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燕青
他缺了一根指頭,無名指
被車床吃掉的無名指,他是車工
太久了,他忘了鋼鐵嗜血的本性
零距離與負(fù)距離只在一念之差
休止符不能休止鋼鐵的意志
黑鐵、血、肉,它們合力摧毀了我的心臟
留下這身體的一部分,無名指
它與它的血不被紀(jì)念
很多年后,他沒有提起
當(dāng)初的恐懼與昏厥
他舉手打趣說,反正無名
缺不缺席一個樣
續(xù) 斷
我向來反應(yīng)遲鈍
與母親通電話,總是要剩下幾句話
總是在“好”“再見”這樣的詞之后
又生出新的詞,那些詞
還沒長大就被截斷
放下話筒的聲音,很鈍,也很利
像一個微痛的隱疾
斷,是有功效的
斷,此后疊著斷,續(xù)斷
像一群被追殺的人沒有葬身之地
請不要對我說,續(xù)斷
只是一味中藥
梅與霉
你對我說,墻上的梅花倒了
一幅倒畫的梅,我奈若何
調(diào)換方向嗎
不是梅倒了,就是字倒了
倒著的梅花,它引出另一片壞色
倒霉
它的陰氣侵占了我的骨血
我的發(fā)膚連同靈魂、垃圾
如水紋過身,染
梅與霉,一母同生
木、水、陰、陽,各有所屬
像冷掉的致命
需要仰頭,去看梅
白的、紅的,人間兩大色
陰盛陽亢,同根生
一棵樹
我被一棵樹擋住了去路
一棵樹就能把我擋住
我看不到前面的路徑
一棵樹干了浮云想干的事
一棵樹干了高山想干的事
一棵樹干了大河想干的事
于是我像一個傻子,停留在一棵樹下
我所有的困境都因了一棵樹
我在一棵樹下流淚,樹上
鳥兒飛了、蜻蜓飛了、蝴蝶飛了
它們都能輕易地飛走了
大朵的蒼云,我要把你拉下來,我說
我對鳥說、我對蜻蜓說、我對蝴蝶說
我終歸也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