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利益分析是對社會轉型動力群體行為取向研究的基本方法,利益—立場—行動,是社會轉型各動力群體行為的基本邏輯,要推進社會轉型則必須整合各群體力量,兼顧和協(xié)調各方利益。在以改革開放為標志的中國新一輪社會轉型過程中,社會各群體在不同階段表現(xiàn)出不同的行為特征。在早期階段,改革使社會各群體普遍受益,從而形成全社會普遍支持和推進改革的廣泛的力量同盟;到了中后期,群體間收入差距擴大,分配結構失調,社會各群體各懷心思,對進一步改革取不同的立場和行動。當前必須兼顧并協(xié)調各群體利益,必須把深化改革的利益與各群體的切身利益都緊密聯(lián)系起來,重新形成推進和深化改革的合力。
關鍵詞:社會轉型;社會群體;群體行為;動力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12)06-0132-04
任何一次社會轉型都是一場深刻的社會變革,也是一場深刻的利益調整。在特定社會轉型中,不同群體因其利益和訴求不同而立場不同,不同的立場又會導致不同的行動,這是社會群體在社會轉型中的基本行為邏輯。要順利推動社會轉型,必須整合社會各群體力量,協(xié)調各方利益。在中國新一輪社會轉型中,階段不同,社會階層結構和利益結構不同,社會轉型各動力群眾的行為也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并直接影響中國改革的深化和社會轉型的進展。
一、利益—立場—行動:社會轉型動力群體行為的基本邏輯
對社會轉型動力群體的行為分析屬于社會轉型動力學研究的范疇。利益分析是馬克思主義最基本的社會分析方法,簡言之,就是利益決定立場,立場決定行動,無論是個體還是群體,這都是最基本的邏輯。因此,對社會轉型動力群體的行為進行研究,無論是革命還是改革,就都可以通過利益分析確定其大體的行動方向。
毛澤東當年在尋找中國革命的動力時,就是從深入細致的社會階級利益的分析入手的。毛澤東通過對當時中國社會各階級所處的經濟地位和經濟利益分析,成功地找到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動力,清楚地認識到各階級因其不同的經濟地位和利益對待革命不同的態(tài)度,以及在革命中可能采取不同的行動,即對待革命,哪些人可能支持,哪些人可能反對,哪些人可能中立,還有哪些人的立場和態(tài)度可能改變。① 后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正是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成功地建立起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后來被毛澤東稱為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三大法寶”之一。
對于近代中國社會轉型來說,這種分析也是適用的。鴉片戰(zhàn)爭后,清政府先后采取了一些改良措施,但是,無論是洋務運動還是戊戌變法,總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觀望。這些人的立場和行為,相當程度上就是由他們的地位和利益(當然不完全是經濟的)決定的。所謂改良遭到“保守派”的反對,那么,“保守派”保守什么?為什么要反對改良?除了改良會打破人們既有的習慣而心理上不適應之外,更主要的是,改良是社會結構的調整,是社會利益和社會資源的再分配,既得利益者“保守”既有社會秩序和社會利益結構,反對改良,十分正常;而預期通過社會變革可能獲利者起來支持,利益損益不大者可能保持中立和觀望,也是情理之事。當然,不排除反對者只是保守一種生活習慣,支持者也只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或革命浪漫主義者,但這些人在任何時候都只可能是少數(shù)。
因此,從群體行為的基本邏輯出發(fā),順利推進社會轉型的基本前提和核心策略就是必須有效整合社會力量,兼顧并協(xié)調各方利益,只有這樣才能取得盡可能多的社會群體的支持。
新中國建國之初,中國共產黨在建立和鞏固政權的同時還要在全國完成全面徹底的社會變革的任務,其艱巨程度可想而知。除了各種敵對勢力和反動勢力,由于經濟改組和戰(zhàn)爭帶來的某些破壞,許多社會群體都有不滿情緒。毛澤東的策略是:“我們要合理地調整工商業(yè),使工廠開工,解決失業(yè)問題,……使失業(yè)工人擁護我們。我們實行減租減息、剿匪反霸、土地改革,廣大農民就會擁護我們。我們也給小手工業(yè)者找出路,維持他們的生活。對民族資產階級,我們要通過合理調整工商業(yè),調整稅收,改善同他們的關系,……對知識分子,……要使用他們,同時對他們進行教育和改造?!逼谕男Ч褪牵骸笆构と?、農民、小手工業(yè)者都擁護我們,使民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反對我們?!雹?這個策略的核心顯然就是整合社會各群體的力量支持社會變革,至少不反對社會變革,而前提則是兼顧各方利益。即使某些階級或群體最終也是革命或改革的對象(如此時的民族資產階級),但在條件尚不成熟,或改革尚沒有進行到那一步的時候,也不能提前把他們劃入革命或改革的范圍,不要四面出擊,以免樹敵太多,給革命或改革帶來額外的阻力,從而減小社會轉型成功的幾率。
中國新一輪改革,從增量改革入手,采取漸進式改革方式,相當程度上也是為了減少改革的阻力和風險,提高改革的成功率,客觀上也達到了這一效果。一開始的增量改革幾乎沒有使任何群體利益受損,很多群體因此獲益,特別是處于社會最底層和生活最困難的最廣大的社會群體首先獲得利益,使改革獲得了民眾廣泛的支持。漸進式改革最典型的特點就是相對溫和,利益兼顧,逐個解決問題,不四面出擊,不太多樹敵,因此反對的力量也就不會太大,改革也就能夠比較順利地進行下去。
現(xiàn)在還不好說中國一定不能用激進式改革,但無論激進或漸進,都應該是有條件的,從實際出發(fā)的?!拔煨缱兎ā睆哪撤N意義上說就是不顧實際激進改革而失敗的例子。我們的歷史教科書告訴我們這樣一個簡略的史實:“戊戌變法”是中國近代追求社會變革,特別是制度變革的一次嘗試,最終因以慈禧太后為代表的頑固派的強烈反對而遭扼殺。如果稍作深究我們還會明白,后黨阻礙雖說是導致變法失敗的直接原因,但帝黨也要承擔改革不夠策略之責。光緒皇帝等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身力量之弱,委實承擔不起這場深刻的社會變革,卻自不量力,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諸方面實行大刀闊斧的變革,百日之內下達詔令一百多道,同時觸動了許多群體的利益,特別是觸動了許多當權者的根本利益。選拔維新人才、廢除八股取士、全面改造中國經濟、改革官制,等等,每一項改革都遭到極大阻力。特別是官制改革,裁汰冗衙冗官,光緒皇帝本來就有借機打擊后黨的私心,又未對大批被裁官員的出路預作適當安排,致使矛盾空前激化。變法最終流產當然也就不可避免。
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曾通過比較指出,改革者比革命者的道路更艱難,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改革者必然兩面作戰(zhàn),既要反對保守者又要反對革命者;其次,改革者不僅要比革命者更純熟地駕馭社會勢力,而且還必須更精確地控制社會變化;最后,選擇改革的形式、決定優(yōu)先順序的問題對于改革者比對于革命者更加艱巨。由此,他得出結論:改革者必須具有比革命者更高超的政治才能。改革成功之所以少有,恰恰是因為實行改革所需的政治天才極為難得。成功的革命者不一定都是一流的政治家,而成功的改革者卻絕無例外。③
光緒皇帝和康、梁等一班書生在政治變革方面既缺乏改革經驗又缺乏政治智慧,更不要說“高超的政治才能”和“政治天才”,在變革的力量明顯處于劣勢的情況下,本身就存在很大風險,他們不是去認真而謹慎地做好“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穩(wěn)步推進改革,而是急躁冒進,四面出擊,到處樹敵,怎能不敗?
中國近現(xiàn)代以來正反兩方面的事例都說明,整合社會力量,協(xié)調各方利益,擴大社會支持,是社會變革和轉型成功的關鍵。
二、廣泛同盟: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早期動力群體的行為特征
學界一般認為,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這次社會轉型是分階段的,其中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為早期階段,以后為中后期。社會轉型各主體的行為在不同階段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這些不同的特征實際上對社會變革提出了不同的政策要求。
“文革”以后,中國之所以會發(fā)生一場聲勢浩大且持久的社會變革,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經過十年“文革”,全黨、全國上下、社會各界人心思變、人心思治,因共同的愿望從而形成啟動和推進改革運動的廣泛的力量同盟,上下結合,共同形成新時期中國社會轉型的強大合力。
首先,政治高層領導和推動了這場改革。中國這次改革總的來說是政治主導型的社會變革。政治主導的社會變革最主要的特點就是由政治系統(tǒng)發(fā)動并推進,政治高層的重視和支持甚至直接領導和推動是基本前提。中國的改革開放正是在中央的直接領導和推動下進行的,——盡管改革初期有許多來自底層社會群體自發(fā)的變革行為,可以視為此輪中國社會轉型的啟動,但其本身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社會改革,而且底層社會群體的突破性行為也是在得到中央認可以后才取得合法性并得以推廣,并在此前提下獲得當代中國社會變革和新社會轉型開端的標志性意義。
“文革”后的中央領導集體之所以支持改革,與他們大多有特殊的“文革”經歷有關,他們對“文革”所造成的破壞,給國家、民族、社會帶來的災難有著不同尋常的感受;他們的“文革”遭遇,使他們有機會與底層社會密切接觸,對國情、民情有了更切實的了解,對人民的需要、國家的發(fā)展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文革”對他們的沖擊的另一結果,是使他們能夠更為冷靜、更為理性地思考國家與民族的現(xiàn)實與未來;“文革”也造就了這一代領導人不同一般的眼界和心胸,以及對外部世界的壓力和沖擊的強烈反應。
所有這些都促成“文革”后一代政治領導人與“文化大革命”的決絕和推動改革開放的決心,并最終轉化為新一輪中國社會轉型的領導力量和最重要的推動力量。
其次,知識分子大力支持并積極推進改革。知識分子始終是社會變革的重要參與者和推動力量。雖然歷次社會運動不可能由知識分子單獨完成,但無庸置疑,知識分子在其中所起的獨特作用卻是別的階級和階層無法替代的。
眾所周知,“文革”一代知識分子大多受到政治沖擊和不公正待遇,沉痛的經歷使他們渴望“文革”盡快結束,社會早日恢復常態(tài),過上有尊嚴的生活。這種渴望必然使他們堅定地站在改革的一邊,成為改革開放堅定的支持力量和直接推動力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為改革開放造勢和作理論先導的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這場討論,雖然有政治高層的領導和支持,但討論的發(fā)起者和直接參與者主要還是知識分子。他們的討論對盡快結束“文革”和實行改革開放起了重要的思想啟蒙作用,也為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和理論基礎。
對于一個處于大變革、大轉折時期的國家和社會來說,知識分子這種理論和思想觀念上的創(chuàng)造性工作至關重要,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
最后,廣大民眾首創(chuàng)并踐行改革。廣大農民是中國新一輪改革的首創(chuàng)者和踐行者,也是推進改革開放最堅定的社會群體之一,我們可以從安徽鳳陽小崗村農民冒著極大危險自發(fā)實行“大包干”這件事中得到證明。他們的要求很低,只是希望種田人有飯吃,解決溫飽問題。中央正是看到了農民的這一樸素愿望,順應他們的要求,適時地放寬政策,在對他們的創(chuàng)造性變革進行及時肯定的同時,主動在廣大農村實行了旨在提高生產和農民生活的“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等所有權與經營權適當分離的農業(yè)改革。上下結合,共同推進,成功地邁出了改革的第一步,為全面改革開放奠定了重要基礎。
首創(chuàng)和踐行改革的的另一社會群體是城鎮(zhèn)普通市民。改革開放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特點是優(yōu)先發(fā)展重工業(yè)。優(yōu)先發(fā)展重工業(yè)的后果之一就是生活資料的生產和就業(yè)嚴重不足。當年解決生活資料生產不足的辦法主要是實行配給制;解決就業(yè)問題的辦法,則是“待業(yè)”或開墾邊疆等?!拔母铩遍_始后,“上山下鄉(xiāng)”運動成為解決城鎮(zhèn)知識青年就業(yè)問題的主要辦法?!拔母铩苯Y束后,知識青年紛紛回城,就業(yè)再次成為他(她)們面臨的最主要問題。國家當時根本無力解決這么多回城知青的就業(yè)問題,許多人只好自己解決,自謀職業(yè),擺攤設點,個體經營。雖然這些做法不符合規(guī)定,但國家必須給這些人以生活出路,同時也為了社會穩(wěn)定,只能默許。對于這些知青來說,他們只是希望能夠解決就業(yè)問題,自食其力,希望國家政策更寬松、更靈活。這是基于生存需要而對社會變革的要求和愿望,這一要求和愿望必然轉化為支持和推動社會變革的強大動力。
總之,“文革”的結束,標志著中國人民從“激情燃燒的歲月”再次回到理性的現(xiàn)實中,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希望過上正常的生活,并希望能夠改善生活,所以他們都積極支持改革。也正因為全國上下的普遍支持,有這個廣泛的力量同盟,才使得中國的改革開放能夠順利推動并取得許多重大進展。
三、各懷心思:當代中國社會轉型中后期動力群體行為的新特征
隨著改革的推進,轉型社會的許多特征和體制性弊端隨之暴露出來。中國的改革以增量改革開始,但在增量改革的同時沒有對存量進行改革,這樣必然在諸多方面,特別是在經濟與政治體制和機制方面都是新舊并存,形成社會轉型在新舊替代階段特有的“雙軌制”,加之法制的不健全,使得接近經濟與政治資源的少數(shù)人有更多的機會合法或非法地占有和控制更多資源,一方面使既得利益群體在中國開始逐步形成,成為中國深化改革的阻力;另一方面也使社會不公和貧富差距開始顯現(xiàn),既引起了民眾的不滿,也成為了社會安全和穩(wěn)定的隱患。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的社會動蕩部分即應歸因于此。
中國的改革有較明顯的階段性,不同階段的利益效應也不同。大體來說,上世紀90年代以前,改革所產生的利益基本上是廣泛的、普遍的,即社會大多數(shù)人都獲得了利益,社會沒有出現(xiàn)嚴重的公平公正問題。但是,經過十多年改革以后,雖然生產有了極大發(fā)展,社會財富也有了極大增長,但改革早期的那種人們普遍受益和人們普遍感覺到的社會基本公平公正的情形不復存在,不同群體在社會綜合資源的掌控和財富分配中的地位和差別越來越明顯,貧富差距越來越大,財富集聚和集中現(xiàn)象越來越嚴重。
這在基尼系數(shù)的變化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改革開放前,中國是一個以平均主義為主要特征的社會,經濟增長緩慢,收入差距也很小。據(jù)相關統(tǒng)計分析,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前29年,城市、農村基尼系數(shù)分別為0.16和0.22,全國基尼系數(shù)據(jù)推算為0.3以下。④ 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平均的社會。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的貧富差距逐漸加大。2007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扣除價格因素)比1978年增長近10倍,年均增長8.6%,而同期基尼系數(shù)則增長了135%。有學者研究認為,改革開放以來,就全國來看,我國的基尼系數(shù)的變化經歷了四個階段,從“相對平均”到“相對合理”再到最近幾年的“差距過大”的過程。⑤1993年,基尼系數(shù)突破0.4的所謂國際“警戒線”;1997年以后,市場化改革進一步加快,按生產要素進行分配也得到了進一步強化,不同群體間的利益分割格局日益顯露,收入和財富差距日益擴大;最近幾年,資本市場的財富效應開始顯化,居民的收入和財富差距繼續(xù)快速擴大,“2007年基尼系數(shù)保守估計也達0.475”。⑥
基尼系數(shù)反映的是社會收入差距的整體格局,具體的表現(xiàn)則是群體間的收入差距。有學者研究認為,中國不同群體收入變化的情況是:“最高與最低差距日益擴大”,⑦“綜合各方面資料,一個基本結論就是:少數(shù)人占據(jù)了多數(shù)財富,多數(shù)人只享有小部分利益,中等收入者群體比重過低,低收入者群體規(guī)模過大,分配結構嚴重失調,是當前中國收入分配結構的顯著特征。”⑧
那么,究竟哪些群體才是中國這一輪改革中真正富起來的人?有學者研究認為,1992年以前主要是依靠自己勤勞奮斗的人(包括那些從農村摸爬滾打崛起的農民企業(yè)家)富起來的。⑨ 但是,1992年以后情況就不同了。根據(jù)2001、2005年的實際收入調查發(fā)現(xiàn),改革開放以來,收入上升最快同時也是收入最高的階層依次為(排前5位):私營企業(yè)主、經理人員、國家社會管理者、專業(yè)技術人員、個體工商戶。從社會公眾主觀評價上看,目前各群體基本都認為工人、農民、農民工獲益很少,而認為獲益最多、評價均排在前5位的依次是:國家干部、演藝人員、私營企業(yè)主、國有集體企業(yè)經營管理者、專業(yè)技術人員(其中作為專業(yè)技術人員的演藝人員收入獲益顯著)。據(jù)此,結論是:無論是客觀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還是社會成員的主觀評價,均顯示出擁有較大或巨大的資本、權力、知識技能者,收入獲益最多,是“先富”起來和“真富”起來的群體(這里,與客觀實際收入數(shù)據(jù)調查相反,社會成員的主觀評價則認為,權力擁有者比經濟資本擁有者收入獲益更多,“富”得更快)。⑩
這里我們不僅看到了社會貧富的差距,而且看到了最先富起來和真正富起來的究竟是哪些群體。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應該是經濟資源擁有者和權力資源擁有者。表面上看,經濟資源擁有者通過自己的經濟資源獲得了財富收入,應該具有公平性和正當性。其實不全盡然。改革開放后首批富裕的人雖然相當部分是通過自己的勤勞和智慧獲得了第一筆財富,但不可否認,政策在其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某種意義上是“政策造就的富人”,正是這些政策造就的首先富裕起來的人們擁有了別人沒有的繼續(xù)發(fā)展的基礎和優(yōu)勢。而那些權力資源擁有者的發(fā)家致富過程和正當性就更不必說了。
社會也開始重新分層,掌握各種資源的強勢群體獲利最多,并形成新的既得利益群體。群體利益一旦形成,必然竭力維護之,維護能夠讓他們保有既得利益的既有體制、阻礙進一步深化改革也就成為必然的邏輯;{11} 獲利較少的群體,通常也是較弱的群體,盡管沒有強勢群體的力量強大,遠遠不及強勢群體“共同利益訴求”能力強和“組織化”程度高,但他們也從自身利益考慮希望社會繼續(xù)變革,進一步調整結構,重新分配社會資源,以改變自己的不利地位。{12}
這樣,必然的結果就是,一方面,繼續(xù)深化改革的阻力越來越大,另一方面,改革初期廣泛同盟的合力不復存在,而呈現(xiàn)出各社會群體、各利益團體各懷心思的局面。
那么,在此情況下中國“繼續(xù)改革的動力在哪里”?有學者認為,最近幾年公眾對“改革”的熱情下降,“改革”的社會動員力大為降低的主要原因就是“利益集團的博弈”,“利益集團讓公眾對改革失去信心”,提出改革的動力就在于“把社會需求轉變?yōu)檎骷壒賳T的政治需求”。{13} 筆者認為,僅有這一點還不夠,還必須重新整合社會力量,進一步協(xié)調各群體利益,并把深化改革的利益與各個社會群體的切身利益都緊密相聯(lián),使社會繼續(xù)形成支持和推進改革的力量同盟。唯此,中國深化改革和社會全面轉型的任務才能真正完成。
注釋:
① 毛澤東:《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11頁。
② 毛澤東:《不要四面出擊》(1950年6月6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74-76頁。
③ 塞繆爾·亨廷頓:《變革社會中的政治秩序》,華夏出版社1988年版,第337頁。
④ 趙人偉、李實、李思勤主編《中國居民收入分配再研究》,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9年版,第130-133頁。
⑤⑦⑧⑩ 陸學藝主編《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176、178、180、185-187頁。
⑥ 參見陸學藝主編《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176頁。另外,2010年3月21日,《濟南日報》在《發(fā)改委:收入分配方案退回修改》一文中也提到:“在衡量貧富差距的基尼系數(shù)上,按照世界銀行的測算,中國已經上升到目前的0.47,大大超過了國際上0.40的警戒線?!?/p>
⑨ 陸學藝主編《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16頁。
{11} 朱光磊等也認為改革開放后中國“利益群體”和“利益團體”的事實存在,指出:“經過改革開放以來的分化與重組,當代中國社會的主要利益群體(或階層)已經基本成型。隨著各階層自我意識的增長,其積極參與政府過程、實現(xiàn)利益訴求的行為也會日益普遍;與之相應,當代中國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利益團體現(xiàn)象?!倍艺J為,“世紀之交,利益團體抓住機會,成功跨越潛伏期,此后不少政府政策決策中,都可以發(fā)現(xiàn)利益團體的存在和影響,利益團體行為逐漸成為一種事實,利益團體現(xiàn)象有普遍化的趨勢?!眳⒁娭旃饫诘戎懂敶袊鐣麟A層分析》,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513、516頁。
{12} 扶松茂、竺乾威:《公共服務型政府建設若干問題的思考》,《蘇州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13} 燕繼榮:《繼續(xù)改革的動力在哪里》,南方報網(wǎng)2009-04-28,見http://opinion.nfdaily.cn/content/2009-04/28/content_
5105638.htm。
作者簡介:徐家林,男,1966年生,安徽合肥人,法學博士,華東政法大學政治理論部副教授,上海,201620。
(責任編輯張衛(wèi)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