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一伍”趙品三

葉介甫

在被譽為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的姊妹篇《續(xù)西行漫記》(韋爾斯著)中，記述了一樁在中國文化史、話劇運動史上值得紀念的盛事:魯迅先生的不朽名著《阿Q正傳》于1937年春由抗日劇社首次搬上舞臺，轟動了延安全城。書中“蘇區(qū)之夏?流動劇社”一節(jié)這樣寫道：“那有趣的農村無產者阿Q是由劇社主任曹彬三(譯音)扮演的。從此以后，他無論去到那里，人們都高聲喊著‘阿扣一伍這個玩笑的稱呼歡迎他了?！边@個令人喜愛、受人歡迎的阿Q扮演者“曹彬三”，就是趙品三。

毛澤東請趙品三等演員吃飯

趙品三，名振鑫，字品三，參加紅軍后即以字為名，山西省榆次縣西郝村人，1904年6月18日出生于一個半農半小商販的貧農家庭。弟兄7人，他排行第三。1930年初參加紅軍后，擔任過紅軍第五縱隊第十六大隊政治委員、特務大隊政治委員，紅三軍團第八軍政治部宣傳科副科長、軍團總指揮部秘書、軍團直屬黨委書記，中央紅軍特別訓練大隊政治委員等職……他參加過攻打通山、崇義、平江、岳州等戰(zhàn)斗。還參加過兩次攻打長沙，三次反“圍剿”的戰(zhàn)役。1931年以后的幾年中，趙品三在蘇區(qū)主要從事革命文化工作。中央工農民主政府定都瑞金后，他任職時間最長的是中央紅軍學校俱樂部主任，并成為蘇區(qū)話劇運動的開拓者、領導者和實踐者之一。

紅軍學校是專門培養(yǎng)紅軍指揮員的軍事政治學校。紅校除軍事政治課程外，還設有文化課，并特別注重各項文化娛樂的課外活動。這些任務完全由校俱樂部負責實施，俱樂部下設文化、體育、戲劇等3個管理委員會，各學員隊設有列寧室。趙品三既負責全校的工作，還兼做模型室的工作，制作了大批教學用的圖表、模型、儀器、標本等。他還根據劉伯承校長的指示，為紅校學員設計了兩套校服，后被推廣為中國工農紅軍的軍服。

紅校俱樂部是當時中央蘇區(qū)的文化中心。因部隊政治工作和群眾工作的需要而蓬勃興起的話劇運動，成了宣傳群眾、組織群眾的主要形式。紅校的話劇工作特別出色，很快推廣到蘇區(qū)各部隊、各部門以至鄉(xiāng)蘇維埃。1932年初，趙品三主持成立了紅軍的第一個專業(yè)劇團“八一劇團”。這年冬，以該團部分人員為骨干組成了工農劇社總社。當時，紅校幾乎每周都舉行晚會，演出歌舞、話劇。每次演出時，露天劇場都擠滿了觀眾，除學校學員外，還有蘇區(qū)老百姓。遠在十幾里外葉坪的中央負責人也常來觀看演出。每逢“二七”、“五一”、“八一”等節(jié)日紀念和重要會議召開時，演出更為盛大。趙品三既是演出的組織者，也是編劇和出色的演員，經常在劇中擔任主角。他和李伯釗、伍修權、李克農、胡底、錢壯飛、王普青等人合演過《父與子》、《破牢》、《階級》等很多話劇。1934年1月，慶祝全蘇二大的演出活動是蘇區(qū)文藝活動的高潮，趙品三負責這次大會的會場設計、布置和安排文藝演出。當時的《紅色中華》報道了演出的盛況:“樓上樓下照耀著燈光，同志哥、同志嫂、同志妹，同志……擠滿了雄偉的會場?！瓬蕚淞耍蠹叶紲蕚浣袉×撕韲?，鼓腫了手掌。這是對工農劇社熱情的祝頌，祝頌它放射著工農大眾藝術的光芒，祝頌它到群眾中去。深入廣大的工場村莊，成為我們的藝術戰(zhàn)線上精銳的武裝，成為我們戰(zhàn)爭動員中雄偉的力量?！庇哨w品三飾演赤色游擊隊長、李伯釗飾演小妹、胡底飾靖衛(wèi)團總、錢壯飛飾反動師長、李克農飾土豪的大型話劇《我——紅軍》受到全場觀眾的熱烈喝彩。當時報道說：“這幾個要角是全蘇有名的明星，表演極努力”，人們稱頌他們的這次演出是“盡善盡美”的。這次演出受到中央負責同志的表彰，毛澤東還專門請趙品三等劇團同志們吃了一餐飯。

因為是“演戲的”才幸免于難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開始長征，紅軍學校隨軍出發(fā)。趙品三因身患痢疾未能隨軍行動，留在蘇區(qū)任教育部藝術局局長兼工農劇社總社長。工農劇社將所屬人員編成3個軍事化的劇團:火星劇團(由石聯(lián)星、王普青率領)、紅旗劇團(由施月娥、劉月華率領)、戰(zhàn)號劇團(由趙品三、宋發(fā)明率領)，在部隊、前線、群眾中以多種形式邊戰(zhàn)斗邊宣傳，緊密配合保衛(wèi)中央蘇區(qū)的戰(zhàn)斗。

1935年元宵節(jié)，在雩都縣小密地區(qū)，由瞿秋白主持，趙品三具體負責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軍民聯(lián)歡晚會。這次晚會盛況空前，軍民冒雨同看，通宵達旦，情緒十分高昂。留守蘇區(qū)的中央局黨政軍負責人項英、陳毅、賀昌、劉伯堅、何叔衡、陳潭秋、蔡會文等都出席了晚會。趙品三后來在1962年曾作七律二首追憶當年盛景：

十里聽歌冒雨來，

輝煌燈火照山臺。

軍民同樂逢佳節(jié)，

星月聯(lián)華逞妙才，

東邊唱罷西邊和，

前寨收場后幕開。

披蓑張蓋通宵立，

三度聞雞不肯還。

元宵結彩贛江春，

壯舞高歌洗戰(zhàn)塵。

夜雨綿綿弦韻急，

紅燈冉冉掌聲頻。

蒸豚煮酒勞軍旅，

磨劍擦槍待敵人。

三十年來誰記得，

雩都情景宛如新。

趙品三根據瞿秋白關于“話劇要大眾化、通俗化，采取多樣形式，為工農兵服務”的指示，組織劇社同志深入前線，深入群眾，深入生活，開展劇本創(chuàng)作活動，寫出了很多好劇本。當時創(chuàng)作的《李保蓮》、《堡壘中的士兵》、《追擊》、《游擊》、《我們的隊伍來了》、《菜刀下的營長》、《收租糧》等都是反映戰(zhàn)爭生活和白區(qū)人民苦難生活的新劇作。其中《我們的隊伍來了》、《游擊》系趙品三所作，曾收入瞿秋白親自編輯的蘇區(qū)第一個劇本集《號炮集》里。

當時，大多數同志尚不知時局的嚴峻，唱著“勝利的號炮”歌，盼望著一兩個月后主力紅軍會帶著俘虜和繳獲的武器凱旋歸來。1934年11月10日敵人占領瑞金，隨后雩都、會昌均陷入敵手。1935年2月，局勢惡化，中央分局動員留守部隊突圍。趙品三親自將贛南軍區(qū)政治部主任劉伯堅的3個兒子虎生、豹生、熊生送到一位老鄉(xiāng)家里寄養(yǎng)起來，他還把工農劇社的劇本、演出材料密藏在老鄉(xiāng)家的閣樓上。工農劇社的人被全部分散編入林華司令員的支隊，開始有1000多人，劉伯堅也在這一路。3月4日，突圍開始，一出發(fā)就遇上傾盆大雨，天黑，路滑，山路崎嶇……隊伍冒著敵人的炮火，沖過云河、馬嶺、牛嶺3個關口，付出了慘重代價。信豐唐村一戰(zhàn)，劉伯堅左腿中彈，不久被俘遇難。

3月6日，又傳來阮嘯仙犧牲的消息……沖過兩道封鎖線后，林華支隊減至500余人，在茶林又遭敵襲擊，只剩300多人了。3月8日，走到磨盤山附近，林華支隊分成6個連分散突圍到油山會合。趙品三、韓進分在林華所率的這個連。當日，他們翻過一座山，走進一所院子正準備吃午飯時，突然槍聲大作。趙品三、韓進跟著林華沖出，涉河爬山，躲進灌木叢中。在敵人搜山時，他們不幸落入魔掌，被押進粵軍余漢謀部葉肇師莫希德團團部。林華被俘后機智脫險(后來他找到了陳毅部隊，在三年游擊戰(zhàn)爭中犧牲了)。趙品三、韓進、石聯(lián)星等30多人在敵團部關了幾天，當敵人問及趙品三和韓進姓名時，他們謊稱一個叫曹炳生，一個叫韓思進，蒙混過了敵人。敵人認為他們是“演戲的”，問不出什么名堂，不久就將他們陸續(xù)釋放了。3月13日，趙、韓二人脫離了虎口，開始了一段患難與共、并肩找黨的艱險歷程。

和戰(zhàn)友艱難找黨

趙品三、韓進步行一天，到達贛南信豐。為了少招麻煩，他們將敵人開的路條扔到河里，決定以難民身份行動。他們從蘇區(qū)出發(fā)時帶的錢被國民黨士兵搜去了，連好點的鞋子都給換走了，所幸韓進寫得一手好文章，趙品三則長于繪畫和書法。一路他們靠賣字畫度日，從信豐到毅州、吉安，又到南昌、九江，沿途尋找黨組織和紅軍部隊。在九江，敵人十分猖獗，叛徒到處指認、追捕共產黨員。趙、韓兩人不敢滯留，買了兩張車票前往上海。

韓進早年在上海搞過工運，滿懷希望能通過舊關系找到組織。一路上敵人盤查甚嚴，遇到難過的關卡，趙品三便用肥皂刻個假官防蓋在“介紹信”上混過去，竟然一次也沒露破綻。他倆到達上海已是1935年5月，此時上海黨組織已被破壞殆盡，幾經周折，毫無線索可尋。他們兩人決心北上，但路費又成問題。他們只好以畫會友，又從同善書社一位書畫家處得到5元錢的接濟，到國民黨政府公安局救濟科弄到兩張廉價船票，上了開往天津的客輪。在天津他們仍一無進展，好在趙品三在“三山裱畫鋪”謀到個畫扇面的營生，百張五毛的工錢，勉強糊口。韓進找到一位工友家，作為聯(lián)絡通訊處。韓進在此又病了一場，趙品三三天兩頭背扶他到紅十字會看病，韓病愈后再返上海找黨，趙品三則暫回山西老家向西北方向尋找紅軍。4個多月顛沛流離的生活，使他們結下生死與共的情誼。

阿Q頭銜猶自許，藝苑魁星榜上題

1935年6月，趙品三回到山西榆次家中。他曾想托在西伯利亞赤塔做過生意的親戚幫助直奔蘇聯(lián)，也曾有人想幫他謀個學校教員的職業(yè)，都無結果。

這年冬天，他忽然在一張報紙上看到紅軍東征的消息，并登有林彪、李弼庭等人的名字，才確信中央工農紅軍已勝利到達陜北。他喜出望外，立即求親友湊集了12塊錢趕到西安，在一個朋友開的汽車行里找了個干雜務的差使，并寫信告訴韓進。1936年5月，韓進來到西安，補個名字混進了東北軍一○九師當文書，想尋找機會跑回紅軍中去。部隊開往慶陽進攻紅軍，韓在偷路條時被敵發(fā)現，遭到毒打，傷好后又被迫回到西安。韓、趙兩人又開始合作，在東北軍的《西京日報》上投《西京百詠圖》稿，由趙畫畫，韓做詩文，宣傳抗日主張。隨之，他們結識了《西京日報》主編魏文伯(時名魏雷)。在宣傳抗日活動中，他們又認識了革命青年李文一，共同發(fā)起組織了“西北救亡反帝文化大同盟”。西安事變后，趙品三參加了“西北各界救國聯(lián)合會”，分配做宣傳工作。不久，在街上他陸續(xù)碰到在蘇區(qū)就熟識的伍修權、危拱之、博古、葉劍英、張文彬等人。一天傍晚，趙品三和韓進在解放日報社同李一氓見了面。李告知中央已收到韓進的報告，決定恢復他們兩人的組織關系，組織上將派丁白同他們聯(lián)系。幾天后，趙品三見到了丁白，正式接上組織關系，回到了黨的懷抱。趙品三立即搬到被稱為“六國飯店”(實際是基督教青年會)的地方，這里是紅軍秘密辦事處。不久，他被分配到馮文彬任部長的中央青年部工作。

1937年2月4日，趙品三與馮文彬同車奔向延安。中央蘇區(qū)的老同志們聽說他回來了，紛紛來看望他，劉伯承邀他到家中促膝長談；鄧穎超、蔡暢等與他親切會面，互道分離后的經歷。4月，西北青年救國會正式成立后，趙品三任軍事部長兼西北抗日劇社總社長。軍事部主要任務是領導準軍事組織赤衛(wèi)隊和青年文化、體育活動。

1937年初，西北抗日劇社在延安公演了許多話劇和歌舞節(jié)目。話劇《阿Q正傳》的公演轟動了延安。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都觀看了演出，給予很高評價。趙品三和廖承志、朱光、王玉清等領導的西北抗日劇社和其他劇社一起，將蘇區(qū)話劇運動大大提高了一步。韓進后來在太行山八路軍總部作《題品三》七律一首，以濃情重墨塑造了這位革命者的生動形象，細膩刻畫了他的品德與情操。詩曰：

又是春花爛漫時，

太行山上數君癡。

甘同老驥伏殘櫪，

愁看雛鶯上別枝。

阿Q頭銜猶自許，

小D手腕漫相欺。

風光只憶沙洲好，

藝苑魁星榜上題。

（責任編輯：張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