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
天堂太遠(yuǎn),地獄太險,人間正好。
夏初的時候,校園的薔薇花洋洋灑灑的開滿了一整個山坡,小巧粉紅的花朵一朵朵鋪滿整個校園山坡上,明晃晃的陽光透過蒼翠的梧桐樹葉星星點點的灑落下來,微風(fēng)吹著樹葉發(fā)出嘩嘩的聲音。一年又一年的畢業(yè)季卷土重來,士氣高昂,像是一支軍隊,雄糾糾氣昂昂的來到身邊。
而今年,我卻是這畢業(yè)季的主角。是站在教學(xué)樓前要和院長老師合照的人,是要去吃散伙飯被送走的人,是要離開這個載著我四年光陰的學(xué)校的人。
1.
盛夏的這個時候,我站在梧桐樹下,蟬聲朵朵,吵醒了我的感傷。曾經(jīng)以為那么遙遙無期的畢業(yè),到來得竟是這么的真真切切
宿舍里的某個吃貨說,之前一直覺得大學(xué)的時光像是食堂里的一桶桶難吃的大米飯,08年的夏天我站在學(xué)校的大門前,看著送我來的父母把我就此擱在這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的地方趕去火車站,感慨著這么多的難吃的米什么時候才能吃完啊。但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米已經(jīng)漸漸露出桶底,才開始后悔之前對這桶米飯的揮霍浪費。
我們都笑她是個吃貨,我說,人家文藝小青年比喻時光走得飛快的時候總喜歡用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又或是時光是離弦的劍諸如此類的極富文化氣息詞語,你丫就一吃貨。
宿舍其他人集體附和說,對!吃貨!下里巴人!
之后集體卻都沒了言語。明天散伙飯,后天畢業(yè)照。
后天的后天,便是天涯海角。
顏澤發(fā)來短信說一起出去吃個飯吧,我說好,十分鐘,人間煙火。
人間煙火是學(xué)校旁邊一家小酒吧,說是酒吧,但也相當(dāng)于一個小餐廳。因為距離學(xué)校有些遠(yuǎn),所以平時客人不是太多。老板是學(xué)校的一個已經(jīng)畢業(yè)幾年的學(xué)長,我當(dāng)初問他問什么把店的名字叫人間煙火。他很深沉的說了句,天堂太遠(yuǎn),地獄太險,人間正好。
我笑他說,這跟你的奸商本質(zhì)不甚符合,裝得忒不像。
來到人間煙火的時候,顏澤已經(jīng)在那了。依舊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拿?,天藍色襯衫,深藍的格子馬褲,一雙運動鞋,坐在我們常坐的靠窗的位置。
煙火橙黃的燈光照在他那眉目分明的臉上,剪影般的映出他好看的輪廓。我走進打招呼說,叫姐妹兒出來喝酒?
他說,不,今天不喝。
我詫異,隨即不屑,靠,你不會在這因為畢業(yè)給我裝傷春悲秋吧。
他白了我一眼,沒理我。我坐在他的對面問他怎么了?
他說,沒事。就是一塊出來吃頓飯。
我哦的一聲,隨即閉嘴點菜。
顏澤是我在校園之聲廣播站里認(rèn)識的,大一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還是處于相當(dāng)熱血沸騰的時期,踴躍參與學(xué)校社團,廣播站是其中一個。
我經(jīng)過了兩輪的面試,兩輪的筆試,還有最后一次的新老PK,終于進了這個學(xué)長宣傳的時候一直強調(diào)的“我們是黨委宣傳部直屬的社團組織”,直到現(xiàn)在快畢業(yè)了我依舊不明白,這個黨委宣傳部是有多么的牛掰。
做為編輯的我和做為播音的顏澤在PK上做搭檔,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顏澤,覺得他是個不愛說話的男生,白襯衫,牛仔褲,頭發(fā)很是聽話的貼在兩鬢露出白凈的耳朵。耳朵上甚至還有一顆閃亮的耳釘。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照在他黑色的頭發(fā)上,有彩色的光圈。
我告訴他關(guān)于稿件的小細(xì)節(jié),音樂的播放以及感情的把握。他點頭答應(yīng),并且問我一些關(guān)于音樂人的情況。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像是海灘上的細(xì)沙,細(xì)膩而又溫和。
輪到我們做節(jié)目的時候,我在監(jiān)聽室緊張的看著他在播音間里收放自如的做節(jié)目,音樂伴著他的聲音緩緩地從音響里流淌而出,我突然覺得整個世界“嘩”一聲,燈光都暗了下來,只有音樂和顏澤的低沉的聲音的如同溫暖的泉水一樣流淌在我的周圍。
后我和顏澤毫無意外的都進了廣播臺,從此開始數(shù)年的孽緣。說是孽緣,是因為我大一那會我們要跑早操,在一次顏澤跑早操把飯卡給弄丟了之后,打水的阿姨只認(rèn)飯卡不認(rèn)鈔票,于是就苦了我,每次打水,顏澤必定叫上我,風(fēng)雨無阻。
第一次的時候,他打電話問我說,你有沒有飯卡?我說,有啊。接著他就燦爛了說,走,小爺今天陪你去打水。我啊了一聲。他說快出來我在你們宿舍樓下面那。
我哦了聲,拎著水壺就出去了??吹剿嘀鴫卣驹谒奚針乔懊?,白色的短袖T恤,牛仔馬褲,一表人才的站在太陽下異常的顯眼。我迎上去說,“哎呦喂,您這是在女生樓前擺pose賣色相那?連小道具都這么家居,不錯不錯?!?/p>
顏澤說,我這色相需要到這賣么?追求者多如牛毛。
我說得了吧你。就你那悶騷樣。
回來的時候,顏澤天真無邪的問我一句,你說,我以后打水怎么辦?
我說,你也忒無恥不要老臉了些,不就是想蹭我以后的若干的一毛五分錢么?好說好說,請我吃大餐。
顏澤笑著答應(yīng)說好。
過兩天顏澤應(yīng)約定請吃大餐,我則樂呵呵的狠狠的宰他一頓,從此為我倆四年漫長的打水戰(zhàn)友堅貞的友誼拉開了序幕,也開始了我漫長心酸的歷史。
2.
說到這漫長心酸的歷史,我一點都不夸張,無論外面天氣是電閃雷鳴,雨雪大作,還是驕陽似火,陰風(fēng)怒號。我都堅持做到了四年如一日的陪著顏澤去打水。
有時候,我正在午覺,顏澤打電話來叫我打水,我真想穿著睡衣沖出去,砸了他的壺,朝他頭狠拍兩下然后對著他吼著說,以后打水不要叫老娘!老娘要睡覺!他總是以“都下午五點半了,你還睡什么覺”的理由反駁,我就只能在宿舍人的嘲笑里沒有骨氣的起床陪他打水。
整個四年的奴役史啊,終于完了。
“你樂呵什么那又?”顏澤翻著菜單瞥了我一眼。
我嘿嘿兩聲說,“沒什么啊,我覺得天氣很好。”抬頭看了看,額,天花板,繼續(xù)面不改色的說,“嗯,天氣很好,心情就容易好?!?/p>
顏澤把菜單遞給服務(wù)員說,再加上兩碗米飯,謝謝。
彬彬有禮的樣子,真是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禍害社會啊。便問道,哎,對了,你以后的工作怎樣了?
回家啊,一個電臺的工作。畢業(yè)后開始上班,你那?
我就繼續(xù)北上唄。不能跟你的生活比,你是以后就奔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了,我可能奔的就是剩女剩男圣斗士?!?/p>
顏澤笑著說,不行的話,我就犧牲一下跟你湊合,帶你回家。我解決了媳婦問題,你解決了剩女問題,一舉兩得。
我說,你真不愧是學(xué)會計的,善于算計,這么一舉兩得的好處怎么我就沒想的出來那。
顏澤笑著說,你豬唄。
我翻了他一眼,低頭吃飯。
顏澤點了一盆我最愛的酸菜魚,一盤糖醋里脊,地三鮮,還有一個干鍋土豆。都極其符合我的胃口,不得不感慨顏澤同學(xué)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正準(zhǔn)備大刀闊斧的揮舞我的筷子,就聽到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白蘇,就接了起來直接問,你在那?
白蘇說,宿舍來著,準(zhǔn)備找你吃飯。
我說,正好,我和顏澤在人間煙火那,你要不要來?
白蘇說,算了吧,我不去了,你們慢慢吃。
我接著就說,別介啊,過兩天大家都走了,之前種種皆如昨日死,來吧來吧,畢業(yè)前也就這一次了。
白蘇沉默了會說,好。
我跟顏澤說是白蘇找我吃飯,我就叫她過來了,你不介意吧?
顏澤看著我沒說話。我懷疑他有點小生氣,不過他隨即就說,怎么會?畢業(yè)前也就這一次了。
白蘇是顏澤的前女友,跟我一個班級,又是廣播站里的戰(zhàn)友,關(guān)系還挺好。大一那會我們?nèi)齻€曾在一起做過音樂節(jié)目,他倆都是播音,又都是青春年少,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男的俊朗,女的漂亮,簡直就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工作的摩擦怎么都能擦出耀眼火花。
也就是我笨,沒看出這樣的火花。
大二的時候暑假回來,我就巴巴的跑去跟顏澤告白,結(jié)果可想而知。
那天是個陽光明媚萬物生長的好時節(jié),我挑了宜動土下葬的好日子,約了顏澤在小吃街的一家川菜館吃飯。
吃飯的時候,我想了又想舍友們的建議,一種告白方法是流氓的捏著顏澤的尖下巴,痞里痞氣的說,顏澤,要不,你就從了爺吧?舍友們說,這個最符合我流氓的本質(zhì)。還有一種是在吃完飯后裝淑女羞答答的說,顏澤,我喜歡你好久了,我想和你交往。隨即彎腰舉出一封情書,等他拿掉情書,害羞的跑掉,最好還要有一個夕陽西下微風(fēng)吹起的裙擺的背影。還有一種也是最離譜的即一下子裝柔弱的撲到顏澤的懷里,說人家喜歡你好久了。邊說還要邊攥著小粉拳輕輕的捶著顏澤的胸膛。
我想了想這三種告白方式的后果,嘴角不禁的抽了抽,感觸那群女人最近絕對看小說看多了,太狗血了。掂量了我和顏澤的承受范圍,在茶飽飯足后,我說,顏澤,那個,你有女朋友么?
他說,沒有啊。
我內(nèi)心小激動了一把,沒有就說明我還有勝算的機會。隨即我磕磕巴巴的說出了這輩子最后悔的一句話,我把頭低下去弱弱的說,那個,你覺得我怎樣?
顏澤隨即愣了足足五秒鐘。
五秒鐘,對我來說似乎有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仿佛是在等待宣判的囚犯,在天堂和地獄之間的一個抉擇,全在顏澤的薄薄的一張嘴唇中。
但結(jié)果并不是這樣,結(jié)果偏偏像是人間煙火的那個學(xué)長老板說的,天堂太遠(yuǎn),地獄太險,人間正好。他給的答案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他只是給了我一個現(xiàn)實的血淋淋的人間。
顏澤哈哈大笑了兩聲說,慕少艾,你玩我那,還是拿我當(dāng)試驗品那?
我怎么能還不明白顏澤給的臺階。我這個人就這點好,給點臺階我就下,不要等到?jīng)]有臺階的時候,自己跳下來會摔得很慘。于是就說,好吧,被你看出來了,一點都不好玩。
但是我知道,顏澤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知道而已,所以寧愿裝作不知道。但我們之間有了很微妙的變化,他很是一段時間沒有找我打水,我也很是一段時間不再叫他出來吃飯上晚自習(xí)。聊天的時候在再不像之前那樣的玩笑,連我們最常去的吃飯的小餐館他也避而不去。
為此我在宿舍很是消沉了一陣子,后來據(jù)顏澤說,那段時間因為沒有飯卡一直沒能打水,對于潔癖的他沒有熱水的生活可想而知,暗自后悔不該那么明顯的拒絕我,自然也是黯然傷神了一大陣子。
但不久后我就從戰(zhàn)友的八卦中輾轉(zhuǎn)知道了顏澤和白蘇交往的消息。
3.
白蘇穿著一條淺藍的大裙擺的裙子就走進來了。高挑的身材,及腰的黑色直發(fā)。明眸皓齒,當(dāng)真美人一枚。我隨即招呼,美人,快,來來來,快讓大爺好好看看你。
白蘇笑了笑,艷若桃花。
白蘇走到我身邊坐下,跟顏澤打招呼說,hi.好久不見。
顏澤看著她溫柔的笑著說,好久不見。
我低頭吃著糖醋里脊,津津有味地在心底腹誹著顏澤,也就見到白蘇笑得這么人模人樣,簡直可以用形容男配的那個詞來形容,那個詞叫溫文爾雅。
跟他悶騷的本質(zhì)可真不符合。
慕少艾,你跟人白蘇學(xué)學(xué),吃飯吃得這么豪放,以后誰敢養(yǎng)你。顏澤看著我說。
我發(fā)誓,顏澤在找茬。我懶得理他,對著白蘇說,蘇蘇,你多吃點。難得今天有人請吃飯,敞開肚皮吃。
白蘇笑著說好。
我看著他倆笑顏相對,脈脈含情,我突然覺得在這我就是一枚blingbling的電燈泡啊。你想,分別在即,他日舊情酒桌相逢,情愫未了,郎有情妾有意的,再加上郎未有婚妾未嫁,必須來個舊情復(fù)熾,死灰復(fù)燃的情節(jié)。
我可能真的就是炮灰的角色,起著催化劑的作用,這次我又無意做了一回拉皮條的。
瞧,我這詞用得。不對,是積了一回陰德。
想到這,我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茶,喝得太急一不小心就給嗆到,咳個不停。難受得我要命。
顏澤慌忙站起來拍著我的背鄙視地說,慕少艾,你喝個水都能喝成這樣,真能耐。
我真想學(xué)喝醉后的言情女主那樣,兩手八爪魚似的亂揮發(fā)酒瘋地說,我喝成這樣關(guān)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我的誰。
但是我既不是言情女主也沒喝醉,只能在咳嗽之余給顏澤一雙衛(wèi)生球。
白蘇說,艾艾,你知足吧。以前我和顏澤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見過他緊張過誰,除了你。
這話說得奇怪得,之前和顏澤在一起的是你啊,現(xiàn)在你倆在這含情脈脈。我一直都是電燈泡兄弟啊。俗話說得好,媳婦如手足,兄弟如衣服,我這件衣服不是他什么時候想換就能換的。
我突然覺得這頓飯吃得真是如同三國,形勢緊張,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便哈哈一笑而過白蘇說的這個笑話。
一頓飯下來,我空了一天的肚子已經(jīng)得了極大的安慰。除了白蘇那句不明所以的話,其余倒也其樂融融。
從人間煙火出來的時候,夕陽西下,夏天的風(fēng)暖暖的吹在身上很是舒服,茂盛的綠色植物發(fā)出“嘩嘩”的聲音,衣著鮮亮的足球青年在操場盡情揮灑,操場外山坡上的的薔薇花幾乎要就凋謝,粉紅的花骨朵沒有精神的垂下了頭。
我扯著顏澤的衣角說,不行,今天吃得太多了,你們倆先回去吧,我得去操場走走,消消飽。
顏澤和白蘇說好。我看見他倆的身影走在兩邊長滿梧桐樹的校園的道路上,男的挺拔女的高挑,真是儷影一雙。
4.
我一個人走在操場上,夕陽的光輝照下來,通紅的云霞染醉了半個天空,操場里的青草吐出輕輕的草香,隨著傍晚的微風(fēng)陣陣的飄過來,清新而好聞。
真是美好的景色,就是不知道老娘的男人現(xiàn)在在哪個星球上漫步那。
大學(xué)里沒有戀愛,最懷念的日子貌似就是準(zhǔn)備考研究生的那段時間,那時一心的想去南方的的一所大學(xué),為了這樣的夢想不斷的努力著,每天在圖書館里度過我大部分的時間,生活從未有過的充實,早出晚歸,幾乎回到了高三。
有時候顏澤也會陪我晚自習(xí),不過他都是在一旁看小說,每每我被英語一次次的撲到在地,爬在桌子上再也不想起來的時候,我總?cè)滩蛔∠雽︻仢杀г拐f,英語他就是個受!就是個驕傲的受!
他總會安慰我說,等到考試的時候肯定就好了。
有一次顏澤陪我晚自習(xí),我做了兩篇英語閱讀,十題錯了九題。我一臉無望的看著顏澤說,顏澤,我很憂傷,特別的憂傷。
顏澤問我怎么了?
我說,我做了十題選擇,錯了九題。
他萬年不變的一句話,等到考試的時候就好了。
我說,你敷衍得太明顯了,下次能不能換個說法。
他頭都不帶抬的看著雜志繼續(xù)敷衍我說,好。
晚上我們從圖書館回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姑娘獨自坐在圖書館前面樓梯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
我扯了扯顏澤的白襯衫說,我覺得她比我憂傷。
顏澤壞壞地看著我說,她錯了十題。
我:……
那天,我愣是在日理萬機的考研大業(yè)中抽出來五分鐘,攆著顏澤繞學(xué)校操場跑了兩圈。
想到這些我不禁的微笑,覺得生命中那些可愛的小日子啊,怎么都會有著顏澤的身影那。他像是我的青春歲月里的一把針線,把大學(xué)里那些零零碎碎的日子全都穿梭在一起。
只可惜,這樣的可愛的小日子,我就要失去。
在操場我深沉的回憶完大學(xué)生涯,覺得這個飽也消得差不多了,準(zhǔn)備回宿舍洗洗刷刷睡覺,養(yǎng)精蓄銳,明天好好吃散伙飯。我又接到顏澤的電話。
我張嘴就問,少爺,送佳人回宿舍了?
沒,你在哪?
我笑著說,“操場啊。準(zhǔn)備回去。你和蘇蘇準(zhǔn)備死灰復(fù)燃了么?看你們倆今天不錯啊。”我覺得我真是明察秋毫。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是請你吃飯,是你叫她來的,關(guān)我什么事。”
“哎呦喂,你真無情,蘇蘇在怎么說也是你前女友?!?/p>
“是!是我前女友!但你說話能他媽的別這么刻薄么?”
顏澤的聲音猛然提高,我覺得莫名的一頓氣,隨即就掛了電話。我哪里刻薄了?是你們在我面前秀恩愛,我還給你們機會讓你們繼續(xù)余情,然后你又反過來怪我刻薄。
真他媽的憋得慌,我繼續(xù)漫無目的向前走,越想越覺得委屈,最后忍不住了,就蹲在操場旁邊的一個小樹林里哭了起來。
起先的時候還怕我哭的聲音嚇到別人,不敢放聲大哭,后來我又想憑什么我不高興還得照顧著別人情緒,于是哭得越發(fā)大聲了。
然后我看見幾對情侶從樹林的隱秘處走出來,一臉看見怪物的表情看著我。我邊哭邊把臉埋在腿里讓別人看不到我的臉,還想著,老娘不開心,你們也別好過。
我哭著哭著隱約覺得前面有個變態(tài)在一直在看著我,但是我又不敢抬起臉,害怕萬一是個熟人,那我多丟臉。
5.
別哭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靠,老娘哭不哭干你什么事啊。你干嘛狗追耗子多管閑事。我心底想著把臉抬起來,接著就看見那張在內(nèi)心里已經(jīng)被我千刀萬剮的臉。
我不知道我當(dāng)初是什么樣的表情,但很明顯顏澤被我的表情嚇到了。他的眼光竟然是從來未有過的溫柔,像是一片鋪滿了厚厚樹葉的沼澤一樣,讓我一下子意外的陷進去。
走吧,送你回宿舍。
要你管啊。
夏季溫?zé)岬臍庀⒙⑷?,小樹林里有涼爽的風(fēng)吹過,幾只螢火蟲提著燈籠在樹林里飛舞,然后我看見顏澤慢慢的彎下腰牽起我的手。
他說,慕少艾,你乖乖的,好不好。
柔情下來的顏澤,完全不像個人,讓我不知如何面對。只能站在他的面前別別扭扭低著頭不說話。
他帶著我走出樹林,我看見遠(yuǎn)處深藍的天空中有幾顆閃亮的星星,一直蒼翠的后山大致起伏的輪廓,校園里昏黃的路燈一盞盞的打開,三三兩兩的路人走在路燈下面,姑娘的齊劉海被微風(fēng)微微吹起,男生的白襯衫衣角迎風(fēng)而動。我想,這真是一幅美好的畫面。我要永遠(yuǎn)的把他們記下來。
顏澤就那樣一直牽著我的手,直到我們宿舍樓下。然后他對我說,慕少艾,以后不要這個樣子。
我弄不清楚他說的不要這個樣子是指以后說話不要這樣刻薄還是指以后不要這樣在小樹林里哭泣。于是低頭默不作聲。
畢業(yè)季真像大姨媽一樣,讓我煩躁郁悶,暴躁得像一頭獅子。竟然還讓身體里藏著一顆純爺們的心的我矯情的哭了起來,最不堪的還是被顏澤看見了。
我想明白了于是笑著對顏澤說,放心,我以后都不會這樣。最近可能是大姨媽快該來了。說完我還特別燦爛地對顏澤笑了笑。
他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說,慕少艾,我最不喜歡你逞強。明知道自己不行,還死活朝自己肩上扛。
我說,誰說我不行,你今天怎么這么矯情啊,婆婆媽媽像個女人。
顏澤說,算了,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覺。
我說,好,拜拜。轉(zhuǎn)身走進宿舍樓,眼淚瞬間又掉下來。
我不知道顏澤有沒有像男主一樣深情的看著女主走進宿舍樓,也不敢回頭看他是否還站在宿舍樓門前,當(dāng)然我只是一個炮灰,怎么會有這種戲碼發(fā)生在我身上。
第二天晚上去吃散伙飯,大學(xué)四年像是杯中酒,一飲而盡。男生拼酒,女生抱在一起低聲哭泣。亂七八糟的餐桌酒瓶歪倒一大片。
舍友們哭得稀里嘩啦,老大跟她男朋友在一旁低聲交談,老大家是本地的,男生家是云南的,畢業(yè)以后就要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小白留在這座城市找到了一份教師的工作,小武準(zhǔn)備二戰(zhàn)研究生,呆呆九月份即將去上研究生,而我也將離開這個城市,去北方找一份工作。
家里人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開始囑咐我說,合適的話找個男朋友。但是我又看到表姐當(dāng)初在大學(xué)里談的一個男朋友因為家里沒有房子,而被迫分手。表姐傷心的哭了一個月,家里人依舊要求他們分手。
我突然覺得現(xiàn)實經(jīng)過四年的時光隧道穿越而來,站在我的門前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敲響我的大門,我打開門,看到它們一起擁擠在門前,明晃晃的陽光照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6.
朦朧中我看見白蘇拎著一個啤酒瓶朝我走來。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牛仔褲,白色T shirt,我笑著和她打招呼說,蘇蘇,來,咱倆喝一杯。
白蘇舉杯一飲而盡,說,艾艾,這是我欠你的。
白蘇說,“是我對不起你,艾艾,顏澤喜歡的人是你。我們大二在一起的時候我便知道了,只是他一直不清楚而已。大二上學(xué)期我們從青島回來的時候,便分手了。我請求,顏澤能不能在我們分手后一年他在戀愛。他覺得對不起我,便答應(yīng)了。后來大三的時候,你準(zhǔn)備研究生考試,他知道那是你的夢想,也不敢打擾你學(xué)習(xí)?!?/p>
我朝她傻笑,覺得這孩子肯定和我一樣喝多了,開始亂說話了。她接著說:“昨天晚上我打水回來,還看見顏澤一直站在我們宿舍樓門口,一直看著你進了宿舍樓。”
我笑著說,“蘇蘇,你什么時候?qū)W會謊話連篇了?這個散伙飯真是有氣氛,他媽的我笑著笑著都能笑出眼淚來。”
我想,我真的喝多了。竟然看見顏澤那張眉目分明的臉以及那雙似沼澤一般的眼睛。
他天真無邪地說,慕少艾,你說,我以后打水怎么辦?
他笑瞇瞇地說,她錯了十題。
他慌忙地說,喝水都能喝成這樣,你真能耐。
他溫柔的牽起我的手說,慕少艾,你要乖乖的。
我蹲下來,抱著腿不顧形象的趁著大家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放聲大哭。
從飯店里走出來,走在校園里,一陣涼風(fēng)吹得我一哆嗦,酒醒了大半。路燈下有喝醉的畢業(yè)生蹲在旁邊,有的拽著路燈不愿意走,有的拽著幾個兄弟在路上放聲歌唱,真是丑態(tài)百出。
“老大,四年了我都沒贏過你一次,你就不能讓我贏你一次。”
“兄弟,我告訴你我大學(xué)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當(dāng)初我喜歡一個姑娘,我他媽的就是沒有膽子告訴他。”
“真的,我實在受不了你那個長頭發(fā)的女朋友,真是太做作了。”
“我最遺憾的是六級沒過?!?/p>
“我覺得大學(xué)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們這幫子混蛋。DOTA悔一生啊。”
“你就裝吧,四年了,我還不知道你酒量。起來,咱們再喝。”
其中我聽到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小小的,她說,“你說,咱們的青春是不是就這樣沒有了啊……”
盛夏的夜晚,校園籠在路燈橙色的溫暖里,微風(fēng)繼續(xù)惱人的溫柔。校園里干凈的青草散發(fā)出清新的草香,我仿佛看到了顏澤溫柔地笑著朝我走來,白襯衫,牛仔褲,還有他耳朵上閃亮的小耳釘。陽光在他黑黑的頭發(fā)上跳躍著,有彩色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