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延濱
●貪是一種惡,也是一種動力。貪心者,為政貪權(quán),于是也就像一頭驢,當(dāng)了科長,看見前面有顆叫處長的紅蘿卜,剛把處長咬到嘴里,前頭又有顆叫局長的紅蘿卜……于是一輩子像一頭驢,在仕途上推磨。還有貪色者,貪財者,貪名貪利者。有的作家也有一貪,貪流芳千古、傳世佳作,這個紅蘿卜雅致而高貴,所以都愛掛在嘴上。其實,這也是桿花槍,傳世不傳世,誰說了算?回頭看看歷史就知道了,有當(dāng)時走紅后世也紅的,如李白;有當(dāng)時走背字后人很抬舉的,如杜甫……所以,我認為作家真的弄明白自己在干啥,就是他不準(zhǔn)備“寫傳世之作”,而是寫該自己寫的東西。如果一只雞有了思想,它天天都在想“下一個精品蛋”,那么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它就不會下蛋了。
●一群初學(xué)寫作者經(jīng)過努力,達到了“文學(xué)愛好者”的水平。一個人愛獨行,哪里沒有人去過,他就去,他的理論是,“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于是他成功了,他成了作家;一個人愛學(xué)習(xí)名人名言,他相信“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因為這是名家說的話,所以他總和許多人一道走,他也成功了,成了文學(xué)組織家,比如說秘書長和副主席里就總少不了這種人;另外一個人,不喜歡動腳,只喜歡動嘴,說誰走的路方向不對啦,誰是在走某人的老路啦,誰和誰是一種走路姿態(tài)啦,他也成功了,他成了“批評家”。
●現(xiàn)在是一個出大作品的時期,網(wǎng)絡(luò)寫手一天就寫上萬字,寫長篇的作家不僅有小說家,還有報告文學(xué)家、散文家、專寫長詩的詩人。一印就是一本很重的書,大本,硬殼精裝,還有個紙匣。這樣的書真要讀,捧在手上幾分鐘叫人吃不消,因此,從一開始就沒想叫人讀它,是為圖書館和裝樣子的書柜而準(zhǔn)備的。因此,我認為真正有讀者并可以傳世之作,小說是能放進衣袋的不厚的書,散文是一篇能讓人過目不忘的文章,批評是一句讓讀者和作者都受益的話。
●中國是世界上最大最復(fù)雜豐富的國家,在這個國家,寫作也就呈現(xiàn)多樣的格局。這個國家三十多年來肯定是有了空前的進步,從一個窮困的老百姓吃不飽飯的國家變成全球第二大經(jīng)濟體。因此,要找到光明和成就,俯拾皆是,歌功頌德只要不過分,在今天也能找到題材,這也是作家快速出名的一種方法。這個國家從貧窮愚民的“文革”走出只有三十多年,陰暗面有,問題不少,丑陋骯臟之處不難找,因此,要揭露現(xiàn)實的陰暗丑陋,也是不缺乏題材的,也能成為敢說敢揭臟的當(dāng)紅作家,在此處紅不了,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別的人叫好。這兩類寫作者近年都夠火!好在專事歌頌的作家不多,專揭丑陋的也不多,因為真正的作家面對的不僅是現(xiàn)實,更是人心,真正的作家相信:人心向善,哪怕天崩地裂,只要心中有善,這個世界就有希望,這個民族就有未來,這個國家就有明天。懷著一己善意,為善良之火,添一炷新燭,這是所有時代的所有的“偉大作品”最相同的地方!
●這是個“快餐化”的時代。人們不用筆寫字,都用電腦,敲鍵盤算是技術(shù)性工作,語言錄入也能成就許多著述,都不用筆。于是凡能用毛筆寫點字的都是“書法家”了,官員和有點地位的社會諸公中這類“書法家”較多。人們不用傳統(tǒng)的照相機照相了,不用膠卷,不需要沖洗等后期技術(shù),數(shù)碼成像,電腦加工,于是到處是背著“單反”數(shù)碼相機和捧著大炮鏡頭的“攝影家”,到處都有辦過影展的攝影大師,這樣的大師在金融家、總裁、房地產(chǎn)大鱷中常能碰到。都不愛讀書,讀詩傷神,讀小說費時間。都在讀微博,和詩一樣短,比小說有快感,還有圖片照片。不讀書的時代,人人都成了“寫微博”的作家。于是,我們在各種會議和各種正式的文章中常見到這四個字——“精品力作”快餐時代最奢侈的稀有物。
【選自光明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