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予近
去年夏天,和幾個同學商量著要“發(fā)揮余熱”,跑去山區(qū)當志愿者。我們計劃著去桂林附近的農村“支教”,教書,爬山、玩水,沿途拍一些花花綠綠的照片……結果,我被老爸老媽用“桂林太遠,做好事可以先從身邊做起”這個理由拿下。那幾個損友扔下一句“Mommys sweet girl!”就帥氣地出發(fā)了。而我,只得一個人帶著書包和旅行箱,就近將自己發(fā)配去縉云支教。坐在大巴上,悶悶不樂地被眼前的“田”“農房”“田”“農房”……的景象慢慢催眠。
醒來眼前已是山巒起伏了,和不久前去過的金華永康相比,這個緊挨著永康的縣城竟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地形,挺美的。
坐上去學校的小巴,一路蜿蜒顛簸。那種曇花一現的對山的喜愛已經跟我的旅行箱一起被晃得稀爛了。我覺得如果不是沒有吃東西,我一定已經吐了。
當我放好行李來到長坑小學的操場時,二十幾個三四年級的孩子,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地一擁而上,這些便是我班里的孩子了。
第一天除了彼此認識,給孩子們取英文名(這樣我才可以避免“你叫什么來著”的尷尬),更多的時候,我在努力適應這里的生活。
山區(qū)的夜晚有詭異的風聲在窗外回響,我開了整夜的燈。打開一條窗縫試著把房間里那股怪怪潮潮的味道沖散。第二天早晨在寢室里,看到是各種昆蟲,尤其是飛蟲類的晨會——殺了我吧,如果可以,真想早點回家。
但是必須打起精神來。飯菜不合胃口也要努力吃完,不然就會沒精神上課、教跳舞,或者爬山。在這之前我也擰不開農夫山泉的蓋子,但是當班里的小姑娘楚楚可憐地要把娃哈哈(相信我,這蓋子比農夫山泉的緊多了)遞給我時,我還是拼著老命把它打開了。盡管手痛得要死,還是要裝出小菜一碟的瀟灑模樣。
于是,小吳老師被理所當然地當作開瓶器了。
那天我們要去爬山。
早就聽說了麗水的孩子都是爬山好手。果然!
我們其實只是嘗試走了一段一部分孩子上學的路。我第一次體會了山道之綿延,不停地繞啊繞啊繞,好不容易過了一個山頭眼前便又是另一個。一邊給自己鼓勁繼續(xù)走下去,一邊第幾百遍地跟女孩子們說“馬上就到了”,第幾千遍地跟男孩子們說“認真走路,不要推推搡搡”或者“離邊緣遠一點”。
目的地是一個村莊,總算吃上了飯。農村的蔬菜長得很實誠,做出來的菜也是一大盆一大盆的。肉類有種很奇妙的土腥味,跟城里真的是不一樣。我發(fā)現自己對蔬菜的了解還停留在開心農場上。比如說在結出果子之前,我想我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茄子什么是豌豆,地瓜和土豆也像親兄弟一樣……我把草帽蓋在臉上,想好好睡一個午覺。
但是小孩子是永遠不會累的動物。
不久就有一個小鬼跑過來:“報——報告大王(很像西游記的有木有),前面有池塘一個!我們可以去玩水嗎?”
“玩水很危險的……”還沒說完,看看眼前一排水汪汪的“金魚眼睛”巴巴地望著我,心一軟,“那要在老師看得見的范圍內,聽到沒有?還有,不能去深水區(qū)……”
“萬歲!”這群小鬼歡呼著奔向池塘。
我只好一路緊跟,全程陪伴。那個根本不是什么池塘,只是一條小溪而已。不過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很多,溪水比較淺,也不寬,不會發(fā)生什么危險。
孩子們一個個只穿著小褲衩在水里肆無忌憚地鬧著,我總算得到片刻安寧。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雨,我把傘給了那幾個粗心的小男孩,盡管出發(fā)前再三提醒過今天會下雨。一路上討論著今天回去看什么電影,是《怪物電力公司》還是《獅子王2》;明天學校里要殺豬啊,聽起來好惡心(而事實是他們一邊捂耳朵一邊興奮得越圍越近);今天誰的表現最好(因為表現最好的可以“幫老師上網收菜”);Jason在玩水的時候偷剝了Bobo的內褲應該罰他做什么……
過了很久,Toby小聲問我:“老師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難道說是告白?……小吳老師紅著臉回答:“什么問題,你問吧!”
“那個……老師會不會跟隔壁雷公公(五六年級的班主任,待了5天去貴州支教了)一樣提前回杭州?”
“不會啦!”我揉了一把他的刺猬頭,“這些課結束之前,老師會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我真的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又偉岸。什么時候,我就長這么大了呢?原來“長大”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學會做飯不是長大,會開車不是長大,甚至有很多人賺了錢結了婚也沒有長大。但是當和一群明顯比自己小的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個“大人”的光環(huán)在頭上呼溜呼溜地轉著圈的時候,才會明白自己的責任不是“照顧好自己”而是“照顧好他們”。因為跟他們在一起,自己是大人。晚上不可以怕黑睡不著,相反,當有小朋友想家的時候,還要一直拍著他,安慰他,好像自己從來沒有怕過一樣;飯菜不合胃口也要吃完,然后給挑食的孩子講“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不可以懶得運動,爬爬山走走路我們才有“野蠻的體魄”;甚至不能有偏心,這個真的好難,不停問自己有沒有忽略了學生中的哪幾個……
這一夏,我真的是大人了。
這個夏天,做點什么事情證明一下自己吧!你長大了,不再是個孩子,你有能力管好自己,也有能力幫助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