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奇
1938年4月發(fā)生在山東高密的孫家口伏擊戰(zhàn),因農(nóng)民打死日軍陸軍中將中崗彌高而聞名于世。1985年,高密籍著名作家莫言以孫家口伏擊戰(zhàn)為原型寫成小說《紅高粱》,發(fā)表于1986年第3期《人民文學》,在我國文壇上引起轟動,被讀者推選為年度“我最喜愛的作品”第一名;后改編成同名電影并于1988年獲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第十一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和第三十八屆西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故事片金熊獎,更使孫家口伏擊戰(zhàn)名揚四海,蜚聲國際。
戰(zhàn)前的局勢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日寇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同月,國民政府發(fā)表“廬山談話”,宣布“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zhàn)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國民政府高密縣縣長曹夢九隨即組織成立了300多人的高密縣抗日救國游擊大隊,自任大隊長,委派東北講武堂畢業(yè)的蔡晉康為副大隊長。同時,他在縣城南營房設立民團訓練處,分期分批訓練了區(qū)鄉(xiāng)自衛(wèi)干部和民丁1000多人,并加強了對全縣十大區(qū)聯(lián)莊會的領導。他通過民團訓練、紳商界集會、民眾大會以及戲院和學校宣傳等措施,進行抗日宣傳教育,號召大家組織起來,購買武器,準備抗戰(zhàn)。
早在1934年初,山東省政府發(fā)布命令,要求全省舉辦聯(lián)莊會,其大意是:以增進人民自衛(wèi)能力,輔助軍警維持治安為宗旨。凡20歲以上、40歲以下男子(殘廢除外),均有充當會員之義務。會員有警聽調,無事各營本業(yè)。各級聯(lián)莊會執(zhí)行任務以不出境為原則,但邊境各莊鎮(zhèn)與鄰縣毗連之聯(lián)莊會有協(xié)助之責。曹夢九為加強高密治安,在全縣建立了完善的聯(lián)莊會組織,“曹縣長,懲匪兇,豎高竿,掛紅燈,發(fā)現(xiàn)土匪就敲鐘,聯(lián)合起來保太平?!比h街頭巷尾均能聽到這樣的歌謠。其中,第八區(qū)南郭莊(解放后劃入諸城)聯(lián)莊會在會長曹仲芳的帶領下,在與忽匪忽官、身份多變,但匪性越來越猖狂的張步云的斗爭中逐步壯大起來。相比于其他村級聯(lián)莊會,南郭莊人數(shù)較多,裝備較好,人員素質也較高,這也是其后來能夠進一步發(fā)展壯大的重要原因。
經(jīng)過曹夢九的努力,高密全縣上下的抗戰(zhàn)積極性均被迅速調動起來。
內部的紛爭
國難當頭,大敵當前,各股力量本應團結抗戰(zhàn),一致對外,但實際上內部卻紛爭不斷。
曹夢九因與頂頭上司、山東省第八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公署專員兼國民黨蘇魯戰(zhàn)區(qū)挺進第二游擊縱隊司令厲文禮在擴兵問題上發(fā)生沖突,憤而辭職,于1937年10月將縣長職務移交給縣公安局長張漢,返回天津老家。
張漢雖然由于與厲文禮關系密切的緣故代理了縣長,但難服眾望,與時任高密縣抗日救國游擊大隊副大隊長的蔡晉康矛盾重重。蔡晉康一氣之下,把高密縣抗日救國游擊大隊拉到諸城,接受了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別動總隊的改編,成為第四十四游擊支隊,任支隊長。從此,蔡晉康及其部隊多年不回高密。
此后,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因不戰(zhàn)而逃,被蔣介石以國民政府名義扣押槍決,韓手下的第二路游擊司令張步云即率部由魯北竄至諸城、高密一帶,假借抗日之名,征糧逼捐,擴充隊伍,并大肆挾嫌報復。他拒絕厲文禮的改編,還于1938年1月派隊伍包圍了南郭莊,打垮了聯(lián)莊會,活埋了曾圍剿過他的聯(lián)莊會長曹仲芳,槍殺了曹氏族人10多人,搶走了糧食、衣物、農(nóng)具、牛羊等大批財物,放火燒了南郭莊,并繼續(xù)搜捕該莊聯(lián)莊會骨干曹直正、曹克明等人的親屬,迫使曹直正的妻子不得不領著孩子四處流浪。
在武漢,在北伐戰(zhàn)爭中屢立戰(zhàn)功的曹直正已被委任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別動總隊華北少將聯(lián)絡參謀兼第十三游擊支隊(駐地在山東省博興縣)參謀長,他輾轉經(jīng)過敵戰(zhàn)區(qū)赴山東,既為赴十三支隊參謀長之任,也為點編別動總隊下屬部隊兼回高密探親。
張步云火燒南郭莊事件發(fā)生后不久,曹直正到諸城點驗完別動總隊第四十四支隊蔡晉康部的戰(zhàn)備情況后,回到了家鄉(xiāng)。此時,曹克明已經(jīng)成為南郭莊聯(lián)莊會的實際負責人,出面收拾殘局。該村父老對曹直正寄予了厚望,極力鼓動他率領曹克明的隊伍攻打張步云,為親人們報仇。此前,1938年1月13日,侵華日軍十二軍五十九師團伊黑部隊600多人占領高密縣城,鄰近的膠縣、平度縣城也已淪陷。面對家鄉(xiāng)的一片狼藉,在國仇家恨之間,為避免與張步云部發(fā)生更大的沖突,曹直正星夜集結曹克明的全部武裝及部分家屬、傷員,連夜越過膠濟鐵路,挺進到高密西北部的周戈莊一帶,尋機抗日。
孫家口伏擊戰(zhàn)
在周戈莊,曹克明以南郭莊聯(lián)莊會為基礎,改編了昌邑縣第十區(qū)(即現(xiàn)在的崔家集鎮(zhèn),今屬平度)區(qū)長董希瞻、昌邑縣東平鄉(xiāng)鄉(xiāng)長于旭齋等人領導的多支地方武裝,隊伍擴展到400多人,被厲文禮收編為山東省第八行政區(qū)第六游擊總隊(團級),曹克明任中??傟犻L兼萊陽縣長,因戰(zhàn)亂暫未赴萊陽上任,在高密、平度、即墨一帶開展游擊戰(zhàn)爭。
日軍所到之處,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游擊隊的官兵們耳聞目睹日本侵略軍的罪行,個個怒不可遏,紛紛請戰(zhàn),要求與敵人拼個死活。面對大家高昂的抗日熱情,曹克明決定給予侵略者以迎頭痛擊,殺殺敵人的威風。
但是,曹克明部官兵都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nóng)民,不僅裝備差,而且多數(shù)人連槍都還不會用,根本沒有戰(zhàn)斗力。曹克明本人時為一介書生,沒有指揮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恰巧曹直正尚未離開,考慮到曹直正有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曹克明就請曹直正指揮戰(zhàn)斗。曹直正對曹克明的構想很感興趣,但是,考慮到曹克明部的戰(zhàn)斗力問題,他決定打一場伏擊戰(zhàn),以地形優(yōu)勢來彌補戰(zhàn)斗力的不足。曹直正與曹克明徒步對膠(縣)平(度)公路逐段進行了勘察,決定在膠萊河古渡口——孫家口村(時屬平度縣七區(qū),1957年2月劃入高密縣,現(xiàn)由高密市膠河疏港物流園區(qū)管轄)打伏擊。
孫家口北距平度縣城35公里,南距膠縣縣城25公里,西南距高密縣城30公里,位于三縣交界處,如果戰(zhàn)斗打響,3縣的敵軍都不易迅速增援。孫家口當時有80多戶人家,過去農(nóng)民以種植耐澇的高粱為主。這一帶系膠萊河沖積平原,地勢低洼易澇,膠萊河自東南向西北繞孫家口村而過,附近沒有其它通路,只有村北一座近40米長、2.4米寬的石橋,橋面狹長,橋下有水,引橋兩旁灌木叢生,兩端堤高坡陡,形成了天然屏障。在入村口處,許多民房建在兩側高壩上,猶如樓臺高閣,而街道卻低洼難行。因此,從膠萊河北堰口南行至出孫家口村約六七百米的道路,因有許多坑洼和陡彎,只能單車低速緩行,很適于打伏擊。
在選定伏擊地點之后,曹直正和曹克明又認真觀察日軍的行動規(guī)律。日軍為了溝通膠縣與平度縣的直接聯(lián)系,以武力迫使沿路兩側村莊的群眾每日出工、備料,為他們修復膠平公路。公路修好后,日軍除責令沿路村莊的百姓為其看守維護外,還派全副武裝的士兵乘車不斷沿公路往返巡邏。種種情況表明,敵人的巡邏車總是有規(guī)律地往返于膠平公路上,第一天由膠縣穿過孫家口駛向平度,次日再由平度返回膠縣,以確認道路暢通。他們自恃有精良的武器,在這一帶又沒遇到過什么抵抗,時間一長,就失去了警覺,因此總是大搖大擺,無所顧忌。
偵察好了地形,摸清了敵情后,曹直正和曹克明又去聯(lián)絡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地主抗日武裝冷官榮部和膠縣地方群眾自衛(wèi)組織姜黎川部,要求他們密切協(xié)作,阻擊南北方向的援敵,得到同意。援軍問題解決之后,確定墨縣長直鎮(zhèn)偽軍據(jù)點成為來自戰(zhàn)場東面的最大威脅。曹直正利用事先聯(lián)絡好的偽軍作內應,指揮游擊隊一舉攻破偽軍長直鎮(zhèn)據(jù)點,繳獲捷克式步槍40多支,既拔除了釘子,又鍛煉了隊伍,作了戰(zhàn)前熱身,為取得孫家口伏擊戰(zhàn)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做好準備工作后,曹直正與曹克明又深入孫家口及其周圍村莊,向群眾說明要開展打擊敵人行動。當?shù)厝嗣裆钍軘澈?,反抗情緒激昂,紛紛表示不惜犧牲個人利益,配合部隊作戰(zhàn)。有的青年聽說要打敵人,還自愿要求參戰(zhàn)。
1938年4月15日(農(nóng)歷三月十五日)上午,敵人的5輛巡邏車由膠縣穿過孫家口去平度。曹直正與曹克明根據(jù)以往規(guī)律判斷,敵人應在第2天上午再經(jīng)這里返回膠縣。
敵車過后,曹直正、曹克明立即著手部署兵力,疏散群眾,并把群眾獻出的耕田用的鐵耙3支為一組,耙齒向上,用鐵絲拴牢,待天黑后放在村內和村南的路上,作為阻擋汽車逃跑的路障。為便于作戰(zhàn),曹直正將部隊臨時編成3個中隊,命令董希瞻、許殿英率二、三中隊擔任主攻,于16日拂曉前沿公路從前雙丘到孫家口村內一線布防,分頭埋伏在膠萊河兩岸的堤壩邊上和孫家口村沿街兩側的民房中;第一中隊官兵由于旭齋率領,換穿便服,扮作普通農(nóng)民,在膠萊河以北的田地里耕作,以迷惑敵人;友軍冷官榮部100多人進抵平度縣萬家莊,準備阻擊來自平度方向的援敵,并追殲逃散之敵;友軍姜黎川部400多人布防孫家口村南,準備阻擊膠縣方向來的援敵,并負責在戰(zhàn)斗打響后,立即切斷膠縣通平度的電話線,防止日軍聯(lián)系,并追擊殘敵。
經(jīng)過周密的部署,到4月16日拂曉,各項戰(zhàn)前準備工作已經(jīng)全面就緒。
16日上午8時左右,日軍的8輛汽車從平度返回膠縣。第一輛車為尖兵車,車上架設著1挺重機槍,有日軍官兵9人,其余7輛車則沒有刻意做防備。在路上,他們還劫持了一輛從平度去青島的客貨車隨行。
日軍的汽車在平度縣蘭底村稍作休息后,繼續(xù)南返,約10時駛過前雙丘。日軍看到田野里依舊有耕作的人,就沒有起疑心。一會兒,車隊爬上河堤,進入北引橋。這時,汽車開始減速,排成一線緩緩前進。
當?shù)谝惠v汽車駛過石橋時,司機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鐵耙路障,本能地緊急轉彎,但為時已晚,輪胎被尖利的鐵耙齒刺破,汽車一下撞進路邊房后的道溝里,車上的敵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搞懵了!緊隨其后的4輛汽車此時也已過橋,擁擠在村口處,前進不能,后退不得;其余3輛車尚在公路上,還未過橋,也隨之停下。于旭齋連忙命令游擊隊員把鐵耙放在道路上,以擋住日軍汽車的退路。遠遠落在后面的客貨車一直磨磨蹭蹭,一發(fā)現(xiàn)情況,便在遠處剎住了車。
正在敵人亂作一團的時刻,只聽第二中隊中隊長董希瞻大喊一聲“打!”埋伏在房頂前坡的游擊隊員們立即竄上房頂,迅速投下一排排手榴彈。隨著猛烈的爆炸,車上的日軍非死即傷。埋伏在村內和引橋兩旁樹叢里的游擊隊員也居高臨下,投下手榴彈,并排槍齊射。頓時汽車被炸癱瘓,敵人被打得血肉橫飛,慘叫不已。特別是第一輛車,車廂內的鬼子兵全部被炸死,重機槍失去了作用,為全殲敵人創(chuàng)造了條件。
由于游擊隊員射擊技術較差、土造手榴彈的威力小,雖然占據(jù)了多面夾擊和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這突如其來的第一波攻擊仍然沒有全殲敵人。剩下的敵人跳下車來,憑車頑抗。一個日軍軍官揮舞著指揮刀,從前車處竄到后車處,“哇哇”怪叫,命令殘敵以汽車和圍堤作掩護,進行反撲。在煙霧彌漫中,一個敵人爬進路旁一家車子鋪里,瘋狂地向我游擊隊員進行射擊。因為沒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注意隱蔽,有10多名隊員不幸中彈犧牲。敵人的火力越來越兇猛,游擊隊員們一個個地倒下,而且殘敵正向汽車底部等一些更加有利的射擊位置移動著。分隊長馬福生急中生智,他一面命令隊員加強火力掩護,一面帶領另外10多名戰(zhàn)士,每人抱著一捆點燃的高粱秸,奮不顧身地沖向汽車,把火種投到汽車底下。頓時,火光沖天,煙霧彌漫,熊熊的大火把敵人燒得從汽車底下鉆了出來。游擊隊員立即沖上去短兵相接,雙方展開了肉搏戰(zhàn),殘敵多數(shù)被殲。
激戰(zhàn)中,剩下的敵人看到大勢已去,且戰(zhàn)且退,四處逃竄。
有3個日寇沖出包圍圈后,順著河堤向東南鼠竄。當他們逃到馬家花園村北時,被負責警戒的游擊隊員和臨時聚攏來的群眾阻住。敵人迅速鉆進了墳地,憑借墳頭頑抗,打傷了2名游擊隊員。毫無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游擊隊員既打不中目標,也無法靠上去消滅敵人。這時,一位曾在東北軍當過團副、有一手好槍法的退伍軍官馬欣瑞趕來,他借用游擊隊員的槍,“砰砰”幾槍,便擊斃了兩個日本兵。剩下的一個日本兵則受驚逃出墳地,繼續(xù)鼠竄,平度縣刁家丘村會武功的老人吳傳宗帶領他的兒子趕上去,用刀將其劈死。
還有3輛汽車被阻在孫家口村外,日軍看到被伏擊,立即跳下車,各找掩體,與游擊隊員們交火。戰(zhàn)斗進行了6個小時,還有3個日本兵在頑抗。下午4時,于旭齋命令幾名游擊隊員從正面向日軍匍匐前進,以分散日軍的注意力,自己則率領幾名隊員悄悄地繞到敵人后面去。日軍見正面有游擊隊員逼近,急忙開槍。這時,已經(jīng)轉到敵人身后的于旭齋大吼一聲,跳起來沖向敵人,用手槍將3名日軍全部擊斃。
戰(zhàn)斗從上午10時持續(xù)到下午4時,共殲敵39人,其中有在平型關大戰(zhàn)中逃生的敵坂垣師團中將指揮官中崗彌高。他是從坂垣師團部來膠東休養(yǎng)并視察軍務的,其身份由中將軍服、繳獲的文件和將級軍刀證實。這次戰(zhàn)斗共繳獲輕、重機槍各1挺,步槍41支,子彈數(shù)萬發(fā),軍刀3把(其中將級軍刀1把),軍用地圖1份、《陣中要務》1份、其它文件1卷宗,軍用汽車1輛,燒毀敵汽車7輛,還俘虜偽軍10多人。戰(zhàn)利品曾送到當時遷駐在安徽阜陽的山東省政府展覽,曹克明部受到了國民政府的記功嘉獎。
當時村內的日軍車隊中其實還有一個日本兵沒被打死,他狡猾地隱藏在孫家口村孫美禮家的高粱秸草垛中。游擊隊第一次參加戰(zhàn)斗,沒有經(jīng)驗,打掃戰(zhàn)場不夠徹底,因此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個日本鬼子趁夜逃回膠縣城,是這場伏擊戰(zhàn)中惟一一名逃掉的日本兵。
激戰(zhàn)中,游擊隊員傷亡30多人,自愿參戰(zhàn)的群眾傷亡10多人。戰(zhàn)斗結束后,曹克明部撤回根據(jù)地周戈莊休整,繳獲的汽車被董希瞻開至其所在的游擊第六總隊第二大隊,藏于地下。冷官榮部撤至王家丘安撫傷員,掩埋犧牲的戰(zhàn)士,并埋掉了中崗彌高和部分日軍的尸體。
孫家口伏擊戰(zhàn)的勝利,是國民政府地方游擊隊、地方群眾自衛(wèi)組織和廣大人民群眾共同創(chuàng)造的以弱勝強的伏擊戰(zhàn)典型戰(zhàn)例,沉重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極大地鼓舞了膠東敵后軍民進行反侵略斗爭的斗志和勇氣,堅定了抗戰(zhàn)必勝的信心。此后不久,日軍被迫從平度縣城撤走,龜縮在膠縣、高密等縣城的巢穴里,不敢輕易出動,而當?shù)氐目谷沼螕袅α繀s得到了迅猛發(fā)展。
日寇的瘋狂報復
孫家口巡邏車隊的被殲使日寇驚恐萬狀,連忙向青島的日軍請求支援。
4月17日一早,從青島前來進行收尸和報復的大隊日軍包圍了孫家口村,進村后逐戶搜查,到處捉人。幸虧村民對此早有準備,外出躲藏的群眾尚未回村,因此敵人在村里搜索了半天,只捉到了4位行動不便的老人,經(jīng)過拷問,一無所獲。氣急敗壞的敵人當場打死了3人,其中1人事后幸得生還,但仍受了重傷。日軍還到孫家口村北的前雙丘村搜索,同樣一無所獲。惱羞成怒的日軍把孫家口村數(shù)百間茅屋放火燒毀,并揚言:“限前雙丘村于3天之內,將之前的日軍尸體送至膠縣城交付皇軍。否則,就將全村屠平!”隨后,他們搬上搜羅到的日軍尸體回營。
敵人走后,冷官榮率領孫家口、公婆廟等周圍各村的群眾把公路挖斷,橋梁拆毀,以遲滯敵人的報復,便于臨時組織群眾迅速轉移。而陰險狠毒的敵人為了麻痹群眾,也暫未出城報復。3天的期限過后,敵人仍然沒有動靜。
4月25日黎明,約100多名日軍分乘4輛卡車,從青島直撲孫家口。行經(jīng)公婆廟村時,敵軍發(fā)現(xiàn)公路、橋梁都被破壞,無法通行。敵軍官氣得發(fā)瘋,命令士兵迅速下車進攻公婆廟村。此時,被敵人折騰得精疲力盡的村民,大多數(shù)還沒起床。一位早起拾糞的老人在村東圍子墻外發(fā)現(xiàn)了一些黑影正向村里移動,撒腿便跑。敵人誤認為是村里有游擊隊埋伏,未敢妄動,相距很遠,便向村里開槍射擊,并從東、南、北三面向村內包抄過來。群眾們一聽到槍響,立即扶老攜幼逃難。倉促之間轉移,人們慌亂無序,致使兩條大街上的人流水泄不通。多數(shù)人向村西的田地里跑,家住村北的人則翻越圍子墻向西北面的楊家丘方向跑。
敵人打了一陣槍后,未見還擊,只聽村里亂作一團,斷定沒有抵抗力量,于是沖進村里。這時天已大亮,窮兇極惡的敵人向手無寸鐵的群眾開槍射擊,20多人立刻倒在血泊之中。敵人封鎖了村口,闖入群眾家里搜查。在搜查中燒殺奸淫,無所不為。村東一位婦女未及逃出,被幾個鬼子堵在家中污辱致死。村民王道利、王成恩和6位六七十歲的老大娘,臨時聚到了一戶人家家里。日本兵一發(fā)現(xiàn)他們,即堵門把房子澆上汽油,要把他們活活燒死,屋內的人往外跑,日軍就開槍。外逃的3人均被打傷,其余的人都葬身火海。60多歲的村民王兆瑞聽到槍響后,立即帶著一家人逃走。當跑到高平莊時,才發(fā)現(xiàn)因為逃跑中太慌亂,家里還撇下了一個2歲和一個10歲的孫子。老人不忍心孩子被敵人殺害,不顧別人阻攔,繞道跑回家中,將兩個孩子領出來。剛一出門,他就被兩個敵人截住。敵人逼問他游擊隊躲到哪里去了,他說:“不知道!”一個敵人一耳光把他打倒,另一個穿皮靴的敵人狠狠一腳踢向老人的胸口,王兆瑞老人就這樣慘死于敵人腳下。10歲的孫子見爺爺死去,一頭撲向敵人摟住其大腿,哭喊著要爺爺,被敵人倒提著雙腿扔出老遠,差點兒被摔死。2歲的孫子趴在爺爺?shù)纳砩希拗獱敔敱?,他哪里知道爺爺已永遠聽不到他的喊聲了……
敵人在村里糟蹋了一陣后,又向西面追趕逃出的群眾。他們把20多人圈趕到一條溝里,架起了機槍掃射,頓時男女老幼一個個倒下,哭叫聲連天,鮮血染紅了水溝。掃射之后,日軍惟恐還有人活著,又到跟前逐一用刺刀翻弄,把奄奄一息的人再刺上幾刀。
村民張玉先和他爺爺、母親、姐姐一家4口逃到田野時,他母親被子彈打傷胳膊,他又與姐姐一起扶著母親繼續(xù)奔逃,被敵人圍到村后的墓地里。與他們同時被圍的,還有抱著2歲孩子的村民張軍先及王道明等人。其中幾個老實人看到敵人殺氣騰騰的兇相,紛紛跪下磕頭求饒。殺人成性的敵人舉槍先將張軍先及張玉先的姐姐、爺爺和母親打死,爾后張玉先身中3彈,昏了過去。這時身強力壯的王道明一看求饒不成,撒腿就跑,被敵人開槍打倒,躺在地上裝死。敵人走后,他掙扎著爬起來一看,周圍地里全是橫七豎八躺著的染滿血污的尸體,只有那個2歲的孩子趴在父親的尸體上哭累睡著了。
在村南,村民鄒明才的爺爺、二伯父、三伯母和妹妹一家5口,躲在村外的一座小橋下。敵人發(fā)現(xiàn)后,向橋下扔了幾顆手榴彈,5人被炸得血肉橫飛,無一幸免。
在西門里,一群“豺狼”把四五十名群眾圍住,趕下了西圍子溝。一個日軍揮舞著指揮刀逼問:“是誰打死了皇軍兄弟的?皇軍的尸體埋在什么地方?不說就統(tǒng)統(tǒng)地槍斃!”人們面面相覷,無人開口。一個日本兵走到村民張西德面前,用刺刀威脅他,被會武功的他飛起一腳,把槍踢掉。敵人惱羞成怒,一齊擁上前去,把張西德五花大綁,兇殘地用刺刀剝開他額頭上的皮,耷拉下來蓋住眼睛,并邊問邊刺,直到張西德氣絕身亡。接著,敵人又把目標集中在教書先生張?zhí)祀A身上。疲弱的張?zhí)祀A一聲不吭,敵人就把他打昏,活埋在圍子溝里。敵人見一直問不出中崗彌高尸體的下落,就端起機槍,對準手無寸鐵的善良農(nóng)民掃射,致使24人喪命。西圍子溝中當時未喪生的人也都身受重傷,多半于幾天后相繼死去。
日軍從村里到村外,直殺得沒人了才肯放手。但他們并不罷休,又把目標瞄向了捉到的幾個婦女,剝光了她們的衣服,用刺刀逼著她們扭秧歌,進行凌辱,尋歡作樂,荒淫地慶祝他們報復的“勝利”。
中午,敵人借風勢從村西南角開始放火,將全村的房屋都點上了火。頓時,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公婆廟村變成了一片火海。村民王乃聚70歲的老母親,剛在家中僥幸躲過了敵人的搜捕,卻又被無情的烈火燒死。村民倪成恩的老母親雙目失明,被火燒得摸索著從炕上爬到地上,又從地上爬到院子里,大聲呼救不止,幸虧被人發(fā)現(xiàn),才免遭厄難。躲藏在外的村民遙望村中烈焰沖天,心中痛如刀絞,但又不敢回來撲救;少數(shù)人急著回家救火,正中了敵人的毒計——敵人分別埋伏在村口和巷尾,用刺刀和機槍等著回村救火的群眾,見人就殺。
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里,敵人屠殺我公婆廟村民108人,另有28人因重傷不治身亡,殺傷、燒傷70多人,燒毀房屋800多間,牲畜、糧秣、農(nóng)具等損失不計其數(shù)。劫后,人們形容公婆廟村的情景是:戶戶發(fā)喪,人人悲鳴;家家露天棲息,個個少衣缺食;妻離子散去討飯,田野荒蕪無人犁。當年親歷慘案的老中醫(yī)王培烈說:“我永遠忘不了1938年三月廿五日(公歷4月25日)那一天,我是那場劫難的幸存者。當時我剛逃出村子,就被四五個鬼子跟上了,可能是他們看到我穿得不像個莊戶人,想捉活的,就大聲呼喊,叫我站住。我反而拼命地跑,他們窮追不舍,穿過幾道臺田溝,我把他們甩在后頭。于是鬼子開了槍,子彈在頭上、耳邊‘嗖嗖地亂飛。一顆子彈打在我未抬步的腳下,我騰空跳起,幾顆子彈又從我尚未落地的腳下穿過。我嚇懵了,一頭撲到地下。敵人認為我中彈身亡,又去追趕他人。我又爬起來,一口氣跑了七八里,才免遭厄運。敵人走了,我回村一看,房屋全燒光了,到處是親人的哭叫聲。一片焦土,一片凄涼,可誰想到這竟是一瞬間所發(fā)生的事情!”
敵人血洗公婆廟村后仍不甘心,當天下午又分兵兩路,到周圍村莊進行報復。西路的一小股敵人在楊家丘村燒毀房屋10間,在王家丘村燒毀民房91間,在譚家村殺死群眾1人。北路的大股敵人,帶著在公婆廟村捉到的7人,到孫家口村去尋找中崗彌高的尸體。因為敵人聽漢奸報告說,尸體被扔到一個井里,就押著這7個人來到孫家口村后、河北岸的一口井邊,逼著他們下井打撈。一直沒有打撈到中崗彌高的尸體,鬼子就把這7個人澆上汽油點了“天燈”,活活地燒死。臨行前,敵人又放火燒了前雙丘村,使該村160多戶的房子化為灰燼。
慘案發(fā)生后,國民政府《中央日報》社曾經(jīng)發(fā)表文章,嚴厲譴責日軍暴行。日寇的血腥報復,使人們進一步認清了侵略者的兇殘本質,更加堅定了抗日保家衛(wèi)國的信心,抗日力量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