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多明
正趕上滴水成冰的冬天,石坎下的雪水融化后很快結(jié)成了冰。我就這么一下子跳下去,腳下就像是抹了一層潤滑油,“哧溜”一聲——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只一個勁兒地往前竄。
我取出相機,立馬就傻眼了——相機電池沒電了。白凍了一晚上,竟然什么也沒拍下來。重新上好電池后開機一看,果然,相機顯示屏上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沒有。
雖然攝影已有幾十年了,但是癡迷黃山也就是最近5年的事。這5年里,我無數(shù)次地進山、出山:遇見過“風雨如晦”景致黯淡的黃山;遇見過大霧中“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黃山;也遇見過“冰凍三尺”冷若冰霜的黃山;當然,還有“霞光萬丈”的絢麗黃山……
回顧這些年的黃山專題拍攝,記憶最為深刻的是2011的冬天。那時候,黃山先后下了幾場大雪,每場大雪之后我都懷揣著滿心的激動,興致勃勃地趕到山上,可是轉(zhuǎn)東轉(zhuǎn)西,等來等去,拍了幾千張雪景照片,卻連一張令自己滿意的作品也沒有拍出。黃山的確太難拍了!為此,我也曾一度產(chǎn)生過放棄的念頭。終究老天不負苦心人,無數(shù)次失望之后,黃山終于向我敞開了它的心門。
“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能少
都說“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梢姡幢闶窃诿街?,黃山的美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獨領風騷”的了。
盡管非常熱愛攝影,但由于平時工作繁忙,我能出遠門拍攝名山大川的機會并不多。所幸,我家就住在黃山腳下,才近水樓臺先得了月??v觀目前國內(nèi)外攝影師對黃山的拍攝,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都喜歡用大場景構(gòu)圖的方式來表現(xiàn),而且拍攝內(nèi)容也大都集中于松、石、云、泉。可黃山雖大,拍攝點翻來覆去卻也只有那么幾個,稍不留神,辛辛苦苦拍出來的片子就會與別人雷同。
所以對于黃山的拍攝,看起來簡單,其實每一張照片都煞費苦心。一開始,我也花了不少時間爬遍黃山的大小山峰、峽谷,為尋找最佳拍攝位置踩點?;丶液筮€翻箱倒柜查閱了不少與黃山有關的氣象、歷史資料,以便捉摸透黃山的“脾性”。
在這個邊拍邊摸索的過程中,讓我感到最難以駕馭的是——黃山實在是太過千變?nèi)f化、縹緲不定了。除了四季變換,景色不同以外;更是峰峰有巧石,而且隨著觀賞位置的不同,形態(tài)也各不相同。
總之,除了“人和”,要拍出好片,還必須同時滿足“天時”、“地利”才行。
例如,我一直想拍黃山的秋色,卻一直沒能遇上一個好天氣。9月底的天氣,在山下雖然還只算是初秋,可在黃山卻早已是深秋了。2010年10月1日的下午,在得知山上的天氣就快要漸漸變好之后,冒著蒙蒙細雨我又一次進山了。那天天色十分陰沉,大霧茫茫,能見度很低,一路上我遇見了不少背著相機包往回撤的攝友。
我仍不死心,總想去碰碰運氣。當我抵達西海大峽谷的入口處,海拔1400多米的排云亭時,果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景物通通都籠罩在了一片大霧之中,什么也看不見。沒辦法,只有等。到了傍晚6點多,我心想這下連日落時間都過了,肯定沒戲。
正準備收拾相機打道回府,突然,一陣寒風襲來,將霧吹散了一些,近處的山峰蜻蜓點水般進入了視線之內(nèi)。不一會兒,遠處的天空也現(xiàn)出一絲亮色,接著,一眨眼功夫,云開了,斑斕的黃山秋色噴薄而出。我急忙調(diào)好相機參數(shù),按下了快門……
最“命懸一線”的經(jīng)歷:獅子峰云海拍攝
眾多的黃山奇景中,“云海”既是拍攝時的一個障礙,又是一個福星。我相信,正是這些忽聚忽散,不斷在山巒間穿行移動的云霧,才賦予了群峰林立、山壑遍布的黃山以生氣和靈性。
根據(jù)方位的不同,黃山云海大致可分為“東?!?、“南海”、“北海”、“西?!?、“天?!?個景區(qū)。其中,東海位于白鵝峰、仙都峰以東,這里山峭谷深,風起云涌瞬息萬變,隨著谷風的環(huán)流運動,云霧急速翻滾,如同驚濤駭浪,洶涌澎湃;南海位于天都、蓮花兩大主峰以南,這一帶的特點是云海廣闊,無數(shù)山峰沉入云海底部,唯有朱砂峰、紫石峰如海中島嶼般露出海面;位于丹霞峰、飛來峰西側(cè)的西海,則由于千仞壁立的西海大峽谷而成為云海景區(qū)內(nèi)最秀麗、最深邃的部分……
而最神奇的北海景區(qū),位于丹霞峰、獅子峰以北。由于此處地形復雜,氣流在山巒間穿行時,不斷遇到障礙,于是形成了罕見的環(huán)流叢谷風——其間,云霧如海濤起伏,時而上升,時而下墜,時而回旋,時而舒展,好似銀浪排空,翻滾不息。
記得2011年1月大雪后的一個清晨,早上5點鐘不到,我就動身前往獅子峰去拍日出云海。獅子峰位于北海景區(qū)內(nèi),海拔1690米,因酷似一只伏臥的雄獅而得名,是觀云海、賞日出的絕佳去處。
這天,當我剛爬到獅子峰的半山腰清涼臺時,遠遠就看到有大片的云海正在向北海景區(qū)方向涌來。我當時真是激動萬分,仿佛連自己砰砰的心跳都能聽到。要知道,雖然黃山常出現(xiàn)云海景觀,但由于各種原因,此前的無數(shù)次拍攝我總是與它失之交臂。
所以機不可失,這一次,當我一口氣爬上獅子峰后,看見位于自己前方約30公分高的石坎下有個理想機位時,不由分說,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誰知,這一跳竟然差點要了自己的小命兒——原來因為走得太匆忙,出門時我竟然忘了套釘鞋。
正趕上滴水成冰的冬天,石坎下的雪水融化后很快就結(jié)了冰。我這么直杠杠地一下子跳下去,腳下立馬就像抹了一層潤滑油,“哧溜”一聲——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只一個勁兒地往前竄。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若不是剛好我的左腳被懸崖前的石護欄抵住,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在我所有的拍攝經(jīng)歷,這也許是最命懸一線、最驚險刺激的一次了。當我好不容易魂魄歸竅并重新架好相機之后,只見一鋪萬頃的云海正在白雪皚皚的群山之間緩緩流動,而不遠處的石筍矼在白云的纏繞下,也仿佛是一個個披著白紗的少女,美不待言……
還沒出生就“夭折”:第一次星軌拍攝
2011年1月29日下午,在拍完落日之后,我和山上的攝友一起踏著厚厚的積雪又馬不停蹄地向光明頂進發(fā)。光明頂是黃山第二高峰,位于黃山中部,與天都峰、蓮花峰并稱為黃山的“三大主峰”。
光明頂?shù)纳巾數(shù)貏萜教苟_闊,環(huán)顧四周,東海奇景、西海群峰盡收眼底。我們抵達目的地時,天已全黑。攝友邊走邊對我說“吃完飯我們?nèi)ヅ男擒壈伞?。我那時還從來沒拍攝過星軌(由于地球在不斷轉(zhuǎn)動,長時間對準星星曝光拍攝,底片上必然會留下長長的明亮的星星軌跡,此即謂“星軌”),所以一聽到這個提議簡直如獲至寶,馬上就答應了。
在光明山莊匆匆吃過晚飯后,我倆便扛了各自的相機往外走。一出門,好家伙,室外寒風呼嘯,凜冽刺骨。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時山上的氣溫已是零下十幾度了。攝友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頓時,一束微弱的桔黃色燈光推開了眼前的黑暗,使厚厚的積雪也涂上了一抹暖色。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充滿了期待。
選好拍攝位置,架好相機,卻發(fā)現(xiàn)我忘了帶快門線,只好手動曝光了。雖然戴著露指的手套,可不一會功夫,手指就凍得失去了知覺。好不容易按下了快門,接下來便是90多分鐘的漫長等待。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們頭一次見識到了真正的“天寒地凍”的感覺。為了取暖,在離相機不遠的地方我倆一邊跳著腳,一邊搓著手瞎聊。
好不容易熬到了曝光結(jié)束,我們立馬收工返回。可回到賓館后,悲劇卻發(fā)生了。我取出相機,立馬就傻眼了——相機電池沒電了。白凍了一晚上,竟然什么也沒拍下來。重新上好電池后開機一看,果然,相機顯示屏上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沒有。我懊惱得無以言表,隨手便刪掉了那張“失敗”的底片。
第二天回家后,攝友打電話來問我星軌拍的咋樣?我如實相告。他急忙對我說:“拍星軌的底片在相機顯示屏上看都是黑乎乎的,你趕緊用恢復軟件把它從卡上找回來,放在電腦里再看看?!笨蔀闀r已晚,我已經(jīng)用相機又拍了一些照片,而那張在嚴寒中等了90分鐘拍來的底片卻覆水難收,還沒出生就“夭折”了!
這些年來,我總?cè)滩蛔「锌?,黃山之美與天地同庚。而無數(shù)次的黃山拍攝,也早已使山中的每一風吹草動,每一霞光云影都深深牽動著我的情思。雖然有遺憾、有驚險,也有不為人知的寂寞,但更多的仍是將短暫的、易逝的瞬間華美,凝固成永恒圓滿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