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你的邪,這叫個什么題目!既然“無奈”,何來“妙方”?
張之洞辦洋務、舉新政,時時都要面對無奈,他的高明之處,就是時時能從中找到良方。
1889年張之洞督鄂時,漢口已是“天下四聚”之一,“四大名鎮(zhèn)”之首,一個大大的“盤兒”,享名二百年了。
然而,此時的“四大名鎮(zhèn)”中的另外三鎮(zhèn)已顯衰微,漢口要衰也是遲早的事。
帝王專制時代,皇帝們沒一個不是盯著“千秋偉業(yè)”的,于是,關起門來賭狠的“萬歲”就遠多于敞開門的。大清朝在康熙老佛爺當家時顯得很自信,和國外有一點小范圍的碰撞和交流。到了乾隆主事時,政治上的七拱八翹平伏了,經(jīng)濟上的捉襟見肘過去了。“乾隆爺”守著充盈的國庫做著太平天子,望著一統(tǒng)江山自詡“十全武功”,理應“大敞儀門”更多與國外交流,誰知他倒反因“天朝大國”君王的自傲,冷卻了與西方各國交流的心。
這時的歐洲,在經(jīng)歷了14至16世紀的文藝復興之后,已確立了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又經(jīng)過17、18世紀英國、法國的工業(yè)革命,促進了整個歐洲大陸的大工業(yè)地位的穩(wěn)固,工業(yè)和科技乃至整個社會都處于蒸蒸日上的階段。
大清國自乾隆以降,百年鎖國,與西方國家發(fā)展勢頭最好的時期失去了交流。所以,當?shù)拦?0年前后鴉片戰(zhàn)爭、辛丑條約等一系列事件發(fā)生時,中國的君主和王公大臣們好久都醒不過神來,除了低頭求和,就是暗罵洋人不仁不義。直到被人“牛不喝水強按頭”,“掐”著過了幾年,才曉得“天朝大國”落后了照樣會挨打?!八拇竺?zhèn)”又怎樣?它們的富足確實讓人羨慕,它們中的朱仙鎮(zhèn)、景德鎮(zhèn)、佛山鎮(zhèn)的手工業(yè)產品,也的確為中國文化創(chuàng)造了不少的瑰寶。但那只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多數(shù)是在“用器”和“玩器”之間尋找藝術空間的“玩文化”的結晶。當我們樂此不疲地繼續(xù)著“器”的藝術升華時,強大的大英帝國逼到了我們身邊。他們的艦艇,使得400年前擁有過鄭和龐大出洋船隊的民族自嘆不如。他們的火器,遠離了“二踢腳”、“沖天炮”、“地老鼠”的娛樂性,以巨大的殺傷力結束了冷兵器時代,令發(fā)明火藥的國度被迫面對現(xiàn)實。
中國的有識之士紛紛尋找富國強兵之路,張之洞也從“清流健將”轉而成為“洋務殿軍”。
張之洞由兩廣調任湖廣總督時,漢口正站在十字路口:它是四大名鎮(zhèn)中唯一的商業(yè)重鎮(zhèn),它匯聚并融通著天下,這個“盤兒”不可謂不大,但天下放進這個“盤兒”的,天下都是一樣的“菜”!
張之洞把武漢三鎮(zhèn)從“四大名鎮(zhèn)”的尷尬中摘出來,朝這個“盤兒”里放進的都是新東西:新軍、新學、火車、輪船、郵政、電信、鋼鐵、紡織……都是那會兒洋人那邊頂尖蓋帽的物事。他辦每一件都會從根上做起。
修鐵路,所用人才開始就奔“國產化”,選出去學、自己辦學;鐵軌也自己造,就手發(fā)展了自己的鋼鐵企業(yè)。
興紡織,從原料上抓質量,國內棉花絨短質差,就引種美國陸地棉,有政策、有技術推廣……
張之洞辦洋務,沒得一天不是“駝子上山——前(錢)緊”,但他總會想辦法弄到辦事的費用,而且讓下屬在該花之處大膽地花錢,以至落了個“錢屠”的名聲,位列“晚清三屠”之一。如此灑脫的“張名帥”,也會有無奈之時。首先他就堵不住朝廷制度帶來的漏洞。
那些管理“布紗絲麻”四局或漢陽鐵廠企業(yè)的總辦,會辦什么的,都是朝廷命官,哪一級享受什么待遇,出行時坐什么轎、用什么執(zhí)事、排什么儀仗,出差時帶多少隨員等等,都是定死了的,哪個環(huán)節(jié)不到堂,他們的官威官聲都會受到影響。下車間巡視,該坐轎就坐轎,該鬧騰還得鬧騰!
張之洞是此中之人,他曉得這種事是制止不得的,醒著尿床,該尿還得尿!
所以后來有人說,官辦漢陽鐵廠時所耗近600萬兩銀子,用在購置和建設上的最多也只有200余萬兩,其余都“死”在那些虛套頭上了!
那些叫什么“辦”的官員,都是從“子曰”“詩云”里頭出來的,生產的事是不會“辦”的,用錢都不外行?!八木帧背碎_頭幾年盈利,后頭都是賠本賺吆喝。其它地方,也與此處大同小異。制度使流弊叢生,神仙也徒喚奈何。
于是有了“官督商辦”。
張之洞說“商辦”:“官辦不如商辦,實惠尤易及民?!?/p>
張之洞說“官督”:“官不過問,往往流弊叢生?!?/p>
在那樣的社會條件下,能將不易“辦”企業(yè)的“官”從實辦的地位中抽出來,履行其“督”的職責,這點子不管是誰想出來的,還要張之洞能轉過這個彎來。這里面有幾處、有多大比例被迫的成分,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一個被逼無奈處擠出的點子。張之洞值得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