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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品與人

      2012-04-29 00:44:03石英
      飛天 2012年9期
      關(guān)鍵詞:老爺子廢品老頭

      石英

      “孤寡老頭”費忠泰從報刊亭買了《環(huán)球早報》,回到自家所在的小區(qū)向陽里一號樓。最近這段時間,老美和伊朗關(guān)系緊張,波斯灣局勢波詭云譎,又將幾十年一直關(guān)注國內(nèi)外大事的費老頭的神思吊至最高點。從樓下小院經(jīng)過時,見在這兒定點收廢品的中年婦女楊姐正在打包,他一抬手打了個招呼:“請等著,我一會兒就下來?!?/p>

      “哎,大爺,我隨你上樓去稱,也省得你跑上跑下。嘖嘖,多大的歲數(shù)了。”楊姐知道老頭又要賣廢報刊了。

      “不,不,不?!崩腺M一連三個“不”字,還伴以擺手的動作,加快腳步一閃身,乘電梯上樓去了。

      他不愿楊姐上樓為他“減負”,不是因為他那九樓的一居室有啥不能外泄的秘密。以前楊姐的丈夫就不止一次上樓來為他收過廢舊報刊,而只是因為“男女有別”,他本能地覺得有點“別扭”。盡管他并非生于滿清封建時代——1929年,辛亥革命已過了十八個年頭??磥砼c這些都扯不上關(guān)系,可能是生性如此。

      也就是一刻鐘光景,老費提一個裝滿廢舊報刊的編織袋下樓來。楊姐稱過,是九公斤,付了錢后,費老頭隨口問她:“你家掌柜的這段時間怎么沒見呢?”

      “走了?!睏罱慊卮鸬迷俸唵尾贿^。

      “回老家啦?”

      “故去了?!睅缀跏呛翢o表情。

      “怎么?那么年輕,什么???”

      “四十七,腦溢血,喝酒喝的?!贝鹪捜说恼Z氣像樹葉落地那么平靜。

      “哦……”老頭默然地搖頭,上樓去了。

      費忠泰“孤寡老頭”這個稱號,是原先在大雜院居住時鄰居們送給他的。十年前雜院拆除蓋了居民樓,有的住戶又得以回遷,老費就是這其中的一戶。按說與他同回過一號樓的也沒有幾戶,卻不知怎的,當日的老稱號又像旋風(fēng)般地旋了回來。好在老頭也不大在乎,更不會因“追謠”而告上法庭。不過,有時他獨自在床上躺著,想及此也不禁啞然失笑:你說我孤不假,要說“寡”就不對齒兒了?!肮选笔枪褘D,男女不分,荒唐荒唐!

      但從正面理解,不論是孤是寡,無非是說身單無助。不對嗎?費老頭現(xiàn)年八十有二,上無父母,下無妻兒,老天也夠絕的,連兄弟姐妹也沒賜他一個。要說命苦,看咋說哩。父母老大人分別活到八十九歲和九十四歲,一直陪他到年近七旬,老娘還每每叫他“兒啊兒啊”地疼個不夠。好像七老八十也似十歲八歲的小孩子家。要說文化嘛,當年二老爹娘從牙縫里省出錢來也要供他上學(xué),一直讀到“高等小學(xué)”畢業(yè),要不是因為有這樣的文化墊底,在雜院生活的幾十年里,為啥總是讀報組長不下崗;就連雜院門外的零戶們一見了他,都恭敬地向他請教:“忠泰叔,這陣子有啥重要消息,給透一透好不?”雖說是因病提前退休,政府也沒忘記這鰥居之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每月還能開四十八元八角退休金,除了吃飯和別的必要開銷,恒大煙抽不起,一角二分錢一包的“大嬰孩”煙總能管個夠。也怪了,肺結(jié)核奇跡般地好了。所以直到毛澤東逝世一兩年后,他春節(jié)的門聯(lián)還是自己寫的“思甜牢記共產(chǎn)黨,幸福不忘毛主席”。盡管退休得早,沒趕上工資改革,如今每月還能拿到八百元的養(yǎng)老金……

      可另一面,要說清苦也真夠清苦的。二十六歲結(jié)婚,二十七歲上對方就跑了。不是因為他身個兒不高不魁梧,是因為他不幸檢查出肺結(jié)核。那時全國雖已解放,可還是沒有手到病除的特效藥,人們習(xí)慣地把這種病叫“癆病”,新媳婦愛惜自己的身子骨兒,怕傳染,不愿與他共擔,跟著街坊上的一個叫黃毛的浮浪后生一溜煙不知竄到哪兒去了。他一刺激,病更重了,幸而住了兩次院才保住性命。工作嘛,本來也算可以,在外國專家局做清潔工,可單位體檢時還是查出肺結(jié)核并未痊愈,傳揚出來,單位的人們都躲著他。領(lǐng)導(dǎo)還沒決定是否要他離職回家,他聽到信兒犯起“擰”來,一賭氣自己提出不干了。從此就再也沒有上班。而且除了那一年半婚史以外,就打光棍到底了?!盁o后為大”就更談不上,連想也不敢想。瞧,這命兒清苦不清苦?不過,老爺子也有自我解嘲的能耐,也算是自己唯一的光榮歷史吧。“三十年的讀報組長,還上過市里的報紙哩,多大的官兒也可能被擼下來,咱這組長職務(wù)雷打不動,風(fēng)刮不倒,鐵的!一直到搬遷至樓房上,這才安全軟著陸,嘿!”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讀報組是沒有了,但費老爺子的讀報愛好像金棍插在地心里,七級地震也移動不了。至今每月還訂兩種報紙:晚報和老年報,一本刊物《華夏春秋》。此外,零散地還要買些別的:《環(huán)球早報》啦、《健康新報》啦,等等。看完了,他認為個別有價值的篇頁留下來,作為日后查找的資料,大部分都隨時撂進編織袋,放在陽臺上,差不多滿了,就提到樓下固定收廢品的那里。老爺子愛干凈,區(qū)區(qū)一居室三十幾平米,如果弄得雜亂無章自己瞅著也不舒心,只要多余的東西,隨廢隨清,地板上、犄角旮旯里連條紙屑也沒有。正因為賣廢報刊,他才與樓下收廢品的胖“掌柜”認識了。從日常簡單的對話中,他得知他們是河南人,來此地四年了,在西郊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租了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板房,一家四口擠住在那里,來去就靠一輛三輪平板車。使老費想不明白的是,聽胖“掌柜”對他說:河南老家那邊有房子有地,房子還是蓋了剛剛七年的二層小樓,卻為什么要跑到這座大城市里,這樣的活計能比種莊稼輕松嗎?還是小棚戶房比農(nóng)村的二層小樓住得舒適?

      老費自以為每天堅持學(xué)習(xí),不斷汲取新的營養(yǎng),其實腦瓜子里還是殘存著不少舊東西。這不,遇到這么個新事物就卡殼了??磥?,還是不能完全與時俱進!

      楊姐一早就來到小院現(xiàn)場。她可不是只會吃“蹲食”,只靠這座樓的居民來賣廢品,那只夠“喝西北風(fēng)”的。院里靠北墻有四個大號垃圾桶,她一個人包了圓兒。在專管倒垃圾的到來之前,她照例要“過濾”一番:有廢紙、紙袋、塑料小桶、廢塑料家具之類,她統(tǒng)統(tǒng)翻騰出來,裝進大編織袋中,放到三輪上,一層層地摞得很高,然后用繩密捆畢。啥臟呀、味呀、重呀,在她這兒,統(tǒng)統(tǒng)地免了。反正是一天不將兩車物件送至廢品公司,一家三口的衣、食、住,還有兩個孩子的學(xué)費等等,都要發(fā)慌。

      待到她送了第一車回來,與她同在院里設(shè)攤收舊貨的“一條龍”咧著大嘴笑迎著她:“妹子,歇會兒吧,錢再好使也不能一把抓呀!”他在一個破舊沙發(fā)上挪了挪,給楊姐騰了個位子。

      楊姐皺了皺眉頭,別看她盡干臟活累活,可瞅著“一條龍”還嫌他“埋汰”、“臊性”。但也許太累了,她勉強地坐到破沙發(fā)的邊上?!耙粭l龍”見她坐了,笑得嘴都變成斜形的了,不自覺地又向她靠攏了半尺距離。

      “一條龍”的大名叫雷光榮,何方人氏不清楚,楊姐只聽別人說是從北面過來的。只因為他好喝愛賭,打麻將小胡還不過癮,要胡就胡個怪的,什么“一條龍”呀、“七小對”呀,而且最后得“自摸”才威風(fēng),所以,附近收舊貨的就送他綽號“一條龍”,要不就叫“自摸”。他雖然與楊姐同在這院里設(shè)點,卻最忌諱“收廢品”這個詞兒,打出的小旗上面繡著“舊貨收購公司”,地上架著的木牌上寫的是“高價回收硒鼓、墨盒、冬蟲夏草、家用電器”。一柄遮陽大傘春末夏初正好派上用場。楊姐卻寧可曬著,也不愿鉆到大傘下乘涼。

      平時,這位雷光榮很少見他吃飯,最愛喝的是酸奶和啤酒?,F(xiàn)在他又在啜吸著酸奶,還把另一小罐遞給楊姐:“喝,喝吧。干嘛那么跟自己過不去?自個兒的身子骨不愛惜,又靠誰去?當然嘍,我早就跟你說過多少次,一個挺不錯的娘們家,干嘛總是愿意鉆臭垃圾桶?索性跟我一塊干得了,你是眼睜睜看著的:我是賺大錢的主兒。一件舊硒鼓墨盒二三十塊進來,經(jīng)我的手鼓搗鼓搗二三百塊當新的賣出去,一反一正這叫真正的買賣,強似你半個月從蒼蠅嘴里摳的那毛兒八分的。你說是不?”

      楊姐將酸奶擱在破沙發(fā)上,操著略帶安徽口音的河南話:“我可不賺你那昧心錢。再說,你能賺也沒剩下幾個子兒,還不夠你胡喝海賭的哩!”當面揭他瘡疤,一個女流半點都不怵。

      可雷光榮絲毫不在乎,自管觍著臉說:“再咋說我也享受過了,過了手癮、嘴癮、××癮,可你呢?連見都沒見過。早先你老公在時,我仗義不勸你,如今他上閻王爺那兒報到去了,你還有啥顧念的?倆小崽?我還能虧待他們?靠了我吧,一塊收舊貨,掙個干凈錢。趕明兒我?guī)闳ヅ輦€溫泉澡,燙個飛機頭,再給你置一套體面的行頭,瞧咱這小娘們,半點不比他們大都市的姐們寒磣。”

      他說著,歪過頭渾身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果然是“坯子”不錯,五官勻稱,挪一分寸都不順溜,盡管天天起早貪黑干重活,可身條兒還在那兒,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絕對地收。瞅著,他又往她身邊湊了湊。

      楊姐也下意識地扭頭沖他,一股混合著酒氣、胃氣、肝火的嗆人味道從那大嘴岔里噴出來。但她還是屏住厭惡,說了一番她認為該說的話:“你老婆孩子一大堆,都在郊縣,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可不做那種不明不白的女人,就沖我那一兒一女,我也絕不胡搞!”

      “嗨,瞧不出你還挺較真兒,其實名分算個老吆,講實惠是真?zhèn)€的,再說你要是靠了我,我還可以跟我那個‘老c打離婚嘛?!?/p>

      “你離不了?!彼峙懦隽怂牡诙婪谰€,“我不能后門剛送走一個酒鬼,前門又迎進一個酒鬼加賭鬼呀!”

      “一條龍”面現(xiàn)慍色,正欲咆哮,費老爺子的突然出現(xiàn),使他斂住了語彈,掏出煙卷抽煙去了。只見老費一手提著一個大編織袋,八十二了,腰板還挺直,說話中氣也足,他指著編織袋對楊姐說:“端午節(jié)到了,我來了個大掃除,多余的東西不留。這里一個是舊書報,另一個雜七雜八的就送你了,也許對你有用?!?/p>

      楊姐兩個大袋都稱過了,掏出十五塊錢給他。老頭二話沒說,只收下五元,那十元還給她了。

      “大爺,這是咋的?”

      “你太不容易了?!彼鞠胝f“孤兒寡母的”,怕刺激人家沒有說出來,但又說明了他這樣做的理由,“我若是全不收你不會接受,所以收一點是個意思吧。我活著不靠這點錢。”

      楊姐還要執(zhí)意給他,老人一面回身一面頻頻擺手,好像在說:“就這樣,就這樣?!弊詈螅谏吓_階進樓門時還咕噥著贅了一句,“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端午節(jié)那天,費忠泰少有的覺得身上很懶。吃了早點,又躺下來,沒看電視,無來由地“濾”著自己這一生。總的來說,他覺得自己太平淡,太普通了,用他的內(nèi)部語言概括是“一介草民”。雖然夠不上滿腹經(jīng)綸,但還限于“原生態(tài)”,沒有完成向“有價證券”的轉(zhuǎn)化過程,所以沒有多大作為。但在生命的某個段落,也不是沒有打心眼里愉快的時候。他想起年輕時在專家局做清潔工的日子。一位蘇聯(lián)專家與他成了朋友,空閑時,柯瓦廖夫還耐心地教他唱蘇聯(lián)和俄羅斯民歌《喀秋莎》和《三套車》。老費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太笨,只學(xué)會了幾句還不準確。他記得柯瓦廖夫?qū)λf:《三套車》里的“老馬”翻譯得不對,那個詞兒本來是“姑娘”的意思。不久他離開了專家局,便與柯瓦廖夫斷了聯(lián)系。也不能怪對方,因為他沒告訴任何人家里的住址。后來在大雜院里當讀報組長,芝麻粒大的“官”,每天至少也有一二十人來聽他的。他有時也還能“發(fā)號施令”:“聽讀報的時候,請不要交頭接耳說話?!本鸵驗檫@讀報生活,日子過得也很充實。

      搬進大樓這十幾年,居住條件所有改進,但也沒有在雜院里生活那份熱鬧與充實。盡管每天有幾份報刊相伴,卻總覺得自己對社會再也無所作為。也許他一個人生活慣了,他最怕的不是“孤”,而是“空”。再普通、再老,也要有用,可是自己的用處又是什么呢?

      老費這時才明白了一個道理:平時看書看雜志,那些寫文章的人的筆下,好像只有這個“家”,那個“家”的才有思想;只有名人、大人物才有語錄、箴言,其實,在許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名不見經(jīng)傳的蕓蕓眾生中,腦子里經(jīng)常會迸發(fā)出一些閃光的火花,只是沒有記錄下來,也沒有展示的平臺,即使留下來也缺乏說服力和影響力……

      “唉,難道我也成了一件廢品?”費忠泰第一次受到自找的劇烈的觸動。

      “篤篤”,外面有人敲門。不錯,是敲自家的門——907。

      “摁門鈴”他喊了一聲,少有的不耐煩。

      門鈴響了。他開門一看,沒想到是收廢品的楊姐。

      “大爺,今兒個是端午節(jié),我包的粽子,送兩個您嘗嘗,一個是小棗的,一個是豆沙的。”

      “這……”八十二歲的老費一時不知所措,不知咋的總往后退著。打從五十多年前他的年輕妻子跟人跑了以后,他好像患上了“恐女癥”,一碰到單個女性接近他就不自覺地惶悚起來。

      但不管他退避還是親近,楊姐已將粽子擱在靠門里的小廚房的灶臺上,回身往外時她又說了句話:“大爺,您是個好人?!?/p>

      收廢品的女人離去了,賣廢品的老人才回過神來。他過去看了看粽子,包得像模像樣,跟普通的粽子沒啥不同。只是……愛干凈的他內(nèi)心怕不衛(wèi)生,可如果貿(mào)然扔了,一是浪費東西,二是對不住人家。于是,他把粽子放進蒸鍋,不消一刻蒸透了,過了一會兒剝開嘗了嘗,味道還真不錯。

      “原來干粗活的人也有好手藝?!边@一天他第一次露出了感慰的微笑。

      季節(jié)轉(zhuǎn)換有點像頑童之間捉迷藏,秋天剛剛露頭,夏天又不知要躲到哪里。大樓門前小院里“一條龍”雷光榮的遮陽大傘還遲遲沒有收起,有如招牌,有意無意地炫示主人與同行們不同的勢派。

      費忠泰從樓門里出來,看來有急事兒,走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文氣一點說,已是耄耋之年,下水泥坡是以小碎步蹦跳而行的,這樣超常的敏捷,如果不是楊姐和雷光榮緊盯著他的動作,僅靠口耳相傳是沒有誰會相信的。

      當他從回收攤點經(jīng)過時,好以輕薄取樂的“一條龍”大聲笑問:“費老爺子,怎么從來沒見您的媳婦下樓來呀?”

      老爺子連頭也不回,卻回答說:“連兒子也沒有,哪來的媳婦!”老爺子語義雙關(guān):一是對雷光榮的不耐煩,二是以山東半島老家的習(xí)慣說法駁他。原來,老費雖在此地出生,小時候只回過老家兩次,但他在習(xí)俗上還是遵從父母的影響行事的。他老家那邊“媳婦”的含義是從公婆角度來說的,不似北京、天津一帶是“妻子”“老婆”的同義語。老費在這類事情上總以自己的感覺為準,在此地生長了數(shù)十年,卻還是固執(zhí)地選擇了老家的稱謂,你道“擰”也不“擰”?

      上午十一點半鐘,雷光榮走了,他說是與賭友一起到附近的小館里喝酒去。楊姐的午飯是她帶來的,搪瓷盒里盛的是米飯和菜,當然都是涼的。正在吃的當兒,費老爺子從外面回來。這幾個月,他們之間接觸多了些,所以當他看到楊姐就著秋風(fēng)吃飯,便停住腳步說:“這怎么成,總這樣會傷胃的,連開水都沒有?!睏罱悴⒉皇衷谝?,她淺淺地一笑:“慣了,還行?!崩蠣斪幼怨軗u著頭說:“不行,不行?!?/p>

      楊姐吃罷,把飯盒暫擱在一邊,拿紙巾擦擦嘴,也許是有意轉(zhuǎn)移話題:“大爺,我聽說您挺有學(xué)問,想請教您個事兒。我和孩子他爹都是河南固始人。我娘家姓楊,婆家姓陳,聽說古時候是唐朝還是宋朝那陣兒,固始姓陳的祖先帶了許多人去了南方,在那邊闖了一大片基業(yè),是有這么回事嗎?”

      老爺子一直在聽,對方剛剛說完,他就不假思索地說:“這是實實在在的歷史,福建南部有很多姓陳的,祖先就是從你們固始那邊過去的,對于開發(fā)福建那地方貢獻很大。”

      楊姐愜意地笑了:“您這一說,我心里就有底了。費大爺知道的真多?!?/p>

      “我也是從報紙雜志上看到的?!崩项^一觸到自己,總是這樣淡然。

      他剛要進樓門,一位看樣子是八○后扎馬尾辮的姑娘從市面商場后倉庫那里走過來,見了費忠泰,只沖他笑了笑,便面向楊姐說:“您是楊姐吧?我們見過的?!睏罱阌行┿等唬瑔査骸坝猩妒聠??”姑娘又想對費老爺子說什么,老費以眼神示意,沒有說話。這一切,楊姐卻未在意。姑娘才直言說:“是這樣,我是商場倉庫的管理員小方,我們那里每天都有一些拆卸的廢包裝紙箱,以前都是我們自己處理。我想如果您愿意,您就把它們拉過來吧,我們不收任何費用。如果您覺得不過意,作為回報,您每天可以把倉庫門前小過道打掃干凈。另外,聽說您每天帶飯沒有熱飯的地方,這不妨事,我們那里有煤氣爐,就在我們那兒熱吧,甭不好意思?!?/p>

      小方姑娘這番話還沒落音,楊姐感動得話都不知咋說了:“要能那樣,就太感謝您了,叫我說啥才好呢?”她一扭身,才想與費大爺說些什么,老頭已經(jīng)上了回樓的臺階,又一側(cè)身會意地揮了揮手。

      事情的真相是:小方姑娘是費老爺子請來的。

      原來,小方的祖父方師傅與老費當年同是外國專家局的清潔工,當時兩人就比較合得來。老費退下來后,老方還在那里干,彼此偶爾也有些聯(lián)系。直至前年老方因尿毒癥去世。臨終前,他還念著獨居的老友費忠泰,專門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我的……孫女,在……離你那不遠的……西京商場倉……倉庫工……作。有啥困……困難可以去……找她。別……客氣。”

      但費老頭生性清高,加上有點“恐女癥”,上了歲數(shù)的“恐”,年輕貌嫩的也“恐”。所以,在將近兩年間,只是春節(jié)小方來看過他一次,彼此通過兩次電話。最主要的是:老頭不愿給人添麻煩??蛇@回情況特殊,因為他早就注意到收廢品的楊姐吃飯?zhí)щy,寒冬臘月也要生生咽冰碴子,日久天長可不是事兒。為此他破例地找到了方姑娘,求她做點善事。這一找,不僅熱飯的問題迎刃而解,還連帶又給楊姐開辟了一條新的掙錢之道。但他再三叮囑小方姑娘,千萬別說是他給聯(lián)系的,“我老了,不愿擔這個情,給我自己添麻煩。”

      這天辦妥了這件事,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還在想:“不管怎么樣,也算是辦了一件好事——‘勿以善小而不為嘛。如今熱心公益事業(yè),有時也要一定條件,必要的資源。我老朽啥條件也不具備,資源嘛,更是談不上。出體力,畢竟是風(fēng)燭殘年,外人說我身體好,自己心里最清楚:也是外強中干?!?/p>

      明兒就是一年中的中秋節(jié),也算有了一點好心情!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來了一個輕易不來的電話:“是費老哥嗎?我是馮旺新哪。我報告你一樁小小的喜事兒:在雜院時代我那位前老婆子年前已經(jīng)過世了,最近我又找了一個后老婆子,屬虎的,虛歲整五十,比我小兩輪。已經(jīng)辦過酒席了,知道你八十有二,腿腳不方便,就沒請你過來。不過,馬后炮打個電話,也算是對老首長——讀報組長匯報啦!”

      “我都聽見啦!”老費也同樣是一個“啦”。

      “你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哪?”

      “我怎么還能變成兩個人哪?”

      “咳,一個人太苦了,光是一天三頓飯就夠喝一壺的。你老哥還真成,你是知道的,我平時連開水都不會燒,全是新舊老婆子服務(wù)……”

      移時,老費真記不起這個電話是怎樣結(jié)束的。原來,這個不速電話是在大雜院生活時的一個鄰居馮旺新打來的,也不知他怎樣獲知了這個電話號碼。這位馮大官人原來在房管局工作,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得風(fēng)氣之先,“業(yè)余”在壽司街向外國人兜售新鮮玩意兒,由賺小錢到賺大錢,后來干脆辦了“內(nèi)退”,在壽司街商場占了攤位,三五年間“發(fā)了”,據(jù)說光是房產(chǎn)置了四處。費忠泰對此既不眼饞也不嫉妒,他有自知之明:人家玩的這行子他到死都玩不了。后來拆遷各居一方,再也沒見過面。沒承想今天突然打來這個電話。

      電話嘛,人家知道號碼就擋不住他。對方的私生活作為局外人也盡可不做任何評價,聽聽也就是了。但有一點,馮大官人在電話上說他一個人太苦了,他卻不能接受,一天做三頓飯也未必是不能承受之舉,只要自己還能動??偠灾裉旖拥氖且粋€相當堵心的電話,嚴重地破壞了老頭剛才還算不錯的情緒。

      本年冬天,降水特別吝嗇,前幾天雪花小小氣氣地遮了地皮,太陽一出來,不一會兒就融化了個干凈。但小北風(fēng)卻很尖厲,吹在人的臉上,恨不能摳下幾塊肉來。不覺間臘八節(jié)到了,楊姐還是照常在拼命地忙,正往三輪車上捆綁從商場倉庫卸下的廢紙箱,準備明天一早送到廢品公司。她將八歲小兒子今天帶了來,不過媽媽不要他動手幫忙,要他坐在她平時坐的馬扎上,吃著紅得搶眼的冰糖葫蘆。

      費老爺子剛從菜市場買了一扎芹菜、兩個山東濰縣大青蘿卜,一拐彎走進小院。出現(xiàn)在楊姐眼前的他頭戴咖啡色絨線帽,身著火紅的厚厚的羽絨服,兩耳戴著毛茸茸的耳焐字,但腮幫子卻被寒風(fēng)浸得通紅。她迎上去說:“費大爺,原來商場倉庫給我的那些方便,都是您老行的好,看著您的面子才……”楊姐說著,感動得用手套擦著淚水奪眶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我……”老爺子不解地問。

      “是小方管理員說漏了嘴,我才知道……我說啥好呢,一千個一萬個也謝不過來您……”楊姐又授意自己的小兒子,“小豫寶,謝謝費爺爺?!?/p>

      “謝謝費爺爺!”孩子仰視著老人。

      “不謝?!崩腺M端詳著小豫寶,點著頭說,“嗯,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如果教育得法,將來肯定會有出息的?!?/p>

      楊姐一腔的感激還沒道盡,又說:“費大爺一個心眼就是同情窮人?!睕]想到老爺子立馬作了糾正:“我可不是只要是窮人我就膜拜,我還要看人行好不好?!?/p>

      正在這時,楊姐的手機急驟地響了,她立馬凝神起來,本能地問對方:“哪里?是哪里?咋?哦,交警大隊……在啥地方?……五環(huán)外天竺路……啥醫(yī)院?哦,向陽醫(yī)院……急救……醒過來沒?……哦,還沒有……我這就過去,就去……”

      她的右手抖著,收起了手機,嘴唇也哆嗦著:“大爺,我那十二歲的閨女被汽車撞了,很危險!我不讓她出來買煤球,她偏說她能替我買了,這不是出事啦。我得趕快去!”她說著,將小兒子拽過來,“大爺,麻煩您幫我照看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來,有啥事我打電話給您?!?/p>

      老費安撫著她說:“別太著急,孩子交給我了,放心!你怎么去?”

      “我坐公交車!”楊姐又拍了拍小兒子的后背,就要走。

      老費不由分說,將一百元人民幣塞在她手里:“打的去,快一點!”

      “這咋行?”

      “別耽誤了,沒時間客氣了!”

      楊姐消失了身影,老人安撫著小豫寶坐在馬扎上:“別著急,等你媽回來。”

      正說著,“一條龍”雷光榮出現(xiàn)了,斜棱著大嘴說:“剛才,我在外面跟別人聊天,你們的說話我也聽了個大概兒。費老爺子,你歲數(shù)大了,天又冷,受不了,把孩子交給我,我在這兒等他媽。您就回去吧?”

      “不、不、不、不?!崩先搜杆僮龀隽朔磻?yīng)。這時在他的大腦里本能地聯(lián)想到“拐賣”、“訛詐”這些字眼。本來他想就在這里等楊姐的,可現(xiàn)在為了擺脫“一條龍”的糾纏,得離開這里。還有……想到自己沒有手機,萬一楊姐打來電話,也只能打他的座機。不行,得上樓回自己家里等人。

      這也許是他頭一回主動領(lǐng)一個“生人”回家。

      剛打開房門,座機電話情急地響起來。他焦急又遲疑地去接電話。

      是電話,不,又似寒冬里響起的雷聲。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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