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草木篇

杜甫草堂

離此不遠是黃四娘的家

蝴蝶捧杯，嬌鶯夸口

春色如膏，怎能餓死詩人

日頭捋髯沉吟

卻被新篁老根絆了一個跟頭

云黑雨來，老杜在一枝苦竹中巴望

他望見：2012年的一個小詩人閃身路過

如清明的白鷺，干嘔了幾聲，似有吐不出的酸水

隕 石

他原是天之驕子

在銀河的云樓邊系過馬醉過酒

嘲笑過月亮騎坐的五只天鵝

它們弧形的翅膀只知東西不分南北

他哼著歌梳著頭

長發(fā)飄揚，流火十萬八千里

驀然酒醒，發(fā)現(xiàn)天已黑，身已重

他的馬兒卻已不知去向

像一個清高之人

夢想遭遇了現(xiàn)實的塵埃

他的路也不知還能通往何處

月露重了，沉默深了

在科學館的草地上

他聽著一對年輕夫婦對自己的孩兒描述——

說他的家在天上

因為調(diào)皮，因為逃學

逃離了父母，永遠也不能回去啦

舊 居

外面下著雨

陽臺玻璃上

雨水模糊

模糊的臉

雨的氣息

帶著一些塵土的味道

擠了進來

花

握緊花萼

喉嚨干渴

此刻

如果燈突然亮起

我離去很久的母親

一定回來了

回到廚房

又走到陽臺

一面澆花

一面透過窗戶

觀賞鄰家暗綠的葡萄架

雨水沙沙

滲入葡萄根莖

而非她骨頭

杏樹屯的傍晚

落日

一枚海膽

在隱約的犬吠聲中

收縮光芒之刺

灘涂上的蘆葦

風在尖叫

魚群逃散

在空氣中

變換著青白的圖案

賊鷗東遮西擋

舞著白綢

哎呀賊鷗

穿著水紅綢襖的人

給我端燈

海要歇息，枕著礁石

她要說話，燈兒吹你

注：杏樹屯，在大連普蘭店市境內(nèi)，靠近渤海。

再見，上海

人很渺小

像芝麻

更像坑洼

你說

芝麻開門

芝麻

趕緊把石頭

伸出頭外

在里面

小心盤算

算汗珠

一粒

或許

等于八粒

珍珠

芝麻

有著

股票的心跳

和螃蟹躲閃的眼睛

芝麻芝麻

坑坑洼洼

黃浦江

莫吝惜

讓過往的車船

洗掉風塵

讓一個外鄉(xiāng)人

洗掉腳上的泥巴

芝麻關門

大道走人

上海就在你身后

分秒開花

灌木叢

初春的灌木叢中

鳥兒不停地叫著

“戛戛——戛戛”

鳥翅短，天空長

鳥兒的天空

在一只蟲子的痕跡上

或在一粒草籽中

溪流極盡蜿蜒

它不需要遠大的前程

它只要在幽暗中搜尋快樂的金屑

——今天的陽光，今天的夢

低矮的灌木叢中安坐著王維的青苔

誰要改變自己的處境

誰就辛苦奔波 就勞神費心

就像穿過灌木叢的風

嗚嗚地哭著

將自己的形狀留在灌木上

將情感寄托于別的不著邊際的事物

古馬：1966年出生。主要作品有詩集《西風古馬》《古馬的詩》《紅燈照墨》《落日謠》等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