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我到山上砍野竹子來修補籬笆。運氣不錯,砍竹子時,我抓住了一只野雞,放在火上烤。不一會兒,香味四溢。我正在得意,左側那片斑茅草叢里傳來聲響,扭頭看去,差一點把我嚇死——一只色彩斑斕的金錢豹的腦袋,從茅草中探了出來。
這家伙準是被烤雞的香味吸引到這兒來的,我靈機一動,將手里還沒完全烤熟的野雞扔在離它三四公尺遠的草地上,金錢豹看見烤雞,慢慢地從草叢中鉆出半個身體。我乘機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后退,準備退到安全距離后,轉身撒腿飛逃。
可是當它的身體完全從斑茅草中鉆出來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必要逃——它的一條后腿血肉模糊,掉了一截豹爪,整條腿懸在半空。原來是只殘疾豹!殘疾豹抓住烤雞,狼吞虎咽起來??吹贸?,它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它是只母豹,腹部吊著兩排乳房,干癟癟的,像曬干的絲瓜。早知道它是只殘疾豹,我就不會傻傻地把香噴噴的烤雞擲給它了。
第三天清晨,我剛拉開房門,就像觸電似的把門關上并扣緊了門栓。一只豹子正臥在我的院子里呢!我急忙從墻上取下獵槍,豹子聽到聲音,頭扭向我的草房。哎呀!就是那只殘疾豹!
它正用凄涼的眼神望著我,它那條后腿的傷口已化膿潰爛,四條豹腿僵硬地抽搐著,看樣子快不行了。
它掙扎著挪向院子左邊那棵石榴樹下,帶著某種懇求的目光,在我和石榴樹之間頻頻穿梭往還。我很納悶,開了門,槍口指著豹頭,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個究竟。
石榴樹下,躺著一只小豹!小豹眼睛還沒睜開呢,身上黏滿了草葉土屑。殘疾豹爬到小豹跟前,伸出長長的舌頭,像推皮球似的推著小豹,一點一點朝我推來。
“噓——噓——”,我揮動著獵槍,想讓它停下來,可是它依舊把小豹往我面前推。我一步步往后退,痛苦的目光緊緊盯著我,沖著我“歐——”地輕吼了一聲。這絕不是那種威脅式的咆哮,而是一聲哀哀的乞求。
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設想,這只殘疾豹是出于無奈才來找我的。它是一只哺乳期的母豹,不幸的是,在捕獵時后肢受了重傷,它找不到食物,就分泌不出乳汁。剛生下不久的幾只小豹,一只接一只餓死了,最后剩下這只小豹,它曉得自己活不長了,不愿失去最后一只小寶貝,就叼著小豹,從山上爬進曼廣弄寨來。
它認為我是好人,便憑氣味找到了我的家。它的身體因痛苦而縮成一團,但舌頭仍執(zhí)拗地顫動著,竭力要把小豹推到我面前來。
我扔了獵槍,彎腰抱起小豹,托在手臂上,并親了親它毛茸茸的臉頰。殘疾豹眼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豹尾緩慢地在空中畫了個圓圈,便僵然不動了。
戈薇摘自《太陽鳥和眼鏡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