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總是成雙。近段時間,若干少見的西漢銘文鏡接連問世,如:“見日之光,天下大昌”銘草葉鏡、“見日之光,天下久長”銘草葉鏡、“投博至明,置(從)酒高堂”銘草葉鏡、“君忘忘而先志”銘圈帶鏡等。還有個別在歷史上未見刊載者,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是兩面:其一,“日不可曾,而日可思”銘草葉鏡(《漢鏡齋藏鏡》圖63、《嘉德2012春拍》圖1640);其二,包括“壽敝金石,與天為?!便憙?nèi)容在內(nèi)的銅華圈帶鏡(《崇源2011秋拍》圖5029、《嘉德2011春拍》圖56)??更讓人感興趣的是,十余年來未見到的新資料——帶“徹”字昭明清白重圈銘三葉三龍鏡,在壬辰龍年的上半年,一下子就出現(xiàn)了兩面(本文圖5、圖6),真可謂“龍年出龍鏡,盛世多祥瑞”也!
此類72字銘文鏡,不僅銘文字數(shù)最多(圖2鏡至圖5鏡,內(nèi)圈24字銘文:“內(nèi)請質以昭明,光輝象夫日月,心忽穆而愿忠,然壅塞而不徹?!蓖馊?8字銘文:“精白而事君,怨歡之明,玄錫之流澤,恐疏遠而日忘,懷糜美之窮皚,外承歡之可說,慕窈窕之靈景,愿永思而毋絕?!眻D7鏡78字系在上述銘文中加入6個“兮”字),而且在西漢鏡中的龍紋最大(詳見陳燦堂《西漢龍紋鏡》圖31)。就其尺寸而言,可分三類:A類,直徑16.2厘米(漢尺7寸);B類,直徑17.3厘米(漢尺7寸半);C類,直徑18.5厘米(漢尺8寸)。有關此類鏡的身世與考證,已有斷斷續(xù)續(xù)的百年歷史,本文特將所知之事記錄如下。
20世紀初
瑞典工程師加爾貝克在參與修建淮河鐵路大橋(1911年建成)時,以及1923年專程“舊地重游”時,皆在安徽壽縣地區(qū)收羅了包括此類鏡在內(nèi)的大量楚漢文物(詳見《中國收藏》2012年第5期之拙文《瑞典藏西漢蟠螭紋銘文鏡》)。
1926年
加爾貝克在瑞典《中國科學美術》雜志發(fā)表《中國古銅鏡雜記》。
1936年
張蔭麟將上文譯于北平考古學社《考古》第4期。
1941年
瑞典漢學家高本漢《早期中國銅鏡》圖F8(屬B類,見本文圖3),即當年加爾貝克在安徽壽縣購買之物。此鏡的“昭明,光輝象夫日月”8字模糊,然其關鍵字“徹”字清晰。
1949年
《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4本,刊載高去尋論文《評漢以前的古鏡之研究并論“淮式”之時代問題》。
1992年
《中國歷史博物館》總第18、19期圖7,發(fā)表了存世僅見的末字為“徹”的24字昭明鏡(直徑16.5厘米,見本文圖1)。
1996年
《故宮藏鏡》一書出版,其圖22(14+34=48字)系將“徹”字避諱成“泄”字的昭明清白重圈銘文鏡,原書將其年代定為戰(zhàn)國。在以后的幾年中,筆者與孫克讓、陳學斌等鏡友曾多次討論后認為,這只能是一面西漢鏡,然究竟何時問世?為何問世?卻誰也說不清楚。從此,這些早期的昭明鏡與昭明清白重圈銘文鏡就成了大家特別關注的問題,這些器物亦理所當然地引起了重視。
1999年
在西安鄭王莊(今雅荷城市花園)出土了一面屬B類(漢尺7寸半)的此類鏡(見本文圖4)。此鏡版模、品相一般,然全鏡缺失了兩小塊。
2002年
《長安漢鏡》一書出版,其圖7-2(圖版6-2)即本文圖4鏡。書載“墓葬時代”為西漢早期,需要再深入討論。
2006年
西安有署“丙戌三月于古長安”的珠砂拓原拓本《古鏡藏珍》問世,筆者有緣有幸收藏到一本,其第7頁即本文圖4鏡。
2008年
筆者在西安鏡友處覓得屬A類(漢尺7寸)之殘片(見本文圖2),此鏡雖恰好缺失了“徹”字,然基本信息大體保留,可知直徑、形制、龍紋、書體等。
2008年3月
《云夢學刊》第29卷第2期第50頁,刊載日本學者石川三佐男《蟠螭紋精白鏡和楚辭》一文,惜此文之釋讀(“懷糜”兩字?)與斷代(東漢中期?)等皆有不當。
2009年
日本京都大學東方學報第84冊《前漢鏡銘集釋》第204條(如同《故宮藏鏡》圖22,即48字昭明清白重圈銘文鏡),岡村秀典教授在此條釋文中,言及漢武帝即位后,鏡銘“徹”字被避諱成“泄”字的內(nèi)容,然未注明“此說”之由來(見本文2011年11月文字說明)。
2010年
一、2月,拙著《止水集》出版,書中第7、8兩頁對48字昭明清白銘重圈鏡的問世年代曾有分析與探討。
二、孔祥星先生通過喬菊影碩士的幫助,讓筆者見到了岡村秀典教授《前漢鏡銘集釋》之大作。讀后有感,并與鏡友互談:其一,他山之石正在攻玉;其二,國人理應加倍努力。
三、經(jīng)過多年的尋覓,筆者終于得到了與《故宮藏鏡》圖22、岡村秀典《前漢鏡銘集釋》第204條之相同器物——48字昭明清白銘重圈鏡,因拓片效果較好,故而被多次采用(見本文圖8)。
2011年4月13日
《中國文物報》第7版刊載了醞釀多年之拙文:“銘文鑄民意 明鏡鑒直臣——西漢昭明鏡銘文釋考”,文中對“徹”字避諱有涉及,對昭明鏡的由來、身世、斷代、考證等問題有詳盡探討。
2011年4月18日
在北京清華大學的“西漢銘文鏡暨古鏡文化交流會”上,筆者曾與岡村秀典教授分別在自己的論文中提及“徹”字避諱問題(另見本文2011年11月文字說明)。
2011年7月6日
《中國文物報》第8版刊載拙文《珠聯(lián)璧合 相得益彰——西漢清白鏡銘文釋考兼說與昭明鏡銘文的關聯(lián)》,文中對“徹”字避諱亦有涉及。
2011年11月
筆者與臺北中研院史語所林素清研究員,同赴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討論漢鏡學術問題。屆時方知,關于西漢鏡銘“徹”字的避諱問題并非任何古籍所載,而是由岡村秀典教授最早提出、首先發(fā)表。
2012年1月
《收藏家》雜志第1期全文刊載筆者在2011年4月18日發(fā)的論文《西漢蟠螭紋銘文鏡研究》。
2012年3月
文物出版社出版《古鏡今照》圖44屬C類(漢尺8寸),即為新發(fā)現(xiàn)之此類鏡(見本文圖5)。此鏡龍紋清晰,本文特取其局部放大(見本文圖5A),以供讀者鑒賞。
2012年5月
《中國收藏》雜志第5期刊載拙文《瑞典藏西漢蟠螭紋銘文鏡》。重點放在高本漢《早期中國銅鏡》圖F19(即78字昭明清白重圈銘文鏡)的釋讀上。
2012年6月4日
在一個課題啟動會上,筆者將本文2011年11月知悉一事(即“徹”避諱成“泄”)再次以口頭方式公之于眾。
2012年6月24日
《泓盛2012春拍》圖900同屬C類,亦系新發(fā)現(xiàn)之此類鏡(見本文圖6)。
此類銘文鏡有著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
一、西漢早期銘文鏡之主紋多見四葉蟠螭,少見三葉蟠螭。此類鏡之龍頭明顯、“具象”,當又可稱作三葉蟠龍紋或三葉龍紋。
二、在西漢早中期之際,帶“徹”字的昭明鏡與昭明清白重圈鏡類可分為24字,72字、78字三種。迄今所知,24字(見本文圖1)與78字(見本文圖7)的兩鏡皆為孤品;72字之鏡又可分為漢尺7寸(即圖2)、7寸半(即圖3、圖4)、8寸(即圖5、圖6)三個規(guī)格,其存世量應不超過6面(傳北京收藏家手中還有另外的一面)。
三、鏡銘可以證史:此類鏡是昭明銘與清白銘的最早器物,問世在漢景帝時期,應該是追憶并紀念一位偉大的歷史人物(詳見《中國文物報》2011年4月13日與2011年7月6日之兩篇拙文)。
四、鏡銘可以斷代: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前),漢武帝劉徹即位,昭明鏡銘末字之“徹”必然地被避諱成“泄”字。此類鏡的出現(xiàn),為昭明鏡的身世與考證提供了可靠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