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心”作為分布極廣的修辭范疇,在中國古典哲學(xué)、禪宗、文學(xué)等領(lǐng)域中有著豐富的文化修辭意義,它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光芒。
關(guān)鍵詞:心文化修辭意義
“心”本義為心臟?!墩f文解字·心部》:“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說以為火藏。凡心之屬皆從心?!毙鞛{:“在肺之下,膈膜之上,著脊第五椎。形如蓮蕊,上有四系,以通四臟。心外有赤黃裹脂,謂之心包絡(luò)?!?/p>
在中國文化典籍中,“心”并非只指“心臟”,而是更多地被用來指稱一些抽象、不可見的概念范疇?!端貑枴れ`蘭秘典論》用可見的生理結(jié)構(gòu)來指稱不可見的“神”:“心者,生之本,神之變也?!泵献釉谄渲鳌睹献印じ孀由稀分袆t用“心”來注解“仁”“義”“禮”“智”四種范疇:“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信也?!痹谌粘I钪?,心誠則靈、誠信待人、善心處事,以及以“良心”為最高的倫理準(zhǔn)則。
漢語中,“心”是一個具有豐富義項的常用詞,作為構(gòu)字部件和構(gòu)字語素,其生成能力非常強。許慎《說文解字·心部》中收入的漢字有270多個,《康熙字典》中歸入“心”部的有1170多個,《漢語大字典》收錄的由“心”構(gòu)成的漢字超過了一千個?!靶摹痹跐h語中占據(jù)的地位不言而喻,它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光芒。
一、好與壞:心的雙重審美意義
《漢語大詞典》中,“心”參與構(gòu)成的語詞所指稱的事物多與人的心理現(xiàn)象、心理活動或心理過程有關(guān)?!靶摹钡囊炅x除了與其本義有關(guān)連外,還呈現(xiàn)出道德倫理上的兩極指向,凸顯了一定社會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和審美心理。
(一)褒義
善心:好心,善良的心。
真心:不含欺詐或欺騙的;心意真實懇切。
誠心:誠懇的心意。
忠心:忠貞不二之心。
紅心:比喻忠于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心。
一心一意:形容專心專意,毫無他念。
萬眾一心:千萬人一條心。形容團(tuán)結(jié)一致。
悅目娛心:使眼睛高興,使心里快樂。形容使人感到美好快樂。
安心樂業(yè):指心緒安定,生活愉快。
賞心悅目:指看到美好的景色而心情愉快。
爽心悅目:指景色美麗,令人心情愉快。
心平氣和:心情平靜,態(tài)度溫和。指不急躁,不生氣。
心靈手巧:聰明能干,手藝巧妙。
……
(二)貶義
心口不一: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不是一回事。形容人的虛偽、詭詐。
黑心:陶瓷器件的一種缺陷,被認(rèn)為是由于黃鐵的分解所致;比喻嫉妒、懷恨、邪惡等壞心腸。
禍心:作惡的企圖;為禍之心。
狠心:心地殘酷的。
惡心:厭惡之極,不堪忍耐。
粗心:不謹(jǐn)慎;不細(xì)心。
佛心蛇口:比喻話雖說得好聽,心腸卻極狠毒。
蛇心佛口:佛的嘴巴,蛇的心腸。比喻話雖說得好聽,心腸卻極狠毒。
狼心狗肺:形容心腸象狼和狗一樣兇惡狠毒。
意懶心慵:心情怠倦消沉。
心煩意冗:心思煩亂,不知怎樣才好。同“心煩意亂”。
形槁心灰:形容身體消瘦不堪,心境極為冷漠,毫無生氣。
三心兩意:常指不安心,不專一。
……
通過語義認(rèn)知,我們知道第一組詞的釋義都是表示肯定、贊揚的褒義詞。它們都含有[+美好]、[+善良]、[+言行]等義素,都是從正面肯定“心”,賦予“心”以美好的修辭指稱。第二組的釋義則是表示否定的貶義詞,均從“心”的負(fù)面來消解“心”的善良、純潔、美好的品質(zhì),此時的“心”是惡之源,禍之首,是人性自私的表現(xiàn)。
從心的這兩種“好-壞”語義的對應(yīng)上看,“心”被賦予社會文化審美內(nèi)涵,直接表現(xiàn)出社會道德價值的兩極指向。
“漢字歷來存在一種‘能指擴(kuò)大的原則。在這個能指系統(tǒng)中,其下位符號都承載了上位層累符號的全部語義場。能指的層累鏈條越往下延伸,其能指越被放大,秉承的語義場越豐富”(孟華,2004:255)。漢字“心”隨著人類社會活動范圍的擴(kuò)大,其語義必將豐富發(fā)展。
二、恩愛愁怨:心的婚戀修辭意義
縱觀漢民族的婚戀史,婚戀與“心”結(jié)緣是一種必然。當(dāng)兩個異性相遇,“彼此怦然心跳”,彼此想念不忘,愛慕不舍,不忍舍棄,不想分開,一場戀愛也就正式拉開了序幕,“心”成了男女雙方互訴衷情的表白,是對愛情的忠貞。
(1)我心匪鑒,不可茹;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我心匪席,不可卷。(《詩經(jīng)· 小雅》)
(2)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枝連理。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五張機》)
(3)子夜吳歌動君心。動君心。冀君賞。愿作天池雙鴛鴦。一朝飛去青云上。(李白《子夜吳歌》)
(4)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李之儀《卜算子》)
例(1)中,“心”既是心臟,又是一個人有限的愛情空間的象征。在這個例子中,明確表明了自己不是一塊明鏡,不能什么都包容;不是一塊石頭,不能人人隨便轉(zhuǎn)移,不是一張席子,不能人人隨便卷起。例(2)和(3)中,“心”分別是“連理枝”和“鴛鴦”,是戀愛雙方對未來的一種期盼,是堅貞不渝的愛情。在例(4)中,李之儀以水貫通兩地,溝通兩心;融情于水,以水喻情。“心”是融于水而又外于水的綿長不絕的情意,是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與熱切的期望。
在民間的婚戀中,“心”不但成為婚姻的前奏——戀愛,而且成為婚慶的吉祥象征?!巴慕Y(jié)”“心形紅雙喜字”常懸掛或張貼在婚慶場所,是結(jié)婚時必不可少的重要裝飾品?!巴慕Y(jié)”是一種古老而寓意深長的花結(jié),由于其兩結(jié)相連的特點,寓意“永結(jié)同心”,常出現(xiàn)在婚慶活動中,表達(dá)人們對新人的祝福?!靶男坞p喜字”稱為“心心相印”,常為人們所喜愛。與“心”為原型的婚慶裝飾品有著悠久的歷史背景和濃厚的文化積淀,它是遠(yuǎn)古結(jié)繩記事的延續(xù),蘊含了中華民族五千年來質(zhì)樸純厚的情感,代表著人們對新人的祝福和期望,充分表達(dá)了中華民族對組成新家庭,相偎相扶的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當(dāng)兩顆原本緊挨在一起的心越來越遠(yuǎn),當(dāng)男女雙方變得越來越陌生,愛情也隨之變質(zhì)了?!靶摹辈辉偈悄信p方信誓旦旦的誓言,而是幽怨的哀傷和無盡的思念。納蘭性德《木蘭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崩畎住栋最^吟》:“誰使女蘿枝。而來強縈抱。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p>
可見,“心”伴隨著人類婚戀的發(fā)展,折射出豐富瑰麗的修辭文化意義。在婚戀過程中,“心”已生成為人們抒發(fā)對愛情的堅貞以及感情破裂后幽怨的哀傷、對對方無盡的思念等主題意象的集體無意識的固有承載。
三、思與悟:心的宗教修辭意義
古人重視直觀體驗。這種思維方式也作用于對心的認(rèn)知過程。在人的思維過程中,心臟是對思維反映最直接最敏感的器官,這就促使古人賦予“心”以思維功能。如:《孟子·告子上》:“心之官則思?!薄靶摹钡墓倌芫褪撬妓鳌?/p>
中國古人認(rèn)為,人和世間萬事萬物一樣,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作為自然之一部分的人,理所當(dāng)然地具有自然的一切特性,在本質(zhì)上和自然應(yīng)該是同一的。古人將“天人合一”的觀念作為自己的行為理論,將身心與宇宙的冥合視為人生的極致。古人認(rèn)為,人的思維可以直接與天道、神明相溝通,因此非常注重悟性思維,強調(diào)神悟、感悟、覺悟、心悟、穎悟、超悟、辯悟、玄悟、漸悟、捷悟等等。這在禪宗中的表現(xiàn)更為明顯。禪宗作為佛教的一大宗派,主張修習(xí)、坐禪養(yǎng)心,舍妄歸真,體悟禪境,從而實現(xiàn)生命的超越和精神的自由。因此禪宗也被稱為“心宗”或“佛心宗”。在禪宗中,“心”常常被言說。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慧能《壇經(jīng)》)
心即是佛即是心,心佛元同亙古今。覺悟古今心是佛,不須向外別追尋。(宋·釋慧開《日本覺心禪人遠(yuǎn)來炷香請益注詩迅筆贈之》)
在禪宗里,“心”是世界的唯一主宰者,既包含著感性認(rèn)識,又包含著理性認(rèn)識,是超越生命的一種精神追求。在這個過程中,“心”既是對自我本心的堅守,也是對外部世界的探究,是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是生命的有限和思維的無限的一次博弈,是關(guān)注生命,凈化心靈的一種大智慧。
四、結(jié)語
“心”不僅僅是一個物象,一個范疇,它已成為一種文化,有著豐富的修辭意義,濃縮了廣闊的社會生活。積淀了深厚的歷史文化內(nèi)容,滲透著道德追求和審美情趣?!八拖褚幻骁R子,攝下了民族經(jīng)濟(jì)、文化、心理各方面的特點;它又像一副隱形眼鏡,規(guī)范著一個民族看待世界的樣式,規(guī)范著一種文化的深層結(jié)構(gòu)?!保ㄉ晷↓垼?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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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惠美廣東從化 廣州南洋理工職業(yè)學(xué)院51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