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迪
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泡沫經(jīng)濟崩潰,隨之而來的是長達20年的經(jīng)濟停滯,GDP長期徘徊不前。對于“失去的20年”,日本各界時有探討,但筆者認為,導致日本停滯的最大的根源在于整個社會的保守心態(tài),日本不愿打破“壇壇罐罐”。
回顧歷史,引導日本政治、經(jīng)濟、社會的巨大革命的力量都來自“外壓”,即外國力量的強迫。第一次是明治維新,面對美國“黑船”炮艦,日本人決意敞開國門進行制度改革。另一次則是二戰(zhàn)之后,日本在美國占領軍強大壓力下被迫做出人事、制度、法律改革。這兩次改革,均給日本帶來騰飛的機會。但是今天,盡管日本舉國上下充滿危機意識,但整個社會卻缺乏將這種危機感轉變?yōu)樽兏锏牧α俊?/p>
今天的日本,早在約40年前即已定型。1973年,日本高速增長時代終結。時至上世紀80年代,日本各項主要經(jīng)濟、社會指標進入發(fā)達國家行列,至此,“追趕型”模式終結。從此,日本前進目標喪失。對于“下一個社會”到底該如何建設,日本并未得出明確結論。于是日本社會開始熱衷金錢游戲,泡沫經(jīng)濟侵蝕了創(chuàng)造世界領先技術的銳氣。
2010年3月,哈佛大學校長、歷史學家凱瑟琳·德魯·吉爾平·福斯特(Catherine Drew Gilpin Faust)訪日,她說,在整個哈佛,日本留學生僅有5名,遠低于印度、中國和韓國。現(xiàn)在,日本開始反省,日本年輕一代為何不再喜歡外出留學、外出冒險。的確,日本成為富裕國家之后,年輕人開始畏懼艱苦,留學不再是他們向往的事情了。于是,與世界的交流變得日益膚淺。對于日本這樣一個原料、燃料幾乎完全依靠外國進口的國家來說,這種心態(tài)十分危險。
現(xiàn)在,日本制度保守主義盛行,于是“老化現(xiàn)象”比比皆是。今天的日本,不但出現(xiàn)人口老齡化現(xiàn)象,其他領域的老齡化也接踵而至。例如在基礎設施領域,日本也存在嚴重的“老齡化”問題。今天在日本,經(jīng)濟高速增長時代建設的橋梁、輸電設備、鐵路、高速公路、隧道、城市上下水道等等基礎設施,都已面臨老齡化問題,因為基礎設施陳舊,常常出現(xiàn)事故。目前,為了維修更新這些基礎設施,地方政府耗費了大量預算,很多地方財政已經(jīng)難以為繼。
面對如山的問題,在富裕中成長起來的日本年輕一代,并無危機意識。不久前,有個日本年輕人對我說,“日本這樣挺好,我們可以不增長,但生活不錯?!逼鋵嵥欢谩澳嫠兄?,不進則退”的道理。經(jīng)歷戰(zhàn)后艱難的一代基本已不在人世,而戰(zhàn)后嬰兒出生高峰的“團塊世代”也已退休。現(xiàn)在肩負日本經(jīng)濟的一代,基本是在日本經(jīng)濟成功的光環(huán)下成長起來的,他們不懂得艱苦。
“3·11”后,日本人常以“國破山河在”形容災后慘狀,電視每天每夜都在呼喊“日本加油”以鼓舞人心。但是,災后重建工作卻進展遲緩。為何日本失去了前進的力量?這來自制度保守主義的心理。在很多日本人看來,日本危機并未讓今天的日本人活不下去,日本在海外仍有龐大資產(chǎn),日本技術儲備仍然豐厚。當然,他們看到的確是事實。但另一方面,日本財政現(xiàn)在是寅吃卯糧,國家預算過半要靠發(fā)行國債維持,財政負擔沉重。這種狀況絕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
中央缺乏改革決心、能力,是日本政治的問題。同時,日本朝野政黨內部,也缺乏強有力人物領導日本走出“3·11”危機的陰影。日本消費稅增稅問題出現(xiàn)僵局,根本原因在于民主黨以一黨之私,不愿解散國會實行大選。結果,目前日本所有的重要政治日程,都已停滯。另一方面,媒體已對中央政治厭煩,開始把關注目光轉向地方。不少地方開始認真議論“道州制”問題,即把日本改造成為一個聯(lián)邦國家或“地域主權”國家。
現(xiàn)在,日本出現(xiàn)“世界史熱”。全國上下都試圖溫故以知新,找到通往“下一個社會”的道路?;仡櫄v史,任何名存史冊的政治家,他們都要站在歷史的前面而非背后,才能獲得民眾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