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
尕 海
觀景亭像個獨自垂釣的人,靜坐水邊,夕陽拉長了它孤獨的身影。
一片海,一首詩,唯美。曠達。
恬淡,纏綿,藏在心中,任滄海桑田。
一片水域,飛鳥起落,牛羊吃草,打馬走過草原的身影讓我看見這個世界的存在。
風,一再吹,水邊的野菊花踩著風聲走進《詩經(jīng)》里。
赤腳走在夕照鋪灑的水岸邊,長長的影子如夢如幻
藍,云影,夕陽,翔鳥,廣大的靜。
在水一方,誰的心事望斷秋水。
綠草無垠間海子是一泓憂傷的眼神。
我不知道怎樣的傳說讓你困在了偌大的草原;
抑或怎樣的凄美故事讓你守候這片高原上的詩意;
靜若處子,十丈紅塵被你蕩漾成止水,靜默成一世的傷;
蒼涼的情愛是否就站在遠天邊……
水沒有故鄉(xiāng),因為一直流淌,尕海,故鄉(xiāng)卻是甘南。
在我心里,出岫的白云便是你飛出困境的翅膀,
時光的岸邊,你的身影被藍或者被安靜喚出:
清。純。是一種欲言又止的夢。
花 湖
閃亮的湖水,草原的鏡子,照耀花朵深處的馬匹與飛鳥。
水上沒有船,帆影是高原之舟——牦牛。
黑牦牛潮濕的眼睛里,我看見擠奶阿媽笨拙而硬朗的身影;
也許,我能數(shù)得清草原上無數(shù)的牛羊,但數(shù)不清。
露水的清晨里擠奶阿媽熬過的艱苦日子。
那么多的花溫暖著草原的心臟,那么多的水懷著柔情穿透蒼涼、沉寂和悲苦。
花徑深處,勤勞的蜜蜂追趕霞光,湖邊的牧人,臉上看不見風吹雨打的悲傷和凄苦,湖水里沒有鹽,但我決不否認他們新鮮的奶茶里有著咸味的生活。
晨光淺照,炊煙下,一頂一頂白帳篷在草地上留下執(zhí)著生活的印記,野花和青草伴著它在風雨中挺立。
一匹馬,咯噌,咯噌,吃草的聲音在蒼茫寂靜中顯得格外遼闊;
內(nèi)心靜默的人,看緊你心中那一滴析出的藍——
塘克第一灣
草原很近,牛羊很遠,十萬朵野花開在水湄邊。
河曲馬很肥,相思很瘦。水路,九曲十八彎,駛出草原柔和的曲線。
懷抱白菊的人群,迎面走來,我與青草尖上的藏語相逢。
花,敬獻佛前。露水,鳥鳴,人間山色在凈水瓶里,悟禪。
駐岸的神,拈花微笑,經(jīng)堂里的空氣,微微地燃燒起來——
馬匹走過黃昏,阿媽的滄桑隱在兩鬢的白發(fā)間。
牧民新村規(guī)模宏大,塘克鎮(zhèn),懷抱浸涼的雨水,把日子一寸一寸送向金頂?shù)拿髁撂帯?/p>
像憂傷一樣
黃河第一灣,你說,天空藍得那么孤單,令人心碎。
那是淚水浸泡出的藍,我說,行色匆匆的人都會在這樣的藍里透明。
無數(shù)蟲子的聲音,嘰嘰吱吱,此起彼伏,它們在草叢相愛,它們私語,而我們來岸上做一回流水的過客,在自由的水域,從此各自天涯。
一不小心碰碎了水岸邊的蘆花,那些舊年的雪開始紛飛,那樣輕。生命中的偶遇,在我們眼前寂靜地飄散,像憂傷一樣……
郎木寺小鎮(zhèn)
白龍江的源頭。水清淺著,水中的亂石弄出些汩汩的聲響,像是久違的問候。
老外穿異域的服裝,說著流水的話。在麗莎咖啡屋,玻璃杯中的燭光,一曲《琵琶語》代替了月光,隨門前淙淙的水花流向遠方,遠去的歌聲里,有云來,有雨去。
靜坐的人,柔語,微笑,看一幅《背水姑娘》用黃銅的勺攪開秋水的油畫。
白塔,懷抱一輪明月,細數(shù)縷縷桑煙的清香,俯瞰著江水把月亮洗得多么干凈,并且看清了后山上的一匹馬將身影擱在了風中。
寺里誦經(jīng)的僧人,能聽見它咀嚼夜草上露水的聲音。
敲打月光的是“小捶相傳五百年”的傳人——從最笨重的鐵砧上打制最精制的銀器。一生的光芒,也如那些散碎的銀子在銀質的胡須上跳躍。
皓月洗盡鉛華,靜夜一語不發(fā)。我從歲月深處那叮叮當當?shù)那脫袈曋新牫隽诵℃?zhèn)心跳的韻律,聽出了小鎮(zhèn)能商善賈、精工細做的品格。
草原上那些野花
繁星。人間燈火。覆蓋在時間之唇上的輕吻。
白霜落下來,它在時間深處如夢如幻地綻放,
花期將至,它拒絕憂傷,只聽見時光落入草叢的微微呼吸。
匍匐大地,用影像記錄美,在鏡頭里我分不清哪一朵是天邊的云霞,哪一朵是白云的霓裳。
野菊花揮動清風的手指,把白云的帽沿又拉低了一寸,矮下來的天空——
對鏡貼花黃。
舉著陶淵明干凈的詩意,花香把浮躁的心洗得干干凈凈,花開其實如此簡單,正如生活的本真意義。
殘紅落盡,思念寄了遠方,在另一個春天的夢里,有一朵花的眼神,讓我對茫茫人世保持著無限的眷戀和溫暖。
誰失手散落這漫野的星辰
這是高原六月天的歡樂,能開的花都要開。
達瑪梅朵,我藏語里的枇杷花,微啟唇齒,接住了半天空的云彩。
風一吹,滿山谷的白,仿佛是誰失了手,把銀河的星辰散落在了山野。
純凈。柔和。溫暖。
星星點點的燃燒,裝點著灌木叢生的山坡,使草原淺淺的綠更顯單純樸素。
誰在那么濃密的雪花里打坐,枇杷之身抱守六根清靜。
我相信你是雪花種在草原上那么多燦爛的詩句,春風吹過
地下燃燒的詩魂開始醒來,比任何一顆星辰都要潔白、明亮。
蒼茫大風里,花瓣顫動著矜持,使一首詩有了最初的安靜。
雪里的夢一樣會開花
不要說高原就是冷風與積雪。
七月的陽光下,雪里的夢一樣會開花。
青稞長成,天空藍透。烏鞘嶺上的美,被漫山遍野的小花占據(jù),如夢似幻。
雪山是背景,藍是底色?;▋?,為雪山下的村莊呈現(xiàn)出生命多彩的溫暖。
攝影人定格的鏡頭里,那么多的花被蝴蝶拿去做了燈盞。
你是誰心中的那一朵?
悄悄地開在時光深處。哪一朵是前世的約定?哪一朵又是今生的選擇?
既是為愛開出再小的花,也是內(nèi)心熾熱的夢。
紫穗草、金縷梅、迷迭香開成大片嫵媚時,誰坐在暖風里,看你靜美的容顏,聽花兒綻放的低語?!
風過草原,青草尖上的弦音被傳遞到遠方,每一片花瓣上都晃動著草原遼闊的愛和柔軟。
七月,我愿是蝴蝶和露珠,守著雪里的夢,守著花瓣上的清澈,讓陽光把一朵一朵夢的燈火點亮,讓冷處的美一寸一寸融入血脈。
那時,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花開的聲音溫暖心底;
那時,雪山下的炊煙伴著花香從草原的四面八方升起;
那時,我愿在你懷中睡去,似一朵花抱住靜止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