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中觸怒天使(組詩)

現(xiàn)代詩經：

時光消逝，蟬鳴大步走來。詩歌還是亙古之毒最好的解藥，加上情感這劑藥引，胸中之氣和心頭之火似乎有了一個安放之所。侯四明在完成一個蛻變，他把文字推到風口浪尖，在文字的碰撞中煥發(fā)光彩。蒙晦試圖脫胎換骨，他在自我爭斗和心學實踐中完成境界提升。

——黃玲君

投稿信箱：ahszh000@163.com

時間的廢墟

三月將什么也不剩下

瓦礫的空殼里

鴿子的谷物聚集著毒素

灰色，暗綠，霉變的春天

已貼滿孩子幼稚的畫

在玻璃等待破碎的大街

我既無來處，也無終點

雙腿是木頭，等待鋸

從三月至四月的間隙拉起

我的雙臂是霉斑撕咬的翅膀

疊進世紀的拳頭

如今，自由依舊不過是

一道匆忙的影子從天上粉碎

雨水落滿額頭時，我的眼球

不過是雨水中的兩滴

我所看見的正是不能挽留的

我的呼吸，是一對老人等待停雨

陰沉的暮色我合起雙手

像鎖，給予我鎖眼：

那逃逸的孔洞

我綠色的生殖插進黑暗的稠密

槍斃銀色的未來

三月，什么也不會剩下

黑色舊夾克

門后懸掛大截風干的歷史

時間，竟把我活成了亡魂

打翻鹽罐，我在廚房中觸怒天使

用窗口掛起一幅合用的天空

等油煙從中爬起

一個跌落的形象，是那落日。

等攪拌器所漏出的碎片

拼湊的那個背景，再暗一點

沒有任何光，可以用來翻閱往日

沒有任何天空能被云朵糾正

沒有糾正，就繼續(xù)被閑置

哦，請保留我的樣子！否則扔出去！

沉寂者

沉寂是沉寂者雙手蒙著臉

但是臉，脫落

在手中讓自己看：

皺紋烙進掌心的那刻

歧路迭出

而靈魂握緊風暴

一陣野歌手的大笑

叫暴雨的街區(qū)無人知道雛菊

無人伸出失去的臉

無人在看：雨后

水洼漲滿的天空：洗凈的

瓷器：一只嬰兒的

手，在沉寂者腦中突然擰開煤氣

終點之前

無人的房屋蹲在曠野盡頭等待

起飛——空無一物的大地

仍有一棵樹

在古老的空闊中迎接四方顫動

生命的中心，樹木從黑暗之地的深處

從死亡的傳統(tǒng)中

汲取淚水，生長

讓萬千樹葉交由風暴去哭

塵埃早已落幕，終點尚未抵達

為何你仍在世上

長久哭泣

哭這靈魂的厄運，哭這靈魂的孤獨

吃生蠔的男人

燒烤架上冒煙的中午，一排生蠔

正想鉆回大海，用來時閉嘴的尖叫

上顎，已被手術般撕開

那時，一個兒童已伸出男人的舌頭

要伸進它們的色情

學習海浪永不痊愈的口吃

而它們的形狀，幾乎就是幼年的床單上

那塊一直留到現(xiàn)在的尿跡：

一張從未用來出走的地圖

已被，一連串吞咽口水的咽喉低聲買下

噢，蒜茸否認海腥味的一刻

用溺水者的表情，這些嬰兒臉

幾乎就是另一個隱含的人生

吃生蠔的男人，為這些精子的死

支付過足夠的錢

影子

太陽每日高高撅起的臀部不可觸摸。光

沿輪廓切割我的形象

而沒有眼睛

從地面回顧天空

這影子黑得像一場空難

我原是太陽手中的紙飛機

折疊我，遮住我

然后扔出我，放棄我

當黑暗降臨

誰能歸還我——

無人的廣場

一個無人抵達的地點

只有落葉。一個無人呼吸的空間

時間停止。廣場幾無人跡

我出現(xiàn)在這里，等待一種聲音

從命運的槍口響起

一個沒有過去的地址

難于辨認。一個古老的國度

太過年輕。脂粉與絲襪

從空中伸來玻璃和水泥的大腿

在這蛛網(wǎng)里，到處是人的獵物

我站在這里，卻無從記起

究竟是什么時間。樓影重重

埋葬記憶和歷史的時鐘

大街對面的女人，出售著面孔

迎面又走來一個陌生人

但我怎能忘記他曾有過的輪廓

他皮下的骨骼，粗大

像犁鏵。怎能忘記他的滿嘴臟話

手指粗糙得像一個祖母

即使更換了姓名，也能認出

從并不陳舊的棺槨中

他們投生，在昂貴的醫(yī)院醒來

他們啼哭，這些全新的肉體

全都貪食麻木的油污

然后凝固，成為廣場盡頭的石柱

從空無到空無，從生到死

廣場的陰魂空降在石頭的巨網(wǎng)中

在太陽不死不活的天氣

從陰影中，趁他們沉默的頌歌

在燈光烤化的茍合中悄然復活

啊，一個全新的形象，像是幻象

一個洗掉歷史的廣場

沒有未來。垂暮的老人牽著孩子

駝背中的狗，向孩子伸出了狗舌頭

那風箏，天空的補丁

除了格子，繼續(xù)畫著人們的抽象

除了鴿子，改變最初的發(fā)音

廣場幾近空曠，像一道減法

但是課本絕不教授答案

人們已羞于畏懼，提起一個錯誤

我還將在這里站立多久

才能免于石頭魔方的把戲

還有多久才開始呼吸——我的鰓

一只生銹的起搏器

才能從夜晚的冰塊中撈取

我需要一個怎樣的結尾

來終結漫長的等待，詞語需要

怎樣戰(zhàn)栗的沉默，才能

從石頭森林中穿行而過

但是聽：地鐵在命運的路口驟然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