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造假與護假

文 _ 馬少華

1940年3月5日，蔡元培在香港病逝。在追悼會上，各界名流贈送的挽聯(lián)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有兩副挽聯(lián)很引人注目，一副是時任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的大德垂后世，中國一完人 ，另一副是國民黨元老吳稚暉的 平生無缺德，舉世失完人。

確實，在民國浩如煙海的文人、政客當中，能稱得上 完人 的，也只有蔡元培先生了。

不過，在蔡元培堪稱完美的一生中，卻發(fā)生過一次造假和一次護假的污點，這是怎么回事呢？

造假

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被教育部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開始整頓改革北京大學。在最重要的北大文科學長的職位上，蔡元培相中的人選是當時的風云人物陳獨秀。

不過，按照教育部的規(guī)定，擔任這一職位必須有一定的學歷，并有一定的教育經(jīng)驗。這兩個條件陳獨秀都不具備。但這并沒有難倒重才的蔡元培。

半個月后，即1917年1月11日，蔡元培正式向教育部發(fā)出申請，力薦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在陳獨秀的簡歷中，有這樣的介紹：陳獨秀，安徽懷寧縣人，日本東京大學畢業(yè)，曾任蕪湖安徽公學教務長、安徽高等學校校長。剛過兩天，即1月13日，教育部即批準了這份申請，又過了兩天，陳獨秀正式上任。效率之高，讓人瞠目。

后經(jīng)人考證，蔡元培給陳獨秀寫的這份簡歷屬于很嚴重的造假，陳獨秀雖然去過日本留學，但并沒有就讀日本著名的 東京大學 ，后面的 蕪湖安徽公學教務長、安徽高等學校校長 也都是子虛烏有。

看起來，蔡元培未免有點不地道，不過，要是回到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這次的造假事件就不那么難理解了。

當時的北京大學以因循守舊聞名，官僚作風非常嚴重，極不利于學術(shù)研究，要想改變這種狀態(tài)，就必須聘請有思想、有魄力的人來主持，而陳獨秀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關(guān)于這次造假事件，在我已知的歷史資料中，蔡元培并未對此作出解釋，但其原因已經(jīng)很明顯了，即唯才是舉，絕不因?qū)W歷、身份、年齡、思想流派而否定一個人的才華！

在蔡元培這種思想的影響下，整個北大，甚至整個學術(shù)界，都在奉行這樣的用人原則，像聞一多、錢鐘書，數(shù)學考了沒幾分照樣能進清華，還有更牛的梁漱溟，報考北大沒考上，卻因一篇《究元決疑論》轉(zhuǎn)眼就被聘為北大講師。在當時，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護假

除了這次 造假 事件，在蔡元培晚年，又發(fā)生了一次 護假 事件，更可見他愛才、惜才的赤子之心。

到了晚年，蔡元培退出官場，去了香港養(yǎng)病。因為他的巨大聲望，很多人都請他寫推薦信，而蔡元培也樂此不疲，幾乎有求必應。

一次，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從重慶寄來一封信，說自己是北京大學的學生，畢業(yè)后回到重慶，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希望老校長能幫自己寫封推薦信，以實現(xiàn)人生價值。

蔡元培看完信，二話不說，當即為這位素未謀面的年輕人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推薦信，寄給了一家相熟的公司。

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這家公司的負責人來信說，蔡先生推薦的這位年輕人的畢業(yè)證書是假的，也根本不是北京大學的學生，并勸蔡先生以后要注意甄別，以免壞了自己的名聲。

顯然，這位年輕人是利用蔡老先生樂于助人、有求必應的特點，騙了他一回。但是，蔡元培并沒有生氣，而是立即回信給這家公司的負責人說，不要在意他是不是北大的學生，而要看他是不是個人才。如果他真的是北大畢業(yè)卻沒有真才實學，那也不能用；如果他不是北大畢業(yè)卻有很好的才華，那為什么不用呢？并勸這位負責人說，現(xiàn)在正當亂世，年輕人找不到門路，難免會走一些旁門左道，但并不妨礙他真正為國效力，千萬不要因為這次事件而貿(mào)然拒絕他。

在蔡元培病重時，很多老朋友來看他，他對他們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是：希望在中年人和青年人身上，為這些人挺身請命，披荊斬棘，是我們這些老年人的義務！勸老朋友們不要過多愛惜自己的名譽、身份，多為年輕人提供機會，才是國家富強之道。

看到這兒，大家可能也明白了，所謂 完人 ，并非指自身的道德完美，而是能為他人謀福利，即使弄得自己一身泥，也在所不惜。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稱得上 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