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北京時間10月11號19時,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中國作家莫言。莫言是首位獲得該獎項的中國籍作家,他的獲獎是世界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肯定,將推動中國文學的進步和發(fā)展。
在得到這個世界級的榮譽前,莫言其實早已成名,十幾年前由他作品改編的電影《紅高粱》在國內外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一躍跨入富豪階層。很長一段時間,小時候窮怕了的莫言每天胡吃海喝,很快便成為了“三高”人群,創(chuàng)作能力也一蹶不振,在這種情況下,莫言研發(fā)出自己獨特的“饑餓療法”,既解決了身體的毛病,又重燃了對寫作和生活的激情……
嚼一口煤渣,吃三頓餃子
1955年的農(nóng)歷臘月,莫言出生在山東高密縣一個偏僻貧窮的農(nóng)民家庭。由于家庭的成分被定為“中農(nóng)”,他從小就受盡了欺辱。在那個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在挨餓的年代,在莫言兒時的記憶里,食物就是全部。每逢開飯,他匆匆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就盯著別人的碗號啕大哭。餓急了,他就公然搶奪別人碗中的食物,搶得雙淚長流。能吃的東西似乎都吃光了:草根、樹皮、房檐上的草。有一次學校拉來了一車好煤,他拿起一塊就放在嘴里嚼,同學們也跟著一起嚼,都說越嚼越香。一上課,老師在黑板上寫,他們就在下邊嚼煤,咯咯嘣嘣一片響,全都一嘴烏黑。
后來,莫言當了兵。在部隊里,他每次至少吃8個饅頭,吃得炊事員都睜大了眼睛,低聲暗叫:“不好!來了個無底洞?!钡杏X肚子里還有空。有次,他遇見了一個自稱是作家的人,作家白白胖胖,一看胃口就十分好。作家說,他寫一本書就能得成千上萬的稿費,每天吃三頓餃子,還是肥肉餡兒的,咬一口,那些肥油就“吱吱”往外冒。他不相信,天下竟有富到每天都可以吃三頓餃子的人?“作家”二字讓他震驚。
那時,他就下定了決心,長大后一定要當一個作家。后來,果真如愿,他1997年以長篇小說《豐乳肥臀》奪得中國有史以來最高額的“大家文學獎”,獲得高達十萬元人民幣的獎金。一時間,找他高薪約稿的人絡繹不絕,各種影視劇本紛至沓來,莫言終于過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
不過,正因為生活條件富足了,莫言卻反倒更加痛苦“吃”這件事情起來,每次上飯桌他仍是迫不及待,好菜壞菜什么都吃,生怕吃不飽。他曾一次次告訴自己:少吃,慢吃,吃時嘴巴不響,夾菜時只夾一根菜,“痛改前非”。不過,成效卻甚微,一看到美食,莫言便奮不顧身,埋頭苦干。
可就在這一次次的狼吞虎咽中,他漸漸失去了品嘗美食的味蕾,任何山珍海味吃起來都似乎變成了一個味。更讓家人和他自己惆悵的是,由于“不挑食”和“暴飲暴食”,莫言的身體仿佛一個不斷充氣的氣球,迅速地膨脹起來——肚子大了,腰臂肥了,臉“腫”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而隨之帶來的惡果是——走路一步三停、上二樓就氣喘吁吁、經(jīng)常頭暈目眩,最可怕的是,莫言逐漸失去了想象力和創(chuàng)作的激情!
就在莫言為自己已“江郎才盡”而備感絕望時,他收到了來自日本的一封奇特的邀請函。邀請人是曾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他對莫言的文字一直十分欣賞,每次莫言發(fā)新作,不論長短,莫言都會通過航空郵件給他寄去一份復印件,大江健三郎再找專人翻譯成日文后閱讀。雖兩人相隔千里,但大江健三郎卻對莫言作品質量的下降洞若觀火。他這次邀請莫言來日本,就是想和他面對面地交流,看問題出在哪里,自己是否有能力幫助他。
重新找回饑餓,體會敏銳感覺
大江健三郎3年前曾在北京的某次會議上見過莫言,但3年后兩人再相聚,大江健三郎根本就認不出來自己眼前這個大胖子到底是誰了。等到翻譯把莫言的情況講完,大江健三郎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都是“吃”出來的??!
當晚,大江健三郎特意請莫言住最正宗的日式溫泉旅社。首先,是泡溫泉。在熱水的撫慰下,莫言全身都徹底放松下來,腸胃不由自主地咕咕發(fā)叫,兩眼直冒金星,他趕緊叫來服務生端點拉面來吃,但又因不符禮儀而被對方拒絕。好不容易到了晚餐時間,莫言幾乎要變成一只饑餓的狼,連人都能吃下去。但一看端上來的菜,卻兩眼直掉淚。原來,菜式雖然豐盛,但盤子還沒有半個手掌大,內容物更是少得可憐。莫言風卷殘云地把食物打掃干凈,卻發(fā)現(xiàn)大江健三郎老師依然在慢條斯理地品味,一時間,他十分尷尬,只好埋頭喝水。
整整1個星期,莫言都是在沒有吃飽的情況下,陪伴著大江健三郎老師,他們有時會去繁華的東京開會,有時候會去高山隱廟中參拜神社,有時候會徜徉在古樸的京都街頭……莫言驚奇地發(fā)現(xiàn),由于饑餓,他的身體和思想對于這個世界的觀察似乎更加仔細了,那種久而未見的敏銳觸覺又回來了。這種感覺是一個作家觀察生活、表達思想必備的利器,離開了它,寫出的文字就平凡得如同枯草,經(jīng)不起咀嚼。
最后離別時,莫言再三拜謝大江健三郎,告訴他,在這次旅行中,他找回了自己,那種對于人生的饑餓的感覺,才是他馳騁于文字世界的駿馬。缺失了饑餓,他只能裹足不前,消耗并不豐厚的靈氣,最終變成一個曇花一現(xiàn)的作家。大江健三郎點點頭,再一次拍了拍莫言敦實的肩頭,誠懇地祝福:“繼續(xù)下去,你一定會得到諾貝爾文學獎?!?/p>
回到國內,莫言決定重復自己在日本的“饑餓療法”,不只是為了減肥,更是為了找回自己。首先,他查閱了大量的資料,發(fā)現(xiàn)在中國古代,就有類似的饑餓療法。在《紅樓夢》第五十三回中寫道:寶玉的貼身丫環(huán)晴雯患傷風感冒后幾近痊愈,后因補雀裘勞累,病勢漸重,“就餓了兩三天,又謹慎服藥調養(yǎng),如今雖勞碌了些,又加倍培養(yǎng)了幾日,便漸漸的好了?!边@就是賈府中的秘法:無論上下,略有些傷風咳嗽,總以凈餓為主,次則服藥調養(yǎng)。
日本的一些專家早已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饑餓對神經(jīng)官能癥、早期高血壓、低血壓、單純性肥胖、神經(jīng)性厭食,都有一定療效——當我們的身體意識到需要更多的熱量時,一種名為饑餓激素(胃內產(chǎn)生的一種肽)的荷爾蒙會增加,刺激食欲。它還有另外一種功能,那就是能夠緩解壓力,增加愉悅感。
研究人員認為饑餓引發(fā)的快樂感是一種適應方法。為了獲得食物,就更需要精力集中、頭腦清醒和經(jīng)常性協(xié)作。如果饑餓使我們畏懼,那么就很可能成為別人的食物。而饑餓激素會使我們集中精力于尋找食物,觀察身邊的世界,感官變得更加敏銳,甚至直覺也會變得更加準確。
獨特饑餓療法,品味生命滋味
莫言覺得,肚子餓可以讓自己對食物更加敏感,那么如何找回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呢?他想到了那段難忘的文革時光——貧瘠的文化生活、每日除了勞動和再教育便沒有任何樂趣……這種狀態(tài),似乎有點像出家人修行的過程。莫言猛然意識到,出家人修行,避開繁華的人世風塵,不就是為了得到更加純粹的生命領悟嗎?自己是否也能如法炮制?
經(jīng)過1個星期的論證和咨詢醫(yī)生后,莫言正式開始自己的“饑餓療法”。
他購買了一處環(huán)境幽靜的房子,囑咐妻子和女兒不要打擾,并讓她們跟親朋好友對外宣稱自己出國采風。接著,莫言在家里準備了許多大白饅頭和幾大桶純凈水。然后關上門,把手機關閉、電話線拔掉、反鎖好門,最后拉下電閘。然后他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呆著。不看書報和雜志,不做任何事情,沒有交流,渴了喝水,餓了吃沒有任何調味的饅頭,困了睡,醒了就起。如果可能的話,不穿衣服。“反正盡可能地跟現(xiàn)代文明斷絕了一切聯(lián)系,什么都不做,躺著站著溜達坐著倒立怎么都成,隨便?!?/p>
最開始的時候,大約頭幾個小時,莫言覺得有點兒興奮,腦子里亂糟糟的,什么都想。不過才半天,就無聊了,不知道該干什么,他就睡覺。睡醒時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黑黢黢的,因為沒電,沒有時鐘,不知道時間。那時候,他特別想打開手機看是否有人給他發(fā)過短信,或者打來電話。因為這種寂寞實在是太無聊了。
可就在他發(fā)呆到天色漸暮時,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無聊了,腦子里開始想起一些原來想不起來的事了,自己童年時在高密縣土地上的種種往事如同電影膠片一樣,緩慢地回放起來,他發(fā)現(xiàn),連一些最微小的細節(jié)他都能清晰地記起。
很快到了第二天晚上,在莫言看來,這是最難熬的時光,因為腦子突然清凈了,反而更加覺得無聊。而且口腔中開始回憶出各種美食的味道——整天食用沒有味道的饅頭和純凈水,味蕾已經(jīng)空白到崩潰了,不是餓,是饞。
可就在這種極度的焦躁時刻,莫言朦朧間覺得有些事情似乎很有意思,但是后來他困了,就睡了。醒了之后莫言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一樣了。他體會到一種十分真實的“感覺”。這種感覺他特意在一本書中描述出來:“感覺這個東西,很奇妙,當你被各種感官所帶來的信息淹沒的時候,你體會不到感覺的存在,至少是不明顯。感覺其實就像浮在體表的一層薄薄的霧氣。感覺已經(jīng)被平時的色香味等壓制得太久了,我覺得畢竟這是一個龐雜到迷亂的世界,能清晰地意識到感覺的存在很不容易?;蛘哒f,很容易,只是很少有人愿意去做。”
這種感覺,實際上就是因為精神饑餓而導致身體和精神的觸覺變得比平時更加敏銳了,剎那間,莫言突然迸發(fā)出無窮無盡的靈感出來,他抓起身邊的筆和紙,把自己那些曾經(jīng)遺忘的回憶糅合著魔幻的想象力,變成一個又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故事……
這次“饑餓療法”之后,莫言的體重下降了不少,而且并未出現(xiàn)任何不良反應,更讓他驚喜的是,自己居然完成了一篇佳作,找回了曾經(jīng)那個想象力無窮無盡的自己。
此后,莫言時不時地會進行一次“饑餓療法”,每次結束前,他都會準備一個蘋果作為重新回來的開始:“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蘋果的真正味道!用牙齒割開果皮的時候,那股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沖破一個臨界點逐步在嘴里擴散開,味道逐漸變得濃郁。隨著慢慢的嚼碎,果汁放肆地在舌尖上濺開,絕對野蠻又狂暴地掠過干枯的味蕾。果肉中的每一個細小顆粒都在爭先恐后地開裂,釋放出更多更多蘋果的味道。果皮果肉被切成很小的碎片在牙齒間游移,味道就跟沖擊波一樣傳向嘴里每一個角落。蘋果的清香伴隨著果汁滑向喉嚨深處。剛剛被沖刷過的味蕾幾乎是虔誠地向大腦傳遞這種信息所有的感官,經(jīng)過好幾天的被遺忘后,由精神、感覺統(tǒng)馭著,伴隨著一個蘋果,卷土重來!”——饑餓讓莫言更加投入地體味這個世界,為世人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驚嘆的力作。
莫言說過:“饑餓和孤獨是我創(chuàng)作的源泉?!别囸I對于他來說,更是生命的鬧鐘,時刻警醒著他前進。饑餓讓正在饑餓的人產(chǎn)生求生的動力,拼盡全力擺脫困境;饑餓讓曾經(jīng)饑餓的人永遠保持危機的意識,永遠不能松懈,不能墜落回困境的泥潭;饑餓讓已經(jīng)富足的人珍惜擁有的滿足,明白幸福的來之不易。
所以面對諾貝爾文學獎如此顯著的表彰,像潮水般涌來的贊譽和獎勵,莫言看得很輕:“自己不要把這當作一件了不起、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就是一個獎,得了這個獎并不證明就是中國最好的作家。我是幸運地得了這個獎,我要站穩(wěn)腳跟,作家最重要的還是作品,而不是獎項。作家能讓他站穩(wěn)腳跟的還是對現(xiàn)實的關注,對土地的熱愛。”
編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