中的諸多矛盾與問題都與較低的勞動報酬有關,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有利于擴大國內消費需求,有利于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與和諧社會的形成,有利于促進企業(yè)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有利于縮小貧富差距,實現(xiàn)社會結構優(yōu)化。當前,調整收入分配結構,完善收入分配政策是一項重要而緊迫的工作。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例和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使勞動者特別是低收入勞動者更多地分享發(fā)展的成果,實質上是國家、集體和勞動者之間利益關系的調整,需要政府、企業(yè)和勞動者聯(lián)動。在這個過程中,政府起著主導作用,政府應運用經濟的、法律的手段,充分發(fā)揮其在資源配置中的主要作用。為此政府:
首先要轉變觀念,消除勞動份額提高會增加產品成本,造成企業(yè)減少生產,降低利潤,甚至企業(yè)停產、破產,工人失業(yè)的思想。重新審視勞動成本偏低的利弊,放棄以低成本為競爭優(yōu)勢的出口戰(zhàn)略。同時,轉變經濟增長戰(zhàn)略,把經濟增長的動力放在內需上。正確處理公平與效率的關系,注重初次分配的公平。
其次要創(chuàng)造條件,擴大就業(yè),增加勞動者的就業(yè)機會。勞動者只有通過就業(yè)才能獲得勞動報酬,因此,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提供就業(yè)崗位是最重要的。開展對勞動者的教育或培訓,提高勞動者素質。通過對在崗職工和求職者的培訓,提高勞動者的技能,可以間接地提高勞動收入。
再次要通過法律、政策等途徑,引導用人單位提高勞動者報酬。根據經濟增長和居民消費情況,定期調整最低工資標準和工資指導線,推動工資集體談判,確立工資正常增長機制。
最后要實施減稅政策。近些年來,我國較快的稅收增長導致了較高的宏觀稅負,直接表現(xiàn)為企業(yè)和居民稅收負擔的加重。從長遠來看,必然會對宏觀經濟產生不利的影響。從當前情況看,適當減稅有助于扭轉初次分配中勞動收入份額逐漸下降的態(tài)勢。政府應該采取“藏富于民”的政策,特別是對勞動密集型企業(yè)要在稅收上給予優(yōu)惠,使企業(yè)能夠有較強的能力給勞動者增加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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