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歌嶺上的青春之歌

魏月蘅 王曉櫻

鸚歌嶺是海南省陸地面積最大的自然保護區(qū)。其主峰鸚歌嶺海拔1812米，是僅次于五指山的海南第二高峰。

2007年，27名大學生來到了鸚歌嶺，其中有2名博士、4名碩士、21名本科畢業(yè)生，他們是由海南省林業(yè)局面向全國高校招募來的，目的是要重建鸚歌嶺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站。

鸚歌嶺有了歌聲

下飛機，坐汽車，走完平路走山路，盡管拐彎抹角的盤山路顛得人五臟六腑都要跳出嗓子眼，可山路兩邊青翠欲滴的層巒疊嶂著實讓人興奮。2007年10月，畢業(yè)于東北林業(yè)大學的劉磊就是懷著這樣的感受走進鸚歌嶺的。

“同學們，咱們站里租了兩間民房，女的一屋，男的一屋?！?/p>

聽鸚歌嶺自然保護區(qū)首任老站長周亞東這么一說，同來報到的27名大學生全傻了。周亞東把他們帶到山腳下一排破舊的平房前。屋里兩排木板，上面鋪著草席?！斑@就是家？！”6個女孩子幾乎同一時間喊出。“咱快鋪床吧，一會兒天黑了！”畢業(yè)于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園藝學院的許碧軍說。看伙伴們沒動，許碧軍又說：“想知道我為什么來保護區(qū)工作嗎？”

聽她這么一說，其他5個女孩子霎時來了精神?！拔野种С治遥f年輕時自己愛好打獵，捕殺過許多小動物，現(xiàn)在我的女兒做保護生態(tài)工作，這是老天爺有意讓我的女兒來替我贖罪，替我補償?！痹S碧軍一番話勾起了大家的心緒。

“是??！我們?yōu)楹味鴣?？”坐在一邊托腮思索的王慧穎脫口而出?！耙f我吧，純粹是為廖常樂而來。本來我在杭州一家銀行上班好好的，再說我也不是學林業(yè)的，就是因為受廖常樂影響，整天研究什么小鳥、青蛙的，弄得我也喜歡上了?！?/p>

的確，這群大學生選擇了鸚歌嶺，就是選擇了寂寞，選擇了奉獻。這里距最近的白沙縣城30公里，而身為國家貧困縣的白沙，當時既沒有文化設施，也沒有像樣的商店。

“開飯了！”門外一聲招呼，不一會兒，大家便圍坐在用火堆架起的大鍋旁?！昂⒆觽儯@周圍有6個鄉(xiāng)鎮(zhèn)，都是黎苗村寨，共有103個自然村，1.8萬多人。這里的黎苗兄弟說是以種田為生，實際上就是種些橡膠，靠山吃山，打獵、砍伐……你們來任務重??！在關(guān)愛森林的同時，還要想法幫這里的百姓致富！”

周亞東的一席話，像重錘一樣敲擊著大家。霎時，一股強烈的使命感、責任感油然而生。剛才同學們還紛亂的心緒一下子安定了?！皭凵消W歌嶺，作為鸚歌嶺，奉獻鸚歌嶺，我們的理想、我們的抱負、我們的責任在鸚歌嶺！”背對巍峨連綿的群山，面朝郁郁蒼蒼的森林，27個熱血青年發(fā)出的誓言錚錚有聲?！拔覀儼阉V上曲，作為我們的站歌吧！”不知誰嚷了一句，立刻博得共鳴。

從這一天起，鸚歌嶺有了歌聲。

鸚歌嶺有了“檔案館”

鸚歌嶺到底有多少種植物？有多少種脊椎動物？鸚歌嶺有沒有動植物科學新種和我國新記錄種？這是擺在大學生們面前最直接的課題。

進山了！這天，大個子王合升左肩背著個帳篷卷，右肩扛著一口鍋，后背上背著個行李包。他這是去做昆蟲分類記錄。這個云南農(nóng)業(yè)大學的碩士生，從小就有一個當科學家的夢。突然，樹梢上伸出一個蛇頭，王合升停住腳步，僵持了足有60秒，蛇頭縮回去了。不一會兒，他覺得兩腿疼痛難忍，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兩條褲腿上布滿了螞蟥……終于找到目標了，王合升聚精會神地做著記錄。為了做好觀察昆蟲記錄，他整整在山上住了5天。

沒有比發(fā)現(xiàn)科學新種更令人興奮的了。碩士生廖常樂是發(fā)現(xiàn)鸚歌嶺樹蛙第一人。那天，他在山上采集標本，忽然聽到水洼子里有怪叫聲，細聽，叫聲卻沒了。他轉(zhuǎn)身要走，怪叫聲又出現(xiàn)了。直到第四天，他忽然在石板下面發(fā)現(xiàn)一只青蛙模樣的小東西?！笆菢渫?！”廖常樂歡喜得喊出聲。他急忙把那小東西抓到手心里，連行李都顧不上扛，雀躍般地往山下跑。原來，他在中南林業(yè)大學讀研時就從資料中見到過樹蛙，想不到在鸚歌嶺讓自己找到了。

如果說上山作業(yè)風餐露宿，蚊蟲叮咬充滿艱辛，那么因山路崎嶇、天氣無常造成的迷路更令人恐怖。工作站中不少人，都有過這種可怕的遭遇。

經(jīng)過4年多的努力，鸚歌嶺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站終于有了自己的“檔案館”。27名大學生記錄到維管束植物2197種，其中國家Ⅰ級保護植物有坡壘、海南蘇鐵、臺灣蘇鐵、伯樂樹4種；國家Ⅱ級保護植物有25種。記錄到脊椎動物431種，其中國家Ⅰ級保護動物有云豹、蟒蛇、海南山鷓鴣、海南灰孔雀雉4種，國家Ⅱ級保護動物45種。記錄到鸚歌嶺樹蛙等14種科學新種，還記錄到了輪葉三棱櫟等26個中國新記錄種，伯樂樹等178種海南新記錄種。

鸚歌嶺有了護林員

不料，一個棘手的問題很快擺在這27個大學生面前：守山護林需要大批護林員，怎么辦？在省林業(yè)局的大力支持下，一個招募護林員的戰(zhàn)役在鸚歌嶺打響。

“讓我們放下砍刀、放下獵槍，絕對不行！”

“甭說每月給幾百元，就是給一萬也不干！”

大學生們進村動員碰了一鼻子灰?！靶』镒觽儯瑒e氣餒，黎苗兄弟實誠，要想讓他們認這個理，先和他們喝酒！”

這么一指點，小伙子們茅塞頓開，他們湊錢買了幾十箱米酒?！霸瓉磉@些有墨水的人還挺實在，不來虛的！咱也該答應了！”看這些小伙子強咽一碗碗酒，然后醉倒在地的那難受樣兒，村民們終于松了口。

沒過幾天，出現(xiàn)了奇跡：鸚歌嶺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站的門前擺著一桿桿獵槍、一把把砍刀，足有200多人靜靜地等候在那里。“我們是來當護林員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劉磊認真地介紹說：“叔叔、哥哥們，咱們護林員的工資以及我們這些大學生們的工資，是從海南省政府設立的生態(tài)公益林補償金里出的，現(xiàn)在每畝是5元，咱鸚歌嶺面積是80萬畝，每年有一筆經(jīng)費。我們每月是1000元左右，護林員每月是600元左右?！?/p>

這天一下子招募了270多人。人是招募來了，怎么培訓呢？27個大學生決定在給他們講課培訓前，先和他們交朋友。于是，27個人做了分工：每人包10戶。

2010年，海南省政府將公益林補償資金由每畝5元提升為每畝20元，大學生們樂了，護林員們笑了，他們的工資也翻番了。

鸚歌嶺有了農(nóng)業(yè)示范田

怎樣幫助當?shù)乩杳缱灏傩彰撠氈赂唬窟@群大學生絞盡了腦汁。他們從網(wǎng)上得知貴州山區(qū)有個“稻鴨共育”模式，帶動了一方人致富。于是，王云鵬和幾個大學生專程去取經(jīng)。回來后，他們選擇白沙縣高峰村委會下屬的一個自然村做試驗。這個村有16戶人家，96口人，每人平均0.2畝稻田。王云鵬領(lǐng)著他們插秧、澆灌，當秧苗長到一定程度時，教他們在稻田里放養(yǎng)鴨子?？赊r(nóng)戶們說，沒錢買鴨苗，也不知道從哪里買。王云鵬和站里一商量，大學生們用自己的工資替農(nóng)戶們買來了鴨苗。當年，收稻子，賣鴨子，農(nóng)戶喜獲豐收。黎苗兄弟、阿叔阿嬸敲著鼓來站里答謝。他們用黎語、苗語反復說“布隆”、“米恭”（謝謝）。

從此，“稻鴨共育”在鸚歌嶺大面積推廣。農(nóng)戶們在稻田里驕傲地插上“農(nóng)業(yè)示范田”的牌子。接著大學生們又推廣林下經(jīng)濟，在橡膠樹下種菜、種瓜、養(yǎng)雞，眼看著一年到頭手里都有錢了，靠上山砍樹賣錢的人越來越少了。

可是，有一件事令香港大學專攻生態(tài)保護的博士陳輩樂愁眉不展，那就是鸚歌嶺魚類生態(tài)破壞嚴重，以致魚的種類越來越少。為此，陳輩樂一次次地與農(nóng)戶們溝通，但始終沒有奏效。一次，他又去一個黎族阿叔家。沒等他說完，那位大叔就捧出一壇米酒，說：“來，喝了，小伙子！”陳輩樂哪會喝酒，他剛要推托，那位大叔臉一沉說：“那設禁漁區(qū)的事沒商量?！标愝厴坊沓鋈チ?，一口氣把酒倒進肚子里。不一會，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第二天，那位大叔領(lǐng)著鄉(xiāng)親們來到了保護站?！罢勍琢?，小伙子，我們決定在這里掛上禁漁區(qū)的牌子！”陳輩樂興奮極了，他對這些黎族同胞說：“設禁漁區(qū)不是禁止咱們捕魚，在一些河段，我們會引進多種食用魚品種，保證讓咱們吃個夠！”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5年，這27名大學生一直堅守在鸚歌嶺。

令人高興的是，2010年，他們終于住上了省林業(yè)局為他們籌建的宿舍，同時擁有了工作站的辦公室。特別令他們感到鼓舞的是，白沙縣委縣政府讓這些大學生們享受縣里“保障性住房”政策。目前，他們之中已有人辦理了買房手續(xù)。比如：從河南來的王偉峰，買了房準備把媽媽、妹妹一起接來鸚歌嶺定居；王慧穎快當媽媽了，她和愛人廖常樂商量，馬上要出世的孩子，不管男女，在名字上一定要取上“鸚”字。

2012年4月10日，中共海南省委教育工委、海南省教育廳、海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共青團海南省委作出關(guān)于開展向鸚歌嶺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站優(yōu)秀大學生先進群體學習活動的決定，號召全省大中專學生、共青團員立足基層，服務農(nóng)村、奉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