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述軍
1
志堅在河邊架好了漁竿。
水面平靜得像面鏡子,陽光鋪在上面,亮得刺眼。撲通一聲,一塊石頭從志堅頭上飛過,落在他前面的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后沉入了水底。水面上的陽光也被振蕩了,漾出層層的波飄蕩開去。
一片清靜的世界被打破。
志堅有點惱羞成怒。魚兒不上鉤不算是壞事,對釣者來講,面對一汪清水,就是在凈化心靈。水有多靜,心就有多靜,他們最不喜歡別人破壞了這份水心一色的境界。他媽的是哪個混蛋。志堅心里狠狠罵了句,回頭尋找那塊石頭的來源。
身后是堤壩。壩上綠樹濃陰,樹下芳草艾艾。陽光只能從樹葉的間隙中鉆出幾許,零落地掛在修長的草葉上。草葉上還站著一個細高細高的漢子,旁邊兩只雪白的綿羊悠悠地聞著草香。
二愣子,你吃飽了撐的吧。志堅沒了惱怒,換上一臉善意而詼諧的笑。
細高的漢子就是二愣子,兩只綿羊就是二愣子的綿羊。二愣子沖志堅嘿嘿地笑,一嘴高低不齊的牙,半臉褶皺。他穿了件早已經(jīng)不流行的舊西服,西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手里拎一根細長的樹枝,在綿羊身上左右掃著。
志堅招呼他,你下來。
二愣子聽他的話,順著土坡溜下來,揪一把草墊在屁股下,坐在志堅旁邊。釣幾只魚了?他問志堅,伸長脖子看志堅的魚竿。
一只沒釣到。志堅說,忽然又問,二愣子,昨天教你那兩個字忘沒忘?
二愣子說,一點都沒忘。就拿樹枝在濕乎乎的地上劃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媳婦。之后,對著那兩個字癡癡地笑。
你說,媳婦是干什么用的?志堅問他。
他答,天黑了摟著睡覺用的。
想娶媳婦不?漂亮媳婦,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的媳婦。
二愣子不回答,嘿嘿地笑。他當(dāng)然知道志堅拿他開玩笑,他不是太傻,知道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的媳婦都是別人的。
志堅一邊和他東一句西一句閑扯,一邊盯住水面上的浮子。他是垂釣的高手,知道什么時候提竿是最佳時機。陽光重新靜靜地鋪在水面了,水面也又如同一面鏡子了。
當(dāng)一條半尺來長的魚被釣出水面的時候,隨著魚的跳躍,小小的一片水面變得歡騰。魚是離不開水的,也許它是在離開水的剎那,要把最后的一段屬于水的舞蹈跳完。
魚!魚!二愣子像個孩子似的嚷。
2
二愣子叫周衛(wèi)民,和志堅同歲,三十六。
周衛(wèi)民從小就細高細高的,論模樣,也算不上難看,就是有點缺心眼兒。因為有點缺心眼兒,看上去就有些呆頭呆腦了。他和志堅同年上學(xué),只上一年級,上了三年。第三年結(jié)束的時候,老師問他,家里有幾口人?他數(shù)著手指頭說,有爸,有媽,有我,有狗,一共四口人。
他就這么從一年級畢業(yè)了。也許那時還小,小就顯得呆傻。現(xiàn)在比那時聰明了,知道幾口人這個問題的答案里是不能把狗算在內(nèi)的。
其實,周衛(wèi)民就是過于憨直。志堅這么認為。
游手好閑的人們又總喜歡拿這樣的人找樂子,逗悶子。冬天,有人會冷不防把一塊冰塞進他的脖領(lǐng)子里;夏天,有人會冷不丁把只蛤蟆塞進他的褲襠里??粗B蹦帶跳地叫,人們開心地笑個沒完,以為他就是個傻子,可以隨便調(diào)戲,而他卻決不會調(diào)戲別人。
人們想錯了,周衛(wèi)民也會開玩笑。
那天,幾個不懷好意的家伙正打算圍著他解悶,有人遞給他一支煙,又給他點上火。他抽一口,嗆得他拼命咳嗽,咳嗽得直翻白眼兒。他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在那支煙卷里卷了辣子面。他喜歡抽煙,一天可以不吃飯,只要有煙抽。所以,即便現(xiàn)在咳得痛苦,也舍不得扔掉。
好抽吧?一個人笑著問他。
好抽,有勁兒。他一通咳嗽后回答。
周衛(wèi)民,長這么大,你知道你是從哪來的嗎?人家孫猴子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機靈鬼怪,你這么傻乎乎的,你從哪出來的?
嘿嘿嘿。他就會這樣。這么難的問題,他回答不了,抬頭看著耀眼的太陽。
你是你媽放屁崩出來的。
一片遮天蔽日的笑。周衛(wèi)民也跟著嘿嘿嘿。他使勁吸了兩口煙,煙頭的火花比陽光還毒辣。嘿嘿,他傻乎乎地笑,靠上去,冷不丁把火紅的煙頭塞進了那個人的耳朵眼兒。
真他媽是個二愣子。那人疼得咧嘴,罵著溜掉。
從那以后,人們都叫周衛(wèi)民二愣子。喊他,二愣子。他就答應(yīng),比喊他原來的名字還靈驗。
3
志堅不知道為什么,倒是喜歡二愣子這副愣頭呆腦。后來他漸漸找到了原因,和這樣的人,沒有多少曲里拐彎思想的人,待在一起時,也無需多動腦筋,說什么都行,無所謂對錯。想像他,你可以認為他是天上的一塊云,隨意;或者是地上的一株草,隨心。志堅做老師,每天把腦力用在工作上,只有和二愣子共處時,才全身釋然。
二愣子,中午吃什么飯了?志堅眼瞄著河面,問旁邊的二愣子,他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完全是個若有似無的形象。
烙餅卷大蔥。二愣子吧嗒兩下嘴,似乎從嘴角還能溢出大蔥的味道。與岸邊青草的味道不同,吃過又冒出來的味道,不再是原汁原味。
看我釣魚,晚上給你兩條。
不要。
為啥不要?
嘿嘿,不會吃。二愣子嘿嘿兩下,又“噢,回來!”吼一聲,見他的兩只綿羊正往遠處走。揀塊石頭拋過去,正中一只的頭,就不再走了,乖乖地啃草葉。
你說,河水天天流,流哪去了?二愣子愣愣地看著水面,倒似若有所思。
志堅說,流去大海。又忙更改道,流進天津市了,市民們得喝水。
二愣子不信,說,這河水也能喝?
怎么不能,這是引灤入津的河,就是把灤河水引到天津去,專門供市里人喝的。我們得保護它,不能什么破東西都往河里扔??赡苤緢宰鰬T了老師,總不忘教育別人。
確實是引灤入津的河。
不過,河邊上漂浮物也夠多,枯枝敗葉,破鞋腐衣,死雞臭貓。難怪連二愣子都懷疑這水能喝。
志堅又轉(zhuǎn)個話題。什么問題不一定都要得到二愣子的回答,也可以得到他任意的回答。如同一條小魚,愛怎么游都可以。不游,當(dāng)然也可以。你大姐不是在天津上班嗎?他轉(zhuǎn)頭看二愣子。
二愣子哦了聲。
你多不幸,我聽說當(dāng)初你爸退休,應(yīng)該讓你去頂工的,就因為你缺心眼兒,才讓你大姐去了。她將來得報答你,給你錢花,是不?
二愣子習(xí)慣了嘿嘿嘿笑,不想回答時,或者是回答不上來時,都嘿嘿笑。不過這次,嘿嘿兩聲后,他忽然像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說,那我大姐也喝這條河里的水?
志堅愣了一下,是啊,一點沒錯,不喝水就得渴死。他沒有必要給他解釋也許不喝的原因,說了他也不會懂。
二愣子發(fā)呆,嘴里絮叨著,這水能喝?這水能喝?大姐就喝這水?
志堅是老師,有學(xué)問,見多識廣,他的話二愣子最相信。志堅也從不像別人那樣調(diào)戲他?,F(xiàn)在,他竟忽然覺得大姐很不幸,連干凈的水都喝不上。
4
有朵白云飄在了太陽與大地之間,陽光穿透白云灑至地面,像蒙了層薄紗。樹葉微搖,一絲風(fēng)從兩人耳邊掠過。
志堅覺得有條魚在吮吸水底掛在魚鉤上的餌,半透明的纖細的魚線在魚竿與水面之間短短的距離微顫了幾下,水面被挑撥出發(fā)絲樣的細紋。
他必須盯住水面。二愣子從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兒里掏出盒煙,抽一支點燃,向上吐一個圓圓的煙圈,欣賞,或是陶醉著。二愣子有兩個特點,一是愣頭愣腦,二是嗜煙如命。
志堅家旁邊是間小得不能再小的超市。二愣子就去那買煙??闯械氖莻€肥胖的女人,肥胖的程度不好形容,不過有人說她的一條褲子,每條褲腿都可以拿來當(dāng)麻袋用。她不喜歡二愣子,因為二愣子沒錢。好多次是先拿了煙,讓她記帳,說有錢了再還。為這,她常當(dāng)面數(shù)落二愣子,甚至罵他,說沒錢就別抽便宜煙。
你就先給他記下,他有了錢肯定還你。志堅聽不慣這么刻薄的話,對肥胖的女人說,好歹都一塊住著。
肥胖的女人卻說,好歹一塊住著,我就白給他煙抽?他還錢?他哪來的錢?你要知道我的原則,這種人不賒帳。
她會賒帳給別人。眼見另一個胖女人買了塊肥皂,說沒零錢,先記帳。她就樂呵呵地給她記在一個大帳本上??赡莻€大帳本再大,她卻不愿意記上二愣子三個字。
志堅告訴他,二愣子不還,我還。
肥胖女人才一百二十個不情愿地給二愣子記下一筆帳。
之后,還有幾次相同的過程。到年底的時候,志堅去那間小得不能再小的超市中溜溜。平時他很少進去,他有點厭惡那個肥胖的女人,覺得她眼睛雖不大,但透著十足的奸商的光。
見志堅來,肥胖女人翹起胖臀,笑起胖臉,說,大兄弟,二愣子還真把煙錢還了。
還了就好。他說。
肥胖女人賊似的望望門外,似乎和志堅格外親昵許多,要把防人的心里話告訴他,說道,我看二愣子比那個騷娘們兒強,知道欠帳還錢。那騷娘們買啥都說沒零錢,記帳,可從沒還過。我看她根本就是要賴著不給。
語氣,尖鉆。
志堅只微微一笑,似聽見,似未聽見。他本來也想買點東西,卻忽然打消了念頭,退了出去。
二愣子只在她那里買煙,別的什么也不買。他還有個爸,爸一把年紀,還得把他當(dāng)個孩子似的養(yǎng)活著。
二愣子卻活得開心。靠著墻根抽煙,煙卷吱啦吱啦冒火星,煙圈一個比一個圓,火星散盡,煙圈也徐徐飄遠,煙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浸透他周身。
現(xiàn)在,他仍舊那么吐著煙圈,卻讓煙草味隨陽光撲進了澄澈的河面。水,吸附了那股味道。
5
上班的時候,幾乎見不到二愣子,在類似他這樣的人當(dāng)中,他是個勤快人。每天早出晚歸,趕著屬于他的兩只綿羊,僅兩只。有時候他趕著羊去村南的山坡,有時候去村北的河岸。羊在前,人在后;或人在前,羊在后。沒有一點約束,他想去哪就去哪。兩只羊,是他的財富,也是他的伙伴。
志堅喜歡爬山,也喜歡釣魚。不過現(xiàn)在的季節(jié),他更傾心河邊。閑來垂釣碧溪上,他能從那找到某種感覺,亦或不能名狀。
所以,他常在那遇見二愣子。
6
一周的時間內(nèi),連下了幾場雨,連河面也漲高了些,和上周相比,河水略顯渾濁。
正是釣魚的好時機。
志堅不能錯過。
他來河邊很早,比前幾次都早。他站在河邊的堤岸,巡視幾百米之內(nèi)的河流。他需要找一處適合的位置。但凡垂釣的高手,都懂得根據(jù)氣候、地勢、水流來選擇自己的位置。他想……
不等他想,卻一眼望見了殷殷綠草中兩片蠕動的白云。
是二愣子的兩只綿羊,多半截身子湮沒在草中,只露出后背。二愣子的羊,連志堅都能一眼認出,仿佛那羊的舉動似二愣子的舉動。仿佛而已。羊都是一樣的,是因為羊的附近就站著呆頭愣腦的二愣子。
太陽還沒有鉆出東天的朝霞,樹葉和草葉都油亮油亮的,似乎這幾場雨不是雨,而是油。鼻子里鉆滿了粉筆的味道之后,霍然間呼吸一口草的味道,樹的味道,清香沁脾,也想像羊,貪婪地吃一口。
二愣子。志堅透過樹的縫隙喊,不用多大的聲音。彌散著一層紗一樣霧靄的河面,空闊而寧靜,聲音大了,真怕嚇著那害羞樣的絲絲霧氣。
二愣子回身看他,嘿嘿的表情。
他手里不再是一根細長的枝條,是根細長的竹竿,竹竿的一頭掛了個簡單的網(wǎng)兜。如果他還是個三五歲的孩子,志堅一定以為那是用來撲蝴蝶的。
來這么早。志堅說,草上都是露水。
都是露水。二愣子抬抬腳,一雙破舊布鞋快濕透了。他咧著嘴,露出參差的牙齒。志堅明白,這樣的表情,代表著愉快。
高興啊?
嘿嘿嘿。
他們一起來到水邊,志堅擺布魚竿,又問,你弄這么個東西干啥?
二愣子把竹竿伸進河里,用前面掛的網(wǎng)兜抄起一只漂浮的飲料瓶,有抄起一塊腐爛的樹皮,算是回答了志堅。
志堅又說,你都是大人了,怎么還跟個孩子似的。這有啥好玩的,小心掉在水里。
二愣子收回竹竿,異常嚴肅,說,我要把河里的破東西都撈上來。
干嗎?
讓我大姐喝點干凈水。
你?志堅怔住,上下審視二愣子,似乎并不認識他。之后他有些激動。你大姐一定會感激你的,不,不單是你大姐,全天津市的人都會感激你的。
啥叫感激?
就是說你好,說你是個好人。
二愣子嘿嘿地笑了好一陣。然后,很賣力氣地打撈著河面上的漂浮物。
陽光來了,和水面親吻,每一處都晃著粼粼的光。
7
二愣子他爸臨退休那年,工廠照顧農(nóng)村的職工,可以讓自己的直系親屬來頂工,只一人,直系。當(dāng)時,二愣子十八歲,正好夠頂工的年齡??砂种浪菢拥娜斯S肯定不要,就讓閨女去了。閨女頂工的情況少見,一般都是兒子。二愣子不懂,只知道大姐去市里上班了,上什么班也不知道。
爸告訴他,說,爸對不起你,應(yīng)該讓你去的,應(yīng)該讓你去試試。
他嘿嘿地笑,對著爸說,我不去,忒遠。
他的家在農(nóng)村,他過慣了農(nóng)村的日子。農(nóng)村的天也藍,農(nóng)村的地也寬。有山,有水,有野花,有他的兩只綿羊。
尤其還有媽,那時。
可,媽失眠了,爸失眠了,大姐也失眠了。他們對著滿天星光,一陣嘆息后,又一陣茫然、失落。夜空的星子,似長了翅膀,游弋不定。
只有二愣子,呼呼的睡得香甜。半夜,聽見他說句夢話,他囈語,大姐,你是我大姐。
二愣子對大姐的感情,或者說是大姐對二愣子的感情,別人永遠也理解不了。他剛上學(xué)那陣子,大姐上四年級了。見有人欺負他,大姐拿了塊磚頭滿校園追那人。以至于后來沒人敢欺負他,別人都說二愣子有點傻,他大姐是個瘋子。
誰要是說大姐是個瘋子,二愣子也跟誰拼命。
二愣子,小心點。志堅不時提醒他,又問,你大姐最近回家沒有?
二愣子說,沒有,她忙著呢,上班得按點,跟上課似的。不像我放羊,想早就早,想晚就晚。羊聽我的,大姐得聽別人的。她說的,不聽話,工廠不給發(fā)工資。沒工資,就沒飯吃。
這樣比比,還是你活得自在。
我早知道大姐得喝河水,就不讓她去市里上班。二愣子變得深情,我想讓大姐喝的水干凈點。
他又繼續(xù)著。
這當(dāng)然是一種執(zhí)著。陽光一樣的執(zhí)著。是淳樸,不是荒唐;是真情,不是虛偽。
河面平靜如鏡,可河底,水在流淌。
8
堤岸上的兩只綿羊,比往日更悠閑,即使走出了主人的視線,也沒有石頭飛過來。它們也懂主人的心思,吃飽了草,安詳?shù)嘏P在地上,不時咩一聲,那是它們自己的語言,別人聽不懂。
志堅釣到了幾條魚。
二愣子離他遠了些。
當(dāng)志堅再釣起一條魚時,聽見二愣子和別人吵架的聲音。側(cè)臉望去,他正和另一個釣者粗聲嚷著,轉(zhuǎn)眼又動了拳腳。二愣子不乏力氣,能輕松地舉起一只羊。
二愣子,別打架!志堅顧不得把那條魚從魚鉤上取下,忙起身跑去??伤麛r不住二愣子,二愣子像一頭發(fā)怒的牛,把那人撲倒在河岸上。
你小子算什么,警察嗎?我撒泡尿你都要管。被撲倒的釣者爬起來,臉上有無名的憤怒。他重新擺好迎戰(zhàn)的架勢。
聽見二愣子吼道,就不許你往河里尿!
志堅已經(jīng)聽明白了他們打在一起的原因:一個要尿,一個不讓尿。他站到兩個人中間,默然一會,對那個人說,你知道他為啥不讓你往河里撒尿嗎?看看河水,又自己回答,因為他知道這河水是給人們喝的,想必你也一定知道流去哪里。他大姐就在那工作,他是想讓他的大姐能喝點干凈水。你瞧,他正打撈水里的臟東西。
呈現(xiàn)在那個人臉上的憤怒逐漸平息,蒼白了片刻,續(xù)而泛濫出朝霞般的羞慚。我……謝謝你。他越過志堅對二愣子說。
二愣子有點糊涂,怎么還謝自己呢?
那人告訴他,我大姐也在天津市區(qū)上班,跟你比,有點慚愧。我們有責(zé)任也有義務(wù)讓他們喝點干凈的水。他拍拍二愣子肩膀,說一會我?guī)湍恪?/p>
二愣子就不再發(fā)怒,就嘿嘿地笑了。
一場矛盾化解,源于同一條河,源于兩個大姐。
志堅把二愣子領(lǐng)回自己身邊,讓他休息,和他說話。他問他,想去天津找大姐嗎?
二愣子好激動,說想,做夢還想呢。
那就去唄。
找不到地方,我爸說遠著呢。
志堅順著河流的方向指指,告訴他說,你呀,就順著河岸一直走,就能走到天津去。
真的?那羊怎么辦?二愣子回頭看看兩只趴在草叢中的羊
趕著呀,說不定到了天津,就能給你生兩只小羊羔呢。
嘿嘿嘿,二愣子就那么開心地笑著,笑得臉上涌起層層波紋。他又掏出煙,自己點上一支,又往志堅嘴里塞一支。志堅說自己不抽煙,他就硬給他塞,再給他點上火。志堅知道,這表示他很感激自己。
二愣子吐了個煙圈。
志堅說,以后少抽些煙,多抽對身體不好。
二愣子尋思一會,沒說話,又吐一個煙圈。
附近的水面異常清潔,沒有了漂浮的雜物。二愣子說他還要天天撈,要把整條河都撈干凈。我要讓干凈的水流到大姐那去!他站起來對著河面大喊一聲。
河水應(yīng)該聽見了,流出淙淙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