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香書
1974年,大姐因為照看3歲的二哥時沒有留神,導致二哥落入糞坑里溺死。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父親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大姐身上。二哥的離去使得大姐在一夜之間似乎成了這個家里多余的人,不論大姐做什么事,不論大姐做得對與錯,換來的都是父親的冷眼,有時甚至是重重的巴掌。即使這樣,大姐仍苦苦支撐著,努力救贖著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過錯。
大姐18歲那年,突然不辭而別。父親在大姐離家出走后的第一年,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了10歲。大姐走后的日子里,我曾無數(shù)次看見父親偷偷地拿著大姐兒時的照片,呆呆地看著,看著……
與以往不同的是,父親每年都會出去“看病”,而且一去就是一兩個月。短短的幾年里,父親為“治病”幾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其實,我心里明白,父親“治病”只不過是要面子的他偷偷找大姐的一個幌子而已。
1994年,我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師范學校。正當父親為我高達幾千元的學費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張來自深圳的匯款單如雪中送炭般飛到了我家。落款竟然是大姐的名字。
父親得知是大姐寄來的錢后,默默地嘆了口氣。第二天,父親便讓二姐把錢取出來又匯回給了大姐。
隨著開學日期的臨近,父親更加忙碌了。他今天幫東家蓋房子,明天幫西家干農(nóng)活,為我積攢著學費。開學的前一天,父親屋里的燈一夜未滅,迷迷糊糊的我只聽到父親一聲接一聲的嘆息……
第二天,當父親領著我來到學校,把一沓零零整整的錢交到收費處,囁嚅著正要對收費人員求情看能不能緩些補齊我的學費時,收費人員看到我的名字后卻先開口了:“學費他姐姐已經(jīng)從深圳匯來交上了!”
兩年后的一天,父親忽然從屋里柜子的底層拿出了一捆東西,是用報紙包的錢。父親叫過我,說:“這是6000元錢,你給她寄去吧!”
我給大姐打了電話,并把錢寄了過去。大姐沒說什么,只是在電話里不停哭泣。而電話這頭的我,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她。
我知道,父親和大姐之間的情感糾葛或許用一生的時間都無法化解。
隨著父親年齡的增長,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有時人也變得糊涂起來。特別是從去年開始,父親每次吃飯總要讓母親多擺上一副碗筷,而且有時家里人都坐齊了,他還是不吃飯,嘴里不停地呢喃著:再等等,再等等……
猶豫再三,我撥通了大姐的電話。當我把父親病危的消息告訴大姐時,大姐哽咽得不能言語。第二天,大姐便急匆匆地踏上了歸家的路。然而,誰也料不到的是,在回來的途中,大姐乘坐的大巴意外地出了車禍,大姐不幸遇難。
整理大姐的遺物時,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幾本厚厚的日記本和一張大姐與我的合影。翻開日記本,字里行間無不流露出對父親、對家人的無限思念。撫摸著這張照片,淚眼朦朧中,我仿佛又看見了大姐。
如今,大姐和父親已相繼離我而去。我常常在想,不知道遠在天堂里的大姐和父親是否早已消除隔膜,和好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