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登的三重身份探析

周雙雙

一、生平簡述

（一）時代環(huán)境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正在發(fā)生著劇烈的變化和深刻的變革，資本主義國家逐步向帝國主義階段過渡，世界殖民體系在這一過程中不斷確立。美國在內(nèi)戰(zhàn)以后集中精力發(fā)展資本主義，不惜一切占領更多的殖民地以獲取最大利益，社會相對來說前所未有地統(tǒng)一和團結(jié)。此時的中國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日趨腐朽沒落，伴隨列強侵略而來的還有大批傳教士，社會矛盾和民族矛盾均日益激化，革命一觸即發(fā)。

（二）家庭背景

司徒雷登的遠祖阿奇博爾德·斯圖亞特大約是第一批乘“五月花”號到美洲去的蘇格蘭貴族后裔，世代信仰基督教。他的父親司徒約翰于1869年來到中國進行海外傳教事業(yè)，后于1874年休假回到美國并結(jié)婚，同年返回中國定居在浙江杭州，一直到1933年逝世。他的母親非常熱心教育，在美國辦過一所學校，來到中國后參與籌辦中國第二所女子學校——杭州基督教協(xié)和女子學校，并曾任校長，于1925年逝世，與司徒約翰合葬于杭州。司徒雷登所在的家庭背景帶有濃厚宗教色彩，并賦予整個家族中的每個成員一種為上帝服務的強大的使命感，因此深深地影響著司徒雷登的性格及其重大的人生抉擇。

（三）生平概況

司徒雷登于1876年6月24日出生在中國浙江杭州耶穌弄堂，少年時期的司徒雷登能說一口流利的杭州話，跟隨母親學習英文、拉丁文、數(shù)學、歷史等知識。

司徒雷登1887年去美國接受教育，1899年進入神學院，加入了“學生海外志愿傳教運動”組織，1902年從紐約協(xié)和神學院畢業(yè)并被立為牧師。1904年，與妻子路愛玲結(jié)婚后，回到中國，跟隨父親在杭州及周邊地區(qū)傳教，1906年兒子杰克出生。1908年司徒雷登到南京金陵神學院執(zhí)教。1919年，他成為燕京大學首任校長，并主持燕大校務工作達27年。1926年妻子路愛玲因病逝世，葬于燕園。1946年，擔任美國駐華大使，1949年8月2日離開中國。回到美國后，被國務院下了“禁言令”，又被麥卡錫主義者騷擾，患了腦血栓，導致半身不遂和失語癥，于1962年9月19日在華盛頓病故。

二、傳教士

（一）原因

司徒雷登一開始并不喜歡傳教士這個職業(yè)，在他看來，這項工作不但辛苦，而且沒有價值。他腦子里不時會冒出這樣的懷疑：我能夠作為一個“典型的”福音傳教士，愉快而又成功地度過一生嗎？［１］但他的基督信念卻一直都在，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家庭的熏陶。后來受當時始于19世紀80年代的學生志愿海外傳教運動的影響，經(jīng)過一番掙扎、思考和抉擇，他決定繼承父母之業(yè)到最艱苦的地方從事最高尚的傳教事業(yè)。1902年，他從協(xié)和神學院畢業(yè)，被授予長老會牧師職。

（二）過程

1904年，司徒雷登接受美國南長老會的派遣，攜新婚妻子回中國傳教。正是這一年他同路愛玲結(jié)婚并回到闊別17年的中國杭州。由于離開時間過長，他小時候?qū)W會的杭州話早已忘卻，只好先從學習語言開始?！白畛跞?，他到杭州北部鄉(xiāng)村巡回布道。同時拜師研修漢語，吟詠中華文化典籍。他關注平民的生活狀況，喜愛當?shù)胤讲簧僦V語和日常習語，為他了解中國文化增添了一種特殊的直覺和領會能力”。［2］一開始，他是跟隨父母到杭州鄉(xiāng)下布道傳教，后于1907年獨立行走布道。

（三）影響

在擔任傳教士的近四年時間里，司徒雷登深入中國農(nóng)村發(fā)展基督信徒，體會到了在中國傳教的艱難，對中國現(xiàn)狀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他看到了“在傳教活動的背后，教會濫用了各個政府所代表的非宗教勢力。它導致了使人抱著不正確的緣故而入教，并且導致了由于中國官員害怕列強而經(jīng)常做出一些不公正的處置，因為列強常常找借口要求領土和經(jīng)商的優(yōu)惠”的現(xiàn)狀。［3］由此出發(fā)，他有了基督教中國化的思想，寄希望于儒教和基督教的結(jié)合來傳播福音。

三、教育家

（一）教師為主時期

早在1904年再次來華之前，司徒雷登在美國就擔任過教師?！拔易鸪绲牡つ嵯壬邮芰巳A盛頓和李大學的教習職位，我被邀請接替他在潘塔珀斯學院教授拉丁和希臘文的職位。我在那里教這些科目教了三年，生活得十分滿意”。［4］

1908年，司徒雷登應金陵神學院之聘，擔任希臘系教授，舉家前往南京，并在此一直工作了11年。他懷著強烈興趣鉆研宗教經(jīng)文、歷史和哲學，并出版了《新約希臘語初級讀本》和《希一英一漢字典》。［5］在教學為主期間，他認真工作，得到了學生、同事和領導的贊賞。

（二）校長或校務長為主時期

1.緣起

20世紀初的中國人民民族意識逐漸覺醒，外國教會所創(chuàng)辦以傳教為目的的教會大學的發(fā)展舉步維艱，于是便有了將幾個弱小的教會大學合并起來創(chuàng)辦一所高質(zhì)量的教會大學的想法。1916年，經(jīng)過一番商定，五個美英基督教差會在北京開辦的匯文大學、華北協(xié)和女子大學和通州協(xié)和大學決定合并。然而由于這些學校代表不同教會的利益，在人事、機構(gòu)命名等問題的爭執(zhí)不下，更使校務長期陷入僵局。因此，便有人建議來找到一個與這些教會無關的、對教育有著特殊熱愛的并且了解熟悉中國的人物來擔任校長職務，這三個條件在司徒雷登身上完美具備，1919年，43歲的司徒雷登接受聘請，出任該校校長，并正式將這所學校定名為“燕京大學”。

2.經(jīng)營

在建設新校區(qū)方面，1921年，司徒雷登靠步行、騎毛驢、騎自行車，轉(zhuǎn)遍北京四郊，勘察新校址。后來他親赴西安，從陜西督軍陳樹藩手中以6萬大洋買下位于西郊的淑春園舊址，這位督軍將三分之一的款項捐作獎學金。1921年聘請畢業(yè)于耶魯大學的美國建筑設計師亨利·墨菲進行總體規(guī)劃，建筑群全部采用中國古典宮殿的式樣，建造了近代中國規(guī)模最大、質(zhì)量最高、環(huán)境最優(yōu)美的一所校園。

在籌集學校經(jīng)費方面，燕京大學作為一所教會大學，是沒有政府撥款的，因此籌集學校經(jīng)費就成了一件大事。設在美國的托事部是燕京大學經(jīng)費的重要來源，但是這些錢遠遠不夠建設一個新校區(qū)和正常的教育事務運行。為此，司徒雷登煞費苦心到處籌款，號召社會捐助。在美國，他委托一個募捐公司幫助燕大籌款，另外他努力爭取到了霍爾基金會和洛克菲勒基金會的支持和贊助；在中國他先后游說于北洋軍閥和南京國民政府，甚至還有社會名流，呼吁他們對燕大進行捐款。

在整頓師資方面，“1919年，一共只有二十九名教師，其中有四名中國籍人士，其余的都是外國傳教士”。［6］鑒于這個局面，司徒雷登到美國聘請一些教授來燕大進行講學，在中國更是以“高薪”、“學術自由”和“穩(wěn)定性”吸引了各公私立大學的學者到燕大來執(zhí)教或兼課。1934年，燕大有了實力相當強的教師隊伍，共有一百一十名正副教授，其中外籍教授四十四名，中國教授六十七名?！懊麕熕C萃最顯著的結(jié)果是將燕京大學推向了與國內(nèi)一流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三足鼎立的巔峰”。［7］

在學科建設方面，“司徒雷登擔任燕大校長后對這種傳統(tǒng)進行了大膽的改革。20年代初，燕大在教會大學中最早取消了宗教儀式和宗教必修課，將神學院改為宗教學院，成了一個研究機構(gòu)。隨著宗教課程的取消，燕京大學加強了中國文化方面的課程”。［8］不僅如此，燕京大學還開設職業(yè)教育，設置應用型專業(yè)，比如新聞學系和社會學系，這樣也“將學校工作由原來以宗教為主、教學為輔轉(zhuǎn)到以教學為主的軌道上來”。［9］燕大的學科建設加強了燕大和社會的聯(lián)系，鼓舞了一批有志于救國救民的莘莘學子，為燕大的興盛奠定了堅實基礎。

3.離開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司徒雷登運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積極領導燕大正常辦學，甚至還幫助一批批愛國學生逃離到大后方。“珍珠港事件”后，美國宣布對日作戰(zhàn)當天，日本憲兵便將學校包圍，在日占區(qū)堅持了四年之久的燕京大學被迫關閉。司徒雷登被日本憲兵逮捕，直到1945年8月17日日本投降兩天后方得以重獲自由。隨后，著手燕大在北平復校。1946年7月他做出了出任美國駐華大使的選擇，離開燕大。

四、外交官

（一）努力調(diào)停期

1946年7月11日司徒雷登出任美國駐華大使。他當時的想法是：“如果我但凡能夠幫助這個國家取得和平，對我自己，對學校，我這樣使用時間都是最好的。”［１0］與此同時，美國政府政策與司徒雷登的宗教理想是一致的，美國政府從二戰(zhàn)后全球反蘇戰(zhàn)略出發(fā)希望中國成為美國在遠東遏制蘇聯(lián)的盟友，司徒雷登希望能用基督教的思想去改變中國實現(xiàn)其政治理想?？箲?zhàn)勝利后的中國面對著和平還是內(nèi)戰(zhàn)的重大抉擇，社會上和平民主的呼聲非常高，司徒雷登擔任大使后，不厭其煩地向國共雙方介紹西方的民主、自由制度。他一方面希望國民黨能夠進行改革推行民主，另一方面希望共產(chǎn)黨能夠委曲求全放下自衛(wèi)的武器。雖然這一時期他非常努力，但是不久就以失敗告終。

（二）堅決扶蔣期

調(diào)停失敗后的司徒雷登成為一個堅決的扶蔣反共者，并積極向美國政府提供中國情報和參與美國對華政策制定。1948年美國政府修正對華政策，不再促成有共產(chǎn)黨參與的聯(lián)合政府，堅決扶蔣反共。他積極地為國民政府爭取巨額的軍事和經(jīng)濟援助，正如毛澤東在《別了，司徒雷登》中所說的：“美國出錢出槍，蔣介石出人，替美國打仗殺中國人?！蓖瑫r，他也看到了國民政府的腐敗，督勸國民政府進行改革，建立一個理想的國家。

（三）企圖聯(lián)共期

隨著解放戰(zhàn)爭的節(jié)節(jié)勝利，國民黨政府被迫遷往廣州，要求各國使館一同南遷時，司徒雷登卻堅持留在南京，以務實的態(tài)度積極與中共代表聯(lián)絡，并希望美國政府及時承認共產(chǎn)黨中國這一現(xiàn)實。他已做好了到北京與毛澤東和周恩來會談的準備，但他的建議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批準，不得不遺憾地離開中國。途經(jīng)沖繩島時，他發(fā)表聲明，主張美國應承認中國共產(chǎn)黨的政權，因此被美國國務院下了“禁言令”。

五、總結(jié)與思考

（一）總結(jié)

司徒雷登既是傳教士，又是教育家，同時擔任過短暫的駐華大使。綜其一生來看，他擁有三個人生理想：宗教理想、教育理想和政治理想。而其中最為根本的是宗教理想，他首先是一個有著強烈宗教熱情的傳教士，希望能夠用基督教來改造中國，實現(xiàn)他基督化的教育理想和政治理想，于是他也才具有了教育家和駐華大使的身份。可以說，教育家和駐華大使這兩個身份是他傳教士身份的延伸和擴展。

（二）思考

司徒雷登的三重身份背后是他所孜孜以求的理想和信念，而理想和信念的堅持也是一個人之所以成為這個人的重要原因。今天，我們應當用辯證唯物主義去審看司徒雷登的三重身份。作為傳教士的司徒雷登我們不應當指摘，宗教信仰是每個人的自由，他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教育家的司徒雷登在中國教書并創(chuàng)辦了著名的燕京大學，從一個大的方面來說，由于像燕大這樣的教會大學的出現(xiàn)，中國的古老教育開始有了轉(zhuǎn)機，并逐步與世界教育接軌，教會大學不僅在數(shù)量上，而且在高等教育的開拓和模式上為中國教育作出了意義重大的貢獻。［１1］駐華大使的司徒雷登片面地支持國民黨政府，沒有看清中國人民的選擇，被美國政府所利用，最終自食其果。

司徒雷登是一個有復雜文化背景的人，他出生并長期生活在中國，在美國接受了系統(tǒng)的教育，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傳教士，對其一生“影響最大的三個外部因素是宗教、教育和中國這個國家”。［１2］也正因為如此，司徒雷登的三重身份對當時中國的宗教、教育和政治等多個領域產(chǎn)生了廣泛而又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1］［10］李躍森.司徒雷登傳［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4.

［2］［5］張黎明.從宗教傳播到文化融合的歷史轉(zhuǎn)型——對司徒雷登與燕京大學的考察［G］.北京：北京大學，2008.

［3］［4］司徒雷登著.程宗家譯.在華五十年［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

［6］顧長聲.從馬禮遜到司徒雷登——來華新教傳教士評傳［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7］邵彥.非基督教運動前后圣約翰大學與燕京大學的發(fā)展比較［G］.河北師范大學，2008.

［8］王小丁.司徒雷登與中美教育關系———以燕京大學為個案［G］.河北大學教育學院，2007.

［9］朱壽標.從校訓看燕京大學的辦學理念［G］.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2007.

［11］王濤.教會大學與中國高等教育近代化［G］.寧夏大學，2008.

［12］羅義賢.司徒雷登的：艾化品格與燕京大學的學生運動［K］.南開大學，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