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理工大學 杜鳳剛
【原詩】
いくつ夏 鳴きかへるらむ あしひきの
山ほととぎす 老いも死なずて
【試譯】
幾度夏日山中鳴,
郭公不老年不經。
上面的這首和歌選譯,出自《新撰萬葉集》上卷夏歌之六[1]。同前一期的連載一樣,依照《新撰萬葉集》寬文七年版本,將這組詩歌抄錄在下面:
五十人沓夏鳴還濫足弾之山郭公老牟不死手
いくつ夏鳴きかへるらむあしひきの 山ほととぎす老いも死なずて
夏枕驚眠有妬聲 郭公夜叫忽過庭
一留一去傷人意 珍重今年報舊鳴
選譯《新撰萬葉集》上卷的這組詩歌,接著上一期談及的和歌漢譯中的疊字使用問題,再談一談與疊字使用相關的一字疊用。
在諸橋轍次編寫的《大漢和辭典》中,對一字疊用做了如下解釋:
詩學用語。一つの詩の中に同一文字を幾度も用ひること。
并舉宋朝詩人張橫渠的芭蕉詩為例:
芭蕉心盡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隨。
愿學新心養(yǎng)新德,旋隨新葉起新知。
在這首張橫渠的《芭蕉》詩中,“心”字重復使用了3次,“新”字則重復使用了7次。很顯然這是一個一字疊用的極端的例子。
本文把在一首詩中同一個字重復使用2次以上,并在詩句結構或意義上有某種內在聯(lián)系的字都視為一字疊用。像上面引用的譯詩「一留一去傷人意」中的「一○一○」就是一字疊用的例子。通過對一字疊用的調查分析,可以幫助我們在強化認識上一期連載所談及的疊字使用問題的同時,幫助我們了解一些人們所關注的與日本漢詩創(chuàng)作有關的問題。
與上一期的連載一樣,在對菅原道真的173首七言四句詩,和《新撰萬葉集》上下兩卷里的277首七言四句和歌漢譯詩做過統(tǒng)計調查之后,將調查對象的異同做一個比較和梳理。
統(tǒng)計調查分兩步進行,首先以每行詩的前四個字為單位,找出所有一字疊用的用例,然后再以一整行詩為單位做同樣的統(tǒng)計。設定每行詩的前四個字為統(tǒng)計單位,是因為這是傳統(tǒng)上被稱為“詩眼”的地方,也是七言詩的意義節(jié)奏和形式節(jié)奏的節(jié)奏點。大多數(shù)的一字疊用也出現(xiàn)在每行詩的前四個字里。
首先來看一看以每行詩的前四個字為單位的統(tǒng)計結果。《新撰萬葉集》上卷出現(xiàn)的一字疊用總疊字數(shù)為15例,不同疊字數(shù)為14例。其中,以「一○一○」形式的一字疊用出現(xiàn)過兩次。
所有15例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是一樣的,即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疊用。為了直觀的顯示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我們以「●」來表示疊字。那么上述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就是「●○●○」式。
《新撰萬葉集》下卷出現(xiàn)的一字疊用總疊字數(shù)為13例,不同疊字數(shù)為12例。其中以「何○何○」形式出現(xiàn)過兩次。
與《新撰萬葉集》上卷一字疊用的形式不同,除了「●○●○」式還有「●○○●」式和「○●○●」式的結構形式出現(xiàn)。
菅原道真的173首七言四句詩中,以每行詩的前四個字為單位的統(tǒng)計結果是:共有一字疊用的總疊字數(shù)為15例,不同疊字數(shù)為10例。一字疊用的形式與《新撰萬葉集》下卷一致,除了「●○●○」式還有「●○○●」式和「○●○●」式。
上述的統(tǒng)計調查結果可以用下面兩個表格,做更直觀的表示:
表1
表2
拿《新撰萬葉集》上卷一字疊用和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相比較,可以看出這樣一些不同之處:《新撰萬葉集》上卷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單一,只有「●○●○」一種形式。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的一字疊用結構形式有「●○●○」「●○○●」「○●○●」三種,表現(xiàn)出了形式的多樣性。另外,《新撰萬葉集》上卷只有「一○一○」的形式被重復使用過兩次,而在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中「一○一○」的形式被重復使用過三次,「無○無○」的形式也被重復使用過三次,「為○為○」的形式被重復使用過兩次。并且還有一個事實,《新撰萬葉集》上卷的譯詩數(shù)是119首,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是173首,而兩者擁有的不同疊字數(shù)卻都為15例,那么相對《新撰萬葉集》上卷來說,在菅原道真七言四句詩里,同一種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的重復率不能不說是很高的。這種高重復率,表現(xiàn)出了菅原道真對某種一字疊用結構形式的偏愛,這種偏愛對我們研究《新撰萬葉集》譯詩作者的歸屬問題提供了新的依據(jù)。
再來看一看以整行詩為單位對一字疊用的統(tǒng)計結果?!缎伦f葉集》上卷出現(xiàn)的一字疊用總數(shù)為10例,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有8種,被重復使用的結構形式有「○●○○○●○」「二六式」(詩句中的第二個字和第六個字疊用)和「○○●○○●○」「三六式」,每種結構形式各被重復兩次。
《新撰萬葉集》下卷出現(xiàn)的一字疊用總數(shù)為11例,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有7種:「○○●○●○○」「三五式」重復使用三次;「●○○○○●○」「一六式」重復使用兩次;「○○○●○●○」「四六式」重復使用兩次。
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中,以整行詩為單位對一字疊用的統(tǒng)計結果與《新撰萬葉集》上下卷大不相同:共有一字疊用的總疊字數(shù)為31例,而一字疊用的結構形式卻只有9種,這說明在菅原道真的七言四句詩里,同一種一字疊用結構形式的重復使用率很高。「○●○○○●○」「二六式」被重復使用10次;「●○○○●○○」「一五式」被重復使用6次;「○○○●○○●」「四七式」被重復使用4次。
這三種一字疊用結構形式之所以受到菅原道真的偏愛應該是有其理由的。在前文說過,七言詩的第四字和第五字之間是詩句的節(jié)奏點,從第五字起另起行分兩行書寫上述結構的七言詩句,我們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奧妙。以菅原道真的詩句為例:
二六式 曲出於宮 ○●○○
玉出田 ○●○
一五式 不因詩酒 ●○○○
不消愁 ●○○
四七式 此是天經 ○○○●
即孝經 ○○●
這樣的排列不僅表現(xiàn)在視覺上是齊整的,出聲朗讀也一定會從中獲得極強的節(jié)奏感。由此可見,菅原道真是懂得這其中奧秘的用漢文寫詩的日本詩人。
注:
[1] 本文的引用依據(jù)《新撰萬葉集》寬文七年版本,大阪市立大學森文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