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化

龍彼德

《最不幸的母親》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寫一個即將臨產(chǎn)的女人被她的父親趕出家門(看來是未婚生育為父不容)；第二部分是這個女人與她的新生兒的對話(盡管尚未出世，不能言語，但在她眼中卻能“揮動著小手，要找玩具”)。被棄，被逐，暗夜，寒冷，饑餓，孤獨……人間所有的不幸她幾乎全攤上了，真是走投無路，慘絕人寰，不堪卒讀。然而，作者的處理方法卻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這從詩下的小注即可看出。作者是因為對這個女人的同情、對那個說粗話的男人的反感而寫這章散文詩的。

……那時候。我涌起一陣強烈的女性同情心，感到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無限憐憫，我走遠時想道：“男人們既然不談這種痛苦而神圣的狀況的圣潔。該由我們女人來說，她就是這些女人中間的一個。如果藝術的任務是用無限慈悲的感情來反映一切美好的事物，我們?yōu)槭裁床辉诓患儩嵉娜藗兊难劾锇阉鼉艋?”于是我懷著近乎宗教的心情寫了上面的詩章。

宗教的心情是什么?是對生命的敬畏與珍惜，是對人類的悲憫與超度，體現(xiàn)在這章散文詩里，就是“在不純潔的人們的眼里把它凈化”。孩子的父親(那“帶你到世上來的人”，始亂之而終棄之的人)有罪，孩子無罪；既然來到了這個冷漠的世界，便有出生的權利!“你是為了我才來的”，哪怕千難萬苦，“我”一定要把“你”生下來，撫養(yǎng)大。這是多么堅強的性格，又是多么圣潔的靈魂。在這樣美好的形象面前，孩子的父親，孩子的外祖父，以及那個路過說粗話的男人，都應該因羞愧而自責。

作品的情調(diào)是壓抑的，但并沒有絕望。其中的三個疑問號，第一個(“可是如果孩子這時辰出生該怎么辦呢?)是恐慌，第二個(‘你為什么來到世上?)是困惑，第三個(“那你為什么還要來呢?”)是憐憫。經(jīng)過凈化(既是主人公的，也是作者的)，演變集聚為文末的驚嘆號(“我的孩子!”)，也是全文惟一的驚嘆號，美好的事物絕不會夭折，人類的處境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