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情話，傳世佳話

前兩天看梁實秋的散文集，看到一篇《憶沈從文》，其中有這樣一段：從文……沒有得到對方青睞。他有一次急得想要跳樓。他本來有流鼻血的毛病，幾番挫折之后蒼白的面孔愈發(fā)蒼白了。他會寫信，以紙代喉舌。張小姐實在被纏不過，而且?guī)熒鷳賽勐晱埑鋈ヒ彩橇钊撕芫降?，于是有一天她帶著一大包沈從文寫給她的信去見胡適之校長，請他做主制止這一擾人舉動的發(fā)展。

她指出信中這樣一句話：我不僅愛你的靈魂，我也要你的肉體。她認為這是侮辱。胡先生皺著眉頭，板著面孔，細心聽她陳述，然后綻出一絲笑容，溫和地對她說：“我勸你嫁給他?！?/p>

在此之前，我只記得沈先生給張兆和的情話：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無疑這話很美，但“我不僅愛你的靈魂，我也要你的肉體”更明媚更直接，它一點兒也不悶騷。

這事成了，任世事變幻，他們在一起，成了彼此的唯一，成了佳話。

或許每一樁婚姻之始都是朝著佳話佳偶去的，只是過著過著就過成了閑話怨偶，差不多是欲望的起伏。如同林語堂所說：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xiāng)村，屋子里安裝著美國的水電煤氣管子，有個中國廚子，娶個日本太太，再找個法國情人。

這話看著有點花心，可林語堂卻一點也不，他跟妻子廖翠鳳和和美美地過了一輩子，這在當時和現(xiàn)在看來都近乎神話，他們是造神者。

結(jié)婚時，他把結(jié)婚證燒了，他對她說：結(jié)婚證書只有離婚才用得上！簡短的一句話，短得像宣言，那時他24歲，還有許多未知的榮光，但他許下了諾言，沒有回旋余地。

婚后她隨他到美國哈佛求學，念了一年，因為助學金被停了，他們又去法國，再然后又去德國，他獲得一個又一個學位，她陪著他，變賣首飾貼補生活。

他著作等身，聲望如日中天，他身邊的女人一直都是那個人。金婚時被問到婚姻秘訣，兩位老人爭著回答，其實只有兩個字：一個是給，一個是受。

他說幸福就是：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母親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說情話，四是跟孩子做游戲。

四句平淡無奇很家常的話，但包含了世俗的幸福，如同他說，古老的東西，圓滿的東西，飽經(jīng)世變的東西才是最美的東西。

日子是一天一天過的，婚姻也是，一個好的男人會讓妻子過得踏實，不留一點懸念。如同懸念大師希區(qū)柯克。他的電影有個有趣的現(xiàn)象，他喜歡拍殺妻案，并且有些變態(tài)，讓人有種感覺是不是他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老婆紅杏出墻？

事實上他的婚姻平鋪直敘。他的妻子叫阿爾瑪，他們差點同年同月同日生，他比她早出生一天。22歲時他們在電影公司認識了，他在設(shè)計字幕，她是剪輯師，很快墜入愛河。

他們乘坐一艘顛簸搖擺的船，阿爾瑪暈船了，躺在船艙中不能動。他是在這時求的婚，他說：“我將使你幸福?！?/p>

她將手伸了過來，他握住了。

好萊塢從來都是曖昧的地方，愛恨情仇就跟電影一樣，可他的心在她那里。每年圣誕節(jié)前后，他會放下工作，和妻子到當初度蜜月的那家旅店，重溫舊時光。

他獲得了很多獎項、很多榮譽，可是如果阿爾瑪看了他的電影說喜歡，那些都不重要。他會高興地告訴朋友，阿爾瑪喜歡這部電影！他覺得那才是最高褒獎。

有很多大師去世之后，都有一本傳記，記錄他們的風流韻事，讓讀者茶余飯后消遣，可他們留下來的不只有作品，還有人品。

情話是嘴巴說出來的，而完成它，卻是純凈的內(nèi)心，和勇往直前的身體。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