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魯爾福
那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從儀表上看,很職業(yè),個別女孩還會對他報之一笑。但我知道,不對,但到底哪兒不對,我暫時還搞不清楚。
面熟,一定在哪兒見過,我想過去問,但又覺得太突兀,但我敢肯定一點,這個男人有問題,盡管我拿不出絲毫證據(jù)。
憑我多年的經(jīng)驗,只要自己堅持盯著對方,如果對方有問題,就一定會心虛,會從眼光中流露出來,進而整個身體呈不安狀。但這個男人沒有,我看他,他也看我,還一臉?biāo)妓鞯臉幼?,?jīng)驗非常豐富。
難道是我搞錯了?在我感到萬分迷惑的時候,對方突然站起來,朝我招了招手:“您請坐吧,我馬上就到站了。”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盯了一下我的包,那只是一臺手提電腦,我有種想把包打開給他看的沖動,你瞧,別打主意了,我不是你的下手對象。
你可能會覺得我這人太敏感,人家給你讓座,你卻懷疑人家是盜賊,是壞人。別說,我認(rèn)為自己還真有點兒,但我早就說過了,可能是因為職業(yè)原因,而且,我希望你們相信我的直覺,這個男人有問題,不信,那就看看我對他的驗證吧。
既然他那么熱情地讓我坐,那我就坐,而且,還假裝把手中的包抓得緊緊的,摟在懷里。那個男人果然上當(dāng),靠近我身邊套近乎,說:“這鬼天氣,全身都濕透了?!?/p>
天氣熱嗎?明明車上開著空調(diào)嘛,我看了看男人的襯衫,很白凈,看不出絲毫汗水流過的痕跡,沒話找話,必有用意。
公交車拐過奧林匹克廣場的時候,他還在講,而我卻要下車了,我說:“不好意思,到站了。”你猜他怎么回答,很驚詫的樣子:“哇,這么快,幸好你提醒,要不然我都忘記下車了,走,咱們一起下?!?/p>
我可以忍耐一個人跟我套近乎,無恥地跟著我,但我卻無法容忍對方那么直接。他非常主動地要幫我拿包,盡管我說不用了,他卻表現(xiàn)得異常執(zhí)著。
我是一個心理學(xué)研究者,五十年來,不敢說能洞悉一切人性,但至少可以敏銳地感受到對方的意圖,想拿著我的包開溜?欺負(fù)我一個老人趕不上你?我會上當(dāng)嗎?對于這種人,我一般會很專業(yè)地讓他崩潰。
所以,我沒有把包交給他,而是很專業(yè)地問:“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看你覺得特眼熟。”
我這樣問,就是為了讓他掉進我設(shè)計的圈套,然后一步一步讓他把一切丑態(tài)暴露出來,徹底把他擊潰??墒?,我錯了,對方看我終于說話了,竟然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大聲說:“是啊,我們見過,在普林斯頓監(jiān)獄的時候,您給我們講過課?!?/p>
男人的話讓我感到無地自容,好像自己所思所慮一下子被狠狠地拋出窗外,卷入車底,被壓得血淋淋。我的腦海中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沒錯,就是在普林斯頓監(jiān)獄,那天講課的主題正是人性本善。
因為這次經(jīng)歷,我主動聯(lián)系了自己曾經(jīng)去過的全美數(shù)十座監(jiān)獄,提出可以開免費的心理學(xué)講座,主題依然是人性本善,卻融入了新的元素。我把自己在公交車上的經(jīng)歷編寫成一個案例,還特別作了詮釋:數(shù)十年有意參透,不敵一朝無心之善,無論身處何地,沒必要刻意悔過求新,只需心中認(rèn)可一種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