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婚姻”噩夢

文·圖/魏斌 葉芝

“虛擬婚姻”噩夢

文·圖/魏斌 葉芝

2010年4月30日清晨，湖南長沙，25歲的女孩孫淼被殺死在一小區(qū)的樓梯拐角，另一名男大學生楊礱也被捅倒在血泊中。公安民警接警后，迅速趕到，在該小區(qū)的地下車庫里，當場將無路可逃的犯罪嫌疑人周少鵬抓獲歸案。

由于此案發(fā)生在三名年輕人之間，案發(fā)后，各方均猜測系三角戀悲劇。然而，2011年8月28日，此案在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時，人們才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起一死一傷的慘劇竟是由虛擬婚姻引起……

“網(wǎng)絡婚姻”情牽天涯人

2009年的一天，河北工程大學某男生宿舍內(nèi)，其他同學都已酣睡入夢，只有周少鵬坐在電腦前，急切地打開一個網(wǎng)址，輸入密碼，隨后一間 “兩層復式豪宅”出現(xiàn)在屏幕上，進門后，穿過一樓考究的 “客廳”，登上二樓，來到了溫馨的“臥室”，“臥室”里，“妻子”早已經(jīng)在等候著與他互訴衷腸……

2009年春天，自從在網(wǎng)上“結婚登記處”領取“結婚證”后，周少鵬經(jīng)常沉醉于這樣甜美的時刻。

周少鵬，河北工程大學建筑工程技術系學生，1989年10月20日出生于江西省新干縣，父母都是農(nóng)民，家境貧窮。他發(fā)奮讀書，2008年高考時，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河北工程大學。一入大學，周少鵬失望地發(fā)現(xiàn)：成績優(yōu)秀在大學并不重要，像他這樣的農(nóng)家子弟，愛好特長都沒有，社交又不會。更令他失落的是，大一下半年，同宿舍的男生全都找到了意中人，只有他還形單影只。

大一快結束時，在哥們兒的慫恿下，他鼓足勇氣，追求一個他暗戀了很久的同系女生。令他備受挫折的是，女生嫌他太古板，沒情趣。室友們得知他的悲慘遭遇，點撥他道：“老兄，你不是個游戲高手嗎？談戀愛就像打游戲，談得多了，就自然成了高手！”

一語點醒夢中人。周少鵬在大一開學時，爸媽就給他買了電腦。每當節(jié)假日，戀愛的同學去約會，他一個人打游戲。在當時最熱門的《天龍八部》（二）里，他打到了頂尖級別，好多女粉絲向他取經(jīng)，他都不屑一顧。同學一說，他才意識到：只要他在這些女粉絲里隨便發(fā)展一個，就可以在網(wǎng)上“戀愛”了。

2009年3月19日晚，周少鵬留意到一個名叫“晴格格”的女網(wǎng)友的留言：“我失戀了，只想打游戲，特向你拜師學藝……”

此后，一有機會，周少鵬就會教“晴格格”打《天龍八部》，每天帶著她不斷地升級，兩人的情愫在相依相伴里悄悄滋長。

2009年愚人節(jié)，兩人玩游戲時，不知為何，“晴格格”老是不在狀態(tài)，兩人玩得都不起勁。周少鵬百無聊賴正想下線時，“晴格格”突然發(fā)過來一行字：“聽說我男朋友快結婚了，我今天好難過，也好想結婚。今天就想結，你愿意當我的新郎嗎？”

周少鵬嚇了一跳，但很快明白過來——對方說的結婚是指網(wǎng)上結婚。在“天龍八部”的社區(qū)里，有一個叫“桃花源”的虛擬城市，在這個“桃花源”里，虛擬街道、建筑物、購物百貨店等應有盡有，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家 “婚姻登記處”，網(wǎng)友們可以自由戀愛，并登記結婚，就業(yè)購物，生子育子。

周少鵬一聽對方想在網(wǎng)上玩結婚游戲，高興壞了。

當晚10點整，在經(jīng)過一系列資格審查后，他們倆很快領到了一張大紅的結婚證。然后，兩人手牽手在“天龍月老”的見證下，舉辦了一場樸素簡單又莊重的婚禮。雖然明知道一切都是虛擬的，但周少鵬還是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虛擬新婚”如膠似漆

“晴格格”本名孫淼，湖南寧鄉(xiāng)縣人，24歲。大專畢業(yè)后，孫淼為追隨男友，在深圳工作了兩年，但2009年春節(jié)，男友向她提出分手，并交了新女友。她只好離開深圳回到湖南，在長沙尋找工作。找了半個多月，也沒找著理想的工作。這天，孫淼突然得知前男友要結婚，難抑內(nèi)心的傷感，才與周少鵬提出網(wǎng)上結婚……

此后，兩人在網(wǎng)上進入了如膠似漆的“蜜月期”。不料，兩人開始“假戲真做”起來，如果哪一天不和“另一半”聯(lián)系，都會悵然若失。一個月后，兩人在現(xiàn)實中也正式確立了戀愛關系。

2009年7月的一天，在周少鵬的力邀下，孫淼終于同意來河北來看他了。

2009年7月11日下午，孫淼要到了，周少鵬請了假，來到火車站?；疖嚨秸竞螅斖庑慰崴葡愀勖餍前a的孫淼，一身白色連衣裙裊裊娜娜向周少鵬走來時，周少鵬完全被迷倒了。孫淼見周少鵬文質彬彬、也很開心。

當晚，周少鵬為孫淼在學校旁登記了一個小賓館。有了網(wǎng)上恩愛生活的鋪墊，當晚，兩人就突破了最后的底線……那些日子，為了與孫淼廝守，周少鵬甚至開始曠起了課。

令周少鵬隱隱不安的是：兩人一個在長沙，一個在河北，見面的機會太難了。他想讓孫淼在河北找工作，免受分離之苦。由于孫淼吃不了苦，一般工作都不愿意做，找了好幾份工作，都沒談成。半個月后，面對高昂的住宿費用，兩人都吃不消了，只得忍痛分別。

火車站里送別，孫淼哭成了淚人，周少鵬緊緊抱著她安慰：“不就是一千多公里嗎？我一放假就會過去看你！”

2009年國慶，周少鵬奔向他的心上人。孫淼將周少鵬帶到長沙市岳麓區(qū)的一個裝修考究的高檔小區(qū)里。原來，孫淼的哥哥是某個大企業(yè)的主管，房產(chǎn)有好幾處，把長沙的房子讓給孫淼住。

孫淼已在一家網(wǎng)絡公司上班。周少鵬萬分珍惜兩人短暫的相聚時光。每天早晨，他會率先起床下樓，為她買來熱騰騰的蛋餅，孫淼上班出門時，他會親手為她整好衣領、系好圍巾，一直到送上車。孫淼下班后，他便和她一起手牽手游玩，日子甜蜜得仿佛停滯下來……

然而，一周后，周少鵬不得不一步一回頭地上了火車。這次兩人一分開，孫淼就重感冒了，嚴重時躺在家里，飯都吃不上。遠在河北的周少鵬得知后非常著急，卻毫無辦法，只能一天一個電話打過去。

令孫淼萬萬想不到的是，2009年11月1日，癡情的周少鵬突然蓬頭垢面地拖著偌大的行李箱，站在了她的家門口，對她說道：“老婆，我來照顧你了！今后，我不讀書了！”

原來，回學校后，周少鵬每天都像丟了魂，眼前全是與孫淼廝守時的一幕一幕……這個從沒戀愛過的男孩，一顆心完全被愛情占滿了。得知孫淼重感冒，他竟為了愛情，中斷學業(yè)，去長沙與孫淼廝守。

離開學校前，他既不敢告訴父母，也不敢明確地向班主任宣布，只是悄悄將自己的所有行李打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所只讀了一年半的大學……

孫淼在感動之余也很有壓力：“我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可這輟學了，今后想再回去讀可就沒機會了！”周少鵬反過來勸她：“拿著文憑還不是一張廢紙？我早點賺錢，有什么不好？”孫淼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虛擬幸福危機重重

三天后，河北工程大學，周少鵬輟學一事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周少鵬是優(yōu)秀學生，每年都能以優(yōu)異成績拿到學校的獎學金，如果繼續(xù)學業(yè)，很可能會保研。輔導員得知周少鵬打算輟學，非常惋惜，打電話到江西，向周少鵬父母詢問輟學原因。父母接到老師電話，這才知道兒子輟學，嚇壞了。媽媽哽咽著勸他道：“辛辛苦苦讀了十年書考上的大學，說不讀就不讀啦……”

弄清兒子是為愛輟學后，這對農(nóng)民父母特意按班主任出的高招——掏了數(shù)千元報了一個云南七日游，讓兒子到昆明與他們會合，以期在親情的感召下，斬斷周少鵬與孫淼的關系。

然而，在云南旅游一周內(nèi)，雖然周少鵬也覺得對不起父母，但孫淼嬌媚的身影使他難以割舍。七天后，周少鵬一膝跪在媽媽面前道：“媽，兒子不孝，那張文憑我還是不要了！”

媽媽哭成了淚人，父親氣得當即拉起妻子拂袖而去。夫妻二人失望而歸。此后，他們再沒主動與兒子聯(lián)系。即使當年春節(jié)，周少鵬回家，痛心的父母也一直沒能原諒他。

2010年春節(jié)過后，周少鵬迫不及待地從江西老家來到長沙。為了生計，他還從不知內(nèi)情的親戚那兒，以借學費為由借到了3000元錢。

周少鵬慷慨地拿出一千元錢，給孫淼買了一枚刻著他名字的金戒指，孫淼也為周少鵬買了新手機。但愛情畢竟是建立在穿衣吃飯的基礎上，由于孫淼春節(jié)前再次辭掉了網(wǎng)絡公司的工作，所以兩人的生活完全沒了經(jīng)濟來源。元宵節(jié)過后，他們開始為生計發(fā)起愁來。

跑了無數(shù)個就業(yè)市場，周少鵬這才吃驚地發(fā)現(xiàn)：沒有大學文憑，他就是一個沒人要的殘次品，除了一些諸如保安、保險、銷售之類的工作，他中意的工作單位，完全不給他面試的機會。更讓周少鵬苦惱的是，孫淼是家里的老小，從小被嬌寵，除非是被他硬拖出去找工作，大部分時候，她都會坐在家里上網(wǎng)或外出逛街。

2010年3月中旬，周少鵬的錢花光了，他們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頓，咸菜、饅頭成了他們餐桌上的?？?。一天晚上，周少鵬做飯時，發(fā)現(xiàn)廚房沒鹽，去孫淼的包里翻錢，這一翻不打緊，他竟翻出了好幾瓶新買的化妝品。他沒好氣地責備道：“家里買鹽的錢都沒有，你怎么這么敗家呀？”

孫淼一聽來氣了：“搞清楚沒有，不是我浪費，是你沒本事掙錢好不好？”吵到后來，孫淼生氣地一把從手上摘掉周少鵬買給她的戒指，擲在地上?！跋游覕〖夷銤L呀，再也不想看到你！”周少鵬氣得“啪啪”狠抽了孫淼兩耳光。

一出手，周少鵬就后悔了，孫淼傷心地一把將他推出門，“嗚嗚嗚”地哭起來。當晚，無論周少鵬如何喚門、求情，孫淼都沒有開門，周少鵬無奈，凌晨時分只好下了樓，在一家肯德基里熬了一夜。

第二天，孫淼不等他回家，就鎖上門一個人回了老家，一待就是一星期。這一個星期里，孫淼沒給他留鑰匙，他沒錢住旅店，只好強忍眼淚睡網(wǎng)吧、睡商場、睡地下通道……

好在一周后，孫淼回到長沙，見他真心認錯，且付出了七天流落街頭的代價，有些回心轉意。孫淼找老公的最基本的條件就是對方無論何時不對自己動粗，可是還沒結婚，周少鵬就動手打了她。對于周少鵬來說，他自此開始清晰地意識到：孫淼不可能嫁給一個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的人，他必須盡快找到工作賺錢。

和好后沒多久，更大的暴風雨，卻驟然降臨了。

2010年4月10日，周少鵬在一家4S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得知喜訊的當天，他高興壞了，當即去找孫淼。令周少鵬萬分不快的是，孫淼正熱火朝天地與網(wǎng)吧里的一個黃發(fā)男子一起配合著玩《天龍八部》，周少鵬氣壞了，當即一把將她拖出網(wǎng)吧，大吼道：“你別忘了你是我老婆，怎么可以隨便和別人一起雙棲雙飛呢？”

孫淼毫不相讓：“網(wǎng)上老公也算老公啊？難道當了你的網(wǎng)上老婆，我連游戲都不能隨便跟別人玩？”兩人當場在大街上撕扯起來，不一會兒就引來了路人圍觀。愛面子的孫淼氣得一路哭著跑回了家。

當晚，周少鵬再次被鎖到了門外，他越想越氣，一直將門鎖弄壞后，強行進了屋。

一進門，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所有物品都已被孫淼打了包。孫淼平靜地對他道：“分手吧，我不愛你了！其實，我發(fā)現(xiàn)從來就沒愛過你！當初在網(wǎng)上結婚是好玩兒，后來同居是因為性……”

周少鵬聽見一個聲音在大聲嘲笑他：“周少鵬，你是個大傻瓜！這就是你的下場！”周少鵬萬分苦澀地接受了分手的現(xiàn)實。

血染屠刀傷及三家人

2010年4月28日中午，周少鵬冷靜下來，與孫淼達成了一個分手協(xié)議：孫淼將他的QQ號（因他的QQ與他天龍八部里已達93級的游戲號綁定在一起，被孫淼改了密碼。他最看重的是浸透著他的智慧和汗水的游戲號，而非QQ號）還給周少鵬；周少鵬給孫淼200元人民幣，孫淼請周少鵬吃散伙飯。

然而，兩人打算去吃飯時，孫淼突然撒腿就跑，很快就不見人影了。周少鵬這才知道她既不想還他QQ號，也不想請他吃飯，只想脫身而已。他氣得眼冒金星，返回鎖已壞掉的房里，從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將孫淼的衣服砍爛，又將孫淼的照片撕得粉碎，將米倒在垃圾桶中，將孫淼的內(nèi)衣浸泡在水盆里，而后又打了半桶水，潑在孫淼的床上。

做完這些后，周少鵬這才頭也不回離開房間，徑直來到長沙火車站，打算購買到溫州的火車票去溫州打工。沒想到，冤家路窄，當周少鵬買好了29日的火車票時，卻恰好遇到也在排隊買火車票打算回老家散心的孫淼，兩人又在火車站大吵起來。實在氣不過，孫淼故意叫來車站民警，稱周少鵬偷了她的手機，雖然車站民警得知是戀人鬧別扭后未予受理，但原來打算悄悄走掉的周少鵬卻被徹底惹惱火，不愿就此罷休了。

當天下午，孫淼買票后回到家，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像被打劫了般。她怕周少鵬回來再有什么過激之舉，當即打電話四處求助，先是給哥哥在長沙的一個女同事打電話，不料她出差了。打了一圈電話，她找到了曾經(jīng)與她一起在網(wǎng)絡公司共事的實習生、湖南某醫(yī)學院讀大三男生楊礱。楊礱為人熱心仗義，陪她一起收拾房間。當晚十點，由于門鎖晚上沒能修好，孫淼不敢一個人開著門睡覺，所以楊礱就自愿留下來，睡在客廳里為孫淼壯膽。

不幸的是，30日早上六時許，周少鵬悄悄潛回房間，想單獨再與孫淼談談。不料，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個男青年睡在客廳地上，醋意大發(fā)。他強忍怒火潛進孫淼睡的臥室里。一直等到孫淼與楊礱醒來后外出吃早飯時，他到廚房拿了一把刀，繼續(xù)躲進小房間潛藏。上午八點，孫淼與楊礱吃完早餐，帶著修鎖工人回來修好鎖，修鎖工離開后，孫淼才發(fā)現(xiàn)躲在衣柜里的周少鵬。

孫淼當即大聲讓楊礱打電話報警。周少鵬一聽孫淼要報警，抽出刀來一把抓住孫淼的衣領道：“我是你老公，難道不能進這個家門？”

一步一質問，孫淼被逼到墻邊，周少鵬不顧孫淼的求饒，舉起刀瘋狂地向她刺了下去，孫淼應聲倒地。楊礱連忙拎起一把凳子，想砸掉周少鵬手里的兇器卻未砸中。周少鵬反而撲過去一捅捅在楊礱左臂上，楊礱邊反抗邊往陽臺上退避。孫淼見狀，趁機捂著腹部逃出房間，逃跑并大聲呼救。沒想到，周少鵬立即掉頭追出來，在樓梯拐角處追上了因驚慌摔倒在地的孫淼。

此時，孫淼的眼里，已經(jīng)只剩下求饒和對生的渴望，然而周少鵬依然不解恨，迎上去抓住她，朝她的胸口處猛捅數(shù)刀，孫淼終于無聲地癱倒在地。見孫淼躺在地上還有呼吸，他又殘忍地在她的頸部猛割一刀。確認孫淼死亡后，他乘坐電梯逃離了現(xiàn)場。不料，還沒走出電梯，就聽到警笛長鳴。無處可逃的他，最后退縮躲藏到該棟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的一角落處，半個小時后，被蜂擁而到的刑警抓獲歸案……

24歲的孫淼不治身亡，楊礱身中四刀，最終搶救過來。噩耗傳來，驚痛三家父母心。孫淼父母怎么也想不通，女兒會命喪亂刀之下，周家父母同樣痛心。

2011年8月28日，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判決周少鵬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2011年12月26日，全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周少鵬死刑。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