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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金序跋中的“大哥”與《家》中的“覺新”

      2012-04-13 23:19:21
      關(guān)鍵詞:序跋激流巴金

      付 平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875)

      巴金序跋中的“大哥”與《家》中的“覺新”

      付 平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875)

      在以往關(guān)于《家》或者是高覺新這一人物的研究中,有人關(guān)注過高覺新這一人物與現(xiàn)實生活中巴金大哥的關(guān)系。但是,少有人注意到巴金序跋中的“大哥”與小說《家》中的“覺新”之間存在的特殊關(guān)聯(lián)。論文擬對這一問題展開探討,以期挖掘這一關(guān)聯(lián)賦予覺新這一形象深邃而獨特的蘊涵。

      巴金;序跋;“大哥”;《家》;覺新;關(guān)聯(lián)

      巴金長篇小說《家》中高覺新這一人物的原型源自巴金自己的大哥李堯枚,這幾乎是眾人皆知的。在以往關(guān)于《家》或者是高覺新這一人物的研究中,有人關(guān)注過高覺新這一人物與現(xiàn)實生活中巴金大哥的關(guān)系。但是,少有人注意到巴金序跋中的“大哥”與小說《家》中的“覺新”之間存在的特殊關(guān)聯(lián)。本文擬對這一問題展開探討,以期挖掘這一關(guān)聯(lián)賦予覺新這一形象深邃而獨特的蘊涵。

      筆者據(jù)1982年3月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序跋集》(巴金)統(tǒng)計,巴金為《家》共寫過9篇序跋,分別為《〈激流〉總序》(1931 年)、《〈家〉初版代序——呈獻給一個人》(1932年)、《〈家〉五版題記》(1936年)、《〈家〉十版代序——給我的一個表哥》(1937年)、《〈家〉新版后記》(1953 年)、《〈家〉重印后記》(1977年)、《〈家〉法文譯本序》(1978 年)、《〈家〉羅馬尼亞文譯本序》(1979年)、《〈家〉意大利文譯本序》(1980年)。再加上1932年5月22日上?!稌r報》刊載的《〈家〉后記》、1956年所作《和讀者談〈家〉》①該文根據(jù)巴金1956年為英譯本《家》所寫《后記》改作,收入《巴金文集》第14卷,題為《談〈家〉》,發(fā)表于1957年第1期《收獲》雜志,題為《和讀者談〈家〉》。一文,巴金共為不同版本的《家》寫了11篇序跋。這一現(xiàn)象,不僅體現(xiàn)他對《家》的重視與喜愛,也可證明巴金對于序跋這一文體的重視。而筆者則在這11篇序跋文與《家》的對比閱讀中,發(fā)現(xiàn)了序跋中的“大哥”與《家》中的“覺新”之間緊密又特殊的聯(lián)系。

      小說中的《兩兄弟》與序跋文的“三兄弟”

      王瑤在《論巴金的小說》一文中指出:“覺新和覺民是始終貫串在《激流三部曲》中的人物,特別是覺新,作者對他所花的筆墨最多,而且可以說是整個作品布局的主干?!保?]楊義在《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中認為,“在整部《激流三部曲》中,著墨最多、首尾貫串而又寫得至為深刻的是高覺新?!保?]筆者承認,高覺新確實是《激流三部曲》中著墨最多的一個主角,但是高覺新是否是首尾貫串的角色,還需要仔細審視。經(jīng)過細讀《家》,筆者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微妙的地方,至少在《家》的前5章,高覺新并不是作為一個主角出現(xiàn)的。

      上?!稌r報》從1931年4月18日至1932年5月22日,連載了巴金的長篇小說《激流》。1931年4月18日,上?!稌r報》登載了巴金所寫的《〈激流〉引言》;1932年5月22日,上?!稌r報》登載了巴金所寫的《〈家〉后記》。在上?!稌r報》上連載時,每一章都有小標題,第一章是《兩兄弟》,即覺民與覺慧兩兄弟。

      首先在《激流》中出場的是覺民與覺慧,他們在談論學校中演出英文劇《寶島》的事情。對于覺民這一人物形象,有些評論家認為塑造得較為模糊,如聞國新就曾批評說對于覺民“印象卻覺得不清楚,他不能成為實際的主人翁”①聞國新:《家》,見1933年11月7日《晨報·副刊》,“文藝批評”欄目。。但是,在這前兩章中,我們還是可以發(fā)現(xiàn)巴金對于覺民這一形象有著很大的企圖心。在這里,覺民的出現(xiàn)首先是作為覺慧的引領者而出現(xiàn)的,從覺慧對他的信任與崇敬就可以看出;是作為琴的支持者與鼓勵者而出現(xiàn),從琴與他的對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覺民在這兩章中,是溫和而堅定地存在著,給予弟弟、表妹以指導和希望。他沒有覺慧情緒的激動與起伏,但是至少在這兩章中,他呈現(xiàn)著一種明亮的色調(diào),讓閱讀者發(fā)現(xiàn)圍繞在覺民身邊的新思潮的氣息,他就是以這種堅定的引領者的姿態(tài),從小說一開篇就進入了讀者的視野。

      惟一沒有因覺民而受到影響的人物是——鳴鳳。而鳴鳳,顯然是巴金留給覺慧的一個女性人物。當鳴鳳出現(xiàn)的時候,覺民只是答了一句,但是沒有看她一眼,或許覺民把所有的關(guān)注已經(jīng)給了琴。當鳴鳳出現(xiàn)的時候,覺慧卻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雖然,是通過第三人稱的視角為讀者描繪出了鳴鳳的形象,但是這分明是從覺慧的眼中看到的鳴鳳。而這是在前兩章節(jié)中,覺慧第一次沒有跟隨著他的哥哥覺民的步伐與思想,展現(xiàn)出自己獨立的感受、獨立的喜悅。讀到這里,雖然讀者還無法預知覺慧與鳴鳳的未來,但是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覺慧對鳴鳳的態(tài)度是極為不同的,因為在《激流》中的對著哥哥覺民僅僅是“微笑”的覺慧,卻將第一次的“笑”給了這個婢女,第一次把自己的視線與情感投射到了覺民之外的領域。

      巴金把《兩兄弟》作為第一章,無疑體現(xiàn)了他的小說最初、最原創(chuàng)的構(gòu)想。比照他在同一時期所寫的《〈激流〉引言》,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在引言中并不認同羅曼·羅蘭生活是悲劇的說法,而是認為生活是一場搏斗。因此,他將覺民、覺慧作為首要出場的人物,顯然是把他們作為最具有搏斗精神、最具有征服力量的叛逆者推出的,也就是說準備將之塑造成為最具有“激流”性格的人物。

      在整整前5章中,覺新一直沒有成為主角出現(xiàn)。他只是在第2章兩處出現(xiàn),一處是當知道覺民與覺慧在雪夜回家沒有坐轎子時,他笑談覺慧是一個人道主義者;一處是教育經(jīng)費被軍閥挪用時,他插嘴道只要讀書就好,其他不用管。在這前5章中,覺新就說了這么兩句話,充其量他僅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或許有著一定的新思想,但是沒有什么其他鮮明的特征。如果我們的閱讀截至到此處,斷然無法知道覺新會是《激流》的主角之一。

      但是從第6章開始,覺新躍然成為主角,獨立占據(jù)整個章節(jié)。巴金不遺余力地花費了整整一個章節(jié)的筆墨,為讀者介紹了在前幾章一直僅僅作為大哥存在的覺新——這個人物從這里開始從背景中浮出。這一章節(jié)用了將近6000字,而前5章總共才不過是花費了15000字,可見巴金對于這一章節(jié)的重視。從這一章節(jié)起,高覺新成了《家》的主角之一,而《激流》的格局,也由此演變成了日后的三個兄弟、三種性格、三種結(jié)局,激流的世界因此變得更為豐富和復雜。

      以往少有人意識到《家》中第6章這一變化的突然。在前5章,這部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非常連貫。第1章的結(jié)尾,是覺民與覺慧走進高公館,第2章的開頭是他們進入高公館遇到婢女鳴鳳;第2章的結(jié)尾是覺民邀請琴去屋中商討報名學堂之事,第3章的開頭他們邊走邊談論學校之事;第3章的結(jié)尾,是夜色中鳴鳳在為琴的母親叫轎子,第4章的開頭,是鳴鳳在黑夜中的思緒;第4章的結(jié)尾,是風在呼叫,第5章的開頭是風雪中轎子在前行。從這前5章來看,章與章之間的連貫性很強,故事的進展不急不緩,情節(jié)的延續(xù)性很順暢。但這種情況在第5章的結(jié)尾發(fā)生了變化。第5章的結(jié)尾是琴看了《新青年》以后給倩如寫信,但是第6章卻沒有延續(xù),而是突然讓對高覺新的講述成為了獨立的一章。

      為什么突然發(fā)生了這種變化?小說本身并未給我們解答,但巴金在序跋中卻告訴了我們答案。

      1931年4月,上?!稌r報》發(fā)表的《〈激流〉引言》中,巴金只是說要給讀者展示自己的過去的生活,但是并沒有詳細說清是什么樣的生活。因為在那時,《激流》剛剛寫了2章,后面的情節(jié)如何發(fā)展、人物如何塑造、沖突如何展現(xiàn),巴金并未確定。

      1933年5月,開明書店根據(jù)《時報》初刊排印單行本《家》,巴金將《呈獻給一個人》一文作為代序。在讀者的視野中,巴金第一次明確地說出了《家》的寫作是為了自己的大哥李堯枚——即被公認的覺新原型。并提到了一個細節(jié),就是《激流》在星期六開始在報上發(fā)表,星期日就接到了告知大哥死訊的電報。

      1937年2月,巴金在《關(guān)于〈家〉十版代序》中為讀者回顧了《家》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過。當他正在寫《家》的第6章,接到了大哥自殺身亡的電報,“我一夜都不曾閉眼。經(jīng)過了一夜的思索,我最后一次決定了《家》的全部結(jié)構(gòu)。我把我大哥作為小說的一個主人公。……我寫覺新、覺民、覺慧三弟兄,代表三種不同的性格,由這不同的性格而得到不同的結(jié)局?!保?]217比照這些序文與《家》著作,由此可以判定,是巴金大哥的死亡,讓覺新成為了《激流》的主角之一,也使兩兄弟《激流》故事從第6章開始演變成為了三兄弟的《家》世界,并由此構(gòu)成了更為豐富、真實而復雜的《激流三部曲》。

      或許閱讀者并不在意前5章到第6章的轉(zhuǎn)變,但是巴金自己卻非常重視這一改變。因此,他不厭其煩地在將近50年的歲月中,為讀者講述著這個故事。在1932年的《〈家〉初版代序》、1937年的《〈家〉十版代序》中,在1957年7月24日發(fā)表在《收獲》第1期上的《和讀者談談〈家〉》、1958年3月24日發(fā)表在《收獲》第2期上的《談〈春〉》、1958年5月24日發(fā)表在《收獲》第3期上的《談〈秋〉》,甚至在1980年12月14日,已經(jīng)76歲高齡的巴金依然寫下了《關(guān)于〈激流〉》一文,所有這些文本都在講述他接到了哥哥自殺身亡的電報,當時他剛剛寫到《家》的第6章。由此可見,這一事件對于巴金的重大影響,而最早將這一影響與讀者共享的載體,就是巴金所寫的序跋。

      巴金為什么選擇序跋這一載體,將這一信息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巴金期望讀者在閱讀《家》的過程中,或之前,或之后,了解這一事件。因此他認為對這一事件的了解,對于讀者理解他創(chuàng)作《家》是非常重要的。對于巴金這種堅持將寫作視為生活一部分的著作者而言,他承認自己的小說源于自己的實際生活,但是又在極力地否認小說中的主人公是自己。對于巴金而言,與其說文學作品體現(xiàn)了他的實際生活,不如說它抒寫了巴金的一個夢想,雖然在小說中有著巴金生活的影子,但是其實也體現(xiàn)了他對生活的一種反抗與搏斗,而搏斗的方式之一就是他期望在著作中改變實際生活中的人的命運。但是,巴金又期望人們能夠了解真實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子,因此他選擇了序跋這一載體,讓人們在閱讀虛構(gòu)的小說世界的同時,也了解真實生活中的悲劇的殘酷。這種真實生活與著作并行不悖,是巴金一定要讓閱讀者了解的。因此,他反復地在序跋中講述著大哥的故事。同時,筆者也并不認為巴金將三兄弟的結(jié)局安排成充滿各自希望的結(jié)尾,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妥協(xié),或是源于對于舊家庭認識的不徹底。恰恰不是這樣,筆者以為通過對著作與序跋的統(tǒng)攬,我們可以感同身受到巴金是緣于對真實生活中有著悲慘命運的人們的愛,才會虛構(gòu)出《激流三部曲》的結(jié)尾。正是對于舊制度的恨,對于人們的愛,在這種愛與恨的交織中,雖然巴金無法指出真正的路在哪里、如何走,但是他渴望給予自己寄懷的人物以溫暖的充滿憧憬和希望的結(jié)局。因此,他在小說中安排了被很多人詬病的結(jié)尾,但是他卻在序跋中告訴讀者真實的生活??梢哉f是序跋讓巴金寫出在小說中不愿寫出的真實,是巴金告訴讀者的冷酷真相,而小說則是圓了巴金與讀者試圖超越現(xiàn)實的夢。在真實與夢幻之間,巴金以兩種不同的書寫方式,給予讀者更為強烈的沖擊體驗,這或許也是巴金反復在序跋中講述現(xiàn)實的真正意義之所在。

      “《家》里面的唯一的真實的人物”

      誠如李存光在《二十世紀中國巴金研究掠影》中所說,從1921年到20世紀40年代末,巴金一直是讀者、評論家關(guān)注的重點。在50年代,伴隨著大學的現(xiàn)代文學研究,啟動了巴金研究。1957年,楊風的《巴金論》、王瑤《論巴金的小說》是國內(nèi)學者開創(chuàng)巴金研究的標志性成果。但是,1958年發(fā)起的對巴金建國前作品長達7個月的全國性討論,作為思想領域“拔資產(chǎn)階級白旗”的批判運動之一,扼殺了剛剛起步的嚴肅研究,破壞了當時已有的研究積累。1977年5月巴金復出文壇不久,《家》得以重印。各報刊相繼刊出重新肯定《家》的文章。80年代起,具有學術(shù)意義的巴金研究得以真正興起。進入90年代以后,巴金研究相對沉寂。但到了2008年10月,隨著巴金逝世3周年和《家》出版75周年,再度掀起了巴金研究熱。在此,筆者特別探究在這幾個重要階段,文學評論界對覺新這一人物的認識與研究。在《激流》三兄弟形象之中,筆者發(fā)現(xiàn),針對覺新這一形象,不同階段的批評與理解有著較大的差異,但是巴金自己對這一形象的情感一直保持著同一性。

      1933年,聞國新在《家》一文中,認為這三個兄弟各有特質(zhì),“人道主義的覺慧,無抵抗主義的覺新,戀愛至上主義者的覺民……”并特別指出“覺新的作揖主義的描寫是全書里比較動人的一部分,但這樣的弱者是我們所憎惡的,不足以指示人生的出路”。①聞國新:《家》,見1933年11月7日《晨報·副刊》,“文藝批評”欄目。1938年,蔭墀在《巴金的〈春〉》一文中,認為覺新有著痛苦的人生,因為思想與行為的矛盾,因而結(jié)果悲慘。從這兩篇具有代表性的評論可以看出,他們同樣認為巴金對于覺新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成功的,但是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價值,他們僅僅停留在批評與可憐的層面。他們認為這一形象,更多的是一種消極,能夠喚起的僅僅是同情,雖然也會讓人們有一種如果茍安不行動結(jié)局會很悲慘的感受,但是在三兄弟之中,可憐而可悲是覺新這一人物形象的標簽,這一人物的結(jié)局注定是悲劇。

      進入20世紀40年代以后,對于《家》中覺新這一角色的認識有所深化,不過已經(jīng)將覺新這一人物的塑造認定是巴金《家》不成功的地方。1941年,巴人在《略論巴金〈家〉三部曲》一文中指出,巴金“雖然把握了中國家族的崩潰是中國舊社會崩潰的核心,可是他沒有更深入的掘發(fā),使這小說的發(fā)展,沒有可能成為最高真實的反映”[4]。并指出悲劇性的人物覺新以喜劇性結(jié)束,就是不真實的反映之一。1942年,徐中玉則在《評巴金的〈家〉〈春〉〈秋〉》指出,覺新這一人物是讓人同情的人物,但是卻讓人失望。同時認為“覺慧和覺民兩個是被雕塑得比較成功了,覺新(和劍云)就不免是比較失敗”[5]。隨著《激流三部曲》的完成與出版,這一時期的文藝批評,認為覺新這一人物讓人雖哀其不幸,更讓人怒其不爭,同時這一人物的塑造也因為其結(jié)局而受到詬病。

      在1957年發(fā)表的《巴金論》一文中,楊風認為,覺新這一人物是巴金為了說明“不勇敢地反抗那時代舊制度的‘家’,不反抗舊禮教的束縛和雅致,就會陰慘地死去,或終身遭受不幸”,[6]認為覺新這一形象雖然比較復雜,但巴金依然是懷著對“不抵抗主義”、“作揖主義”的批評進行創(chuàng)作的。顯然,楊風雖然認為覺新這一形象是復雜的,但是對于覺新人物的復雜性以及巴金對這一人物的認識,還是較為單一的。比照而言,王瑤《論巴金的小說》一文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理解更為豐富,特別是王瑤指出,由于巴金對于覺新的同情與原諒太多,因而造成讀者對覺新的態(tài)度也很矛盾,同時也使這一人物的性格發(fā)展不和諧。由此可見,王瑤是不完全贊同巴金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塑造的,但是王瑤認為“這種態(tài)度只能說是一種珍惜青春的善良的愿望”[1],這一判斷,依然給予了巴金如此安排覺新命運的一個重要理由。巴金對于大哥的愛,對于覺新這一人物寄予的情感不同一般,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在1958年發(fā)起的大批評中,筆者注意到1959年9月,在武漢大學中文系三年級巴金創(chuàng)作研究小組所寫的《論巴金的世界觀與創(chuàng)作》一文,認為覺新人物的塑造體現(xiàn)了巴金的階級局限性,巴金對待覺新這一人物的思想是混亂、矛盾、錯誤的。但是,就是這樣一篇有著強烈的時代局限的文章依然承認,雖然巴金對覺新有所批判,“但巴金同時也是愛他的,同情他的,流著眼淚寫他的?!保?]

      20世紀80年代后,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批評與認識日漸豐富起來。如唐弢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簡編》中,提出“作家抱著批判和同情兼而有之的矛盾心情,刻劃了覺新的形象。這樣性格復雜的人物也理應得到這般的對待。覺新不只是《激流三部曲》中寫得最為豐富、最為成功的形象,也是整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個著名的藝術(shù)典型”[8]。這是對覺新這一人物形象,從文學史的角度進行的充分肯定。朱志棠的論文《〈家〉中覺新形象塑造的藝術(shù)辨證法初探》,則更進一步指出了巴金辨證地剖析了人物性格、情感和精神上兩個方面既矛盾又統(tǒng)一的傾向,才“完成了覺新這個杰出的藝術(shù)典型的塑造”[9]。

      由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對于覺新這一形象,走過了20世紀30年代藝術(shù)上肯定、思想上否定;40年代藝術(shù)上與思想上的雙重否定;50年代后復雜性探討以及徹底的批評;80年代再度從藝術(shù)塑造上予以肯定的曲折探討的道路……總之,與覺慧、覺民不同,對于覺新這一形象的認識與把握,一直存在著爭議。無論是對其人物的藝術(shù)塑造,還是該人物的存在對于《家》乃至《激流三部曲》的價值影響,在批評界很難達成較為一致的共識。

      但是,巴金對于覺新這一形象的情感幾乎保持了50年不變,他始終把對于大哥李堯枚的愛傾注到了覺新這一人物身上。

      1932年,他在《家》初次單本發(fā)行時,在《〈家〉初版代序——呈獻給一個人》一文中,向讀者宣布《家》一書是獻給自己的大哥李堯枚的。這是一篇第二人稱的序文,整篇都是巴金對自己哥哥的傾訴。從他的傾訴中,讀者會發(fā)現(xiàn)是大哥希望巴金創(chuàng)作《激流》,但是大哥卻沒有看到《激流》的誕生。巴金將所有的愛與痛在這里呈現(xiàn)出來,預料到大哥死亡的結(jié)局,但是無法接受大哥這么早的自殺;憐惜大哥雖然至死還是個青年,卻從來沒有過青春;痛惜有過夢想、有過前途、有過新理想的大哥,最終葬送在了“作揖哲學”和“無抵抗主義”上。特別是“你曾經(jīng)愛過一個少女,而又讓父親拿拈鬮來決定你底命運,去和另一個少女結(jié)婚;你愛你的妻,卻又因了鬼話的緣故把你底將生產(chǎn)的妻送到城外荒涼的地方去”[3]44,這不僅僅是在說自己的大哥,也是在說覺新。在這傾訴之中,巴金將自己的大哥與《家》中的覺新融為了一體。從他的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感受到巴金對大哥的愛超越了對覺新這一人物的批評。走出對《家》的描述,巴金特別回憶了大哥與自己的最后一次見面,回憶在送別的時候,大哥送給自己的唱片。唱片依在,而人已經(jīng)逝去。這篇交織痛與愛的傾訴,既是巴金對大哥的傾訴,也未嘗不是巴金對寄予了無限情感的覺新的一種傾訴。更為重要的是,巴金認為覺新或是大哥的生活,也是一種激流,雖然是充滿著痛苦的激流。在這篇序言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期望“時時刻刻都記著你,而且它會使你復活起來,復活起來看我怎樣踏過那一切骸骨前進!”[3]47雖然,當時《秋》沒有寫完(1940年《秋》出版),但是巴金已經(jīng)在期許著大哥的復活,哪怕這種復活僅僅是在虛幻的小說世界。這是一種復雜的情感,因為對于人物的愛,讓巴金有著一種期望,期望超越看似應該遵循的藝術(shù)反映生活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規(guī)律,而將人物真實的命運改寫。

      在1937年3月15日,巴金寫了《家》一文,并以《關(guān)于〈家〉(十版改訂本代序)——給我的一個表哥》為題,作為1938年1月開明書店第10版出版《家》的序言。這是巴金在現(xiàn)代文學30年期間,為《家》寫的最后一篇序言。在巴金讀了《家》5遍以后,他已經(jīng)超越了獻給哥哥這個層面,而將這篇序言命名為《關(guān)于〈家〉(十版改訂本代序)——給我的一個表哥》,并說“我所寫的人物并不一定是我們家里有的。我們家里沒有,不要緊,中國社會里有!”[3]218不過在這篇序言中,他不僅沒有拋開大哥這一重要話題,更將創(chuàng)作《家》的始末詳細地為讀者解讀,并說“我把大哥作為里面的一個主人公。這是《家》里面的唯一的真實的人物”[10]。由此可見,巴金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特別關(guān)注。在不同的時期,他有時告訴讀者覺慧有他自己的影子,有時堅決否認自己是覺慧,但是對于自己的大哥就是覺新的原型這一說法,他堅持了50年,從來沒有改變。

      特別是關(guān)于接到告知大哥死訊的這一細節(jié),巴金在近50年的時間內(nèi)一直在反復強調(diào)。在1932年,《〈家〉初版代序——呈獻給一個人》中,巴金說“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小說星期六開始在報上發(fā)表,而報告你的死訊的電報星期日就到了。你連讀我的小說的機會也沒有!”[3]44在 1937年 2月,巴金在《關(guān)于〈家〉(十版改訂本代序)——給我的一個表哥》中,寫到“我剛寫到《做大哥的人》那一章(第六章),報告我大哥自殺的電報就意外地來了。這對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因此堅定了我的寫作的決心,而且使我感到我應盡的責任。……我希望大哥能夠讀到它,而且把他的意見告訴我。但是我的小說剛在《時報》上發(fā)表了一天,那個可怕的電報就來了。我得到電報的晚上,第六章的原稿還不曾送到報館去”[3]216。在1957年7月巴金所寫的《和讀者談談〈家〉》一文中,對于這段描述驚人的相同,“二十六年前我在上海寫《家》,剛寫到第六章,報告他自殺的電報就來了?!保?1]甚至到了1980年,在《文學生活五十年——一九八〇年四月四日在日本東京朝日講堂講演會上的講話》一文中,“我還為我的大哥寫了另一本小說,那就是一九三一寫的《家》,可是小說剛剛在上海一家日報(《時報》)上連載,第二天我便接到他在成都自殺的電報,我的小說他一個字也沒有讀到。但是通過這小說,許多人了解他的事情,知道封建家庭怎樣摧毀了一個年輕有為的生命?!保?2]從1932年到 1980年,將近50年的歲月,社會發(fā)生了巨變,文壇發(fā)生了巨變,讀者發(fā)生了巨變,甚至在幾次改版中,《家》也經(jīng)歷了數(shù)次修改,但是,對于這一細節(jié),巴金的表述從來沒有改變。1931年的那個星期六(4月18日)、那個星期日(4月19日)成為了巴金永生無法忘懷的日子。而在對這一個細節(jié)的反復追憶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巴金對于大哥的情感、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情感。

      無論是否有著批判的意味,巴金對于大哥的情感,其間最為核心的就是愛——而這種愛由于無法再對大哥言說,因而就全部浸透在了對覺新這一人物的愛之中。因此,在《家》的初版代序中,他期望自己的書能夠讓大哥復活;在《秋》這部書中,他為覺新安排了充滿希望的結(jié)局。這是他作為著作者能夠做到的。甚至,當他在解放后,與讀者談到《家》的時候,他說:“我并不為覺慧惋惜,我知道有多少‘覺慧’活到現(xiàn)在,而且熱情地為新中國的建設在工作。然而覺新不能見到今天的陽光,不能使他的年青的生命發(fā)出一點光和熱,卻是一件使我非常痛心的事,因為覺新不僅是書中人,他還是一個真實的人,他就是我的大哥……覺新是我的大哥。他是我一生愛得最多的人。我常常這樣想:要是我早把《家》寫出來,他也許會看見了橫在他面前的深淵,那么他可能不會落到那里面去。然而太遲了。我的小說剛剛開始在上海的《時報》上連載,他就在成都服毒自殺了?!保?1]由此,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這在序言中巴金承認的惟一真實的人物,卻在小說中有了虛構(gòu)性的結(jié)尾?這種虛構(gòu)性的結(jié)尾,源于巴金對于大哥的愛,他期望在現(xiàn)實生活中無法做到的,在小說中可以做到;在現(xiàn)實中無法挽回的悲劇,在小說中可以挽回。他更期望通過覺新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使世界上不再重演大哥這樣的悲劇。因此,雖然他反復在序跋中告訴人們,他的大哥死去了,但是在小說中他依然讓覺新帶著一絲希望活了下去。因為巴金是一個如他自己所說的不冷靜的作家,因為巴金認為小說不是歷史,不是紀錄片,因此可以不按照生活的原貌去安排小說的情節(jié)。因此,在《激流三部曲》中,覺新就成為了一個反復沉淪,然而又反復浮起的人物,無論他怎么痛苦或是怎么軟弱,巴金都會將他從命運的漩渦中救起。因為,在巴金的心目中,大哥與覺新已經(jīng)成為了一體,他自己無法在生活中挽救大哥的生命,那么在小說中,他就期望能夠挽救覺新的生命。

      但是,正是因為巴金對于覺新這一人物的特殊情感,所以才讓覺新這一人物的塑造更為復雜;正是因為巴金沒有讓覺新這個人物自殺,所以才讓讀者對這一人物的情感更為趨于復雜。正是這一在序言中所說的惟一真實的人物,卻在小說中有著虛構(gòu)性的結(jié)尾,才真正構(gòu)成了覺新這一人物的豐滿性、復雜性,才讓覺新沒有淪為一個簡單的被可憐的人。覺新活著,不僅在于巴金對他的愛,也在于覺新這個人物在小說情節(jié)中的反復動搖與軟弱,在于他在新舊思想中的搖擺與妥協(xié)。這樣的類似于巴金大哥的覺新式的人物,固然死去的會很多,但是茍且地活著的會更多。而他們活著,更會讓人們體會到封建制度的冷酷,體會到與封建思想斗爭的復雜性。因此,巴金看似沒有遵循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讓覺新如同大哥一樣自殺;但是,其實他或許遵循著另一種真實,就如同他自己在1979年接受法國《世界報》記者雷米的采訪時所說,“《家》再版的時候,我寫了一篇《后記》,解釋《家》對我來說已經(jīng)成為過去,在革命的進行中,它的歷史使命已經(jīng)完成。但當我想在香港《大公報》再次刊登這篇《后記》時,我發(fā)現(xiàn)這是不真實的,我的書沒有過時,而且并未完成它的使命。它應該繼續(xù)在革命中起著作用,因為封建制度——至少是封建制度的影響——在中國仍然存在?!雹倮酌准o錄整理,黎海寧譯:《巴金答法國〈世界報〉記者雷米問》,1979年7月2日香港《大公報》,“大公園”欄目。因為反封建斗爭具有長期性、復雜性,不是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就能將所有的封建思想徹底肅清。在反封建這場斗爭之中,遠遠不是簡單的對抗與出走就可能結(jié)束的,并不是只有熱血才能鑄就激流;在生活中反復沉浮與掙扎,在不斷的妥協(xié)中痛苦與忍耐,這種痛苦本身也是激流。甚至,在經(jīng)過了50年、100年以后,這種痛苦與忍耐給予人們的啟迪,甚至比熱血的斗爭還讓人觸目驚心。因此,覺新這一人物歷經(jīng)了幾十年以后,因為其復雜性、豐富性,必然會超越覺慧、覺民這兩個較為單一的人物形象而更為吸引后來的閱讀者、研究者。或許,在寫作《激流三部曲》之時,巴金并沒有完全自覺地認識到這一點,但是,隨著《激流三部曲》,特別是《家》的不斷刊印,他自己作為閱讀者反復地閱讀,覺新這一人物形象的重要性與成功性愈加顯現(xiàn),因而他自己就會不斷地提及、不斷地闡釋。

      巴金的大哥李堯枚的死,讓覺新在《家》中崛起;覺新在《激流三部曲》中,痛苦地活著,幾經(jīng)希望,幾經(jīng)破滅,再幾經(jīng)希望,依然不死。在這死與不死之間,讓我們看到一個著作者幾乎是直覺的激情創(chuàng)作,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歷經(jīng)歲月卻越來越讓人感受到真實的藝術(shù)形象。而序跋文的解讀,不僅是著作者為讀者在闡釋自己的人物,也是著作者自己在閱讀中審視自己的著作,在重新閱讀之中走一段回頭之路,在每一次回首之中去發(fā)現(xiàn)自己在創(chuàng)作中隱藏在深處的自己或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東西,而序跋文就是巴金將自己的每一次發(fā)現(xiàn)與閱讀者共享的平臺,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經(jīng)驗復原,而是一種新的構(gòu)建:通過新的閱讀體驗重新構(gòu)建自己或是他人對于著作的理解。而巴金的這11篇序跋文,就是巴金自己對于《家》一書的創(chuàng)作史、閱讀史,序跋文中的大哥與《家》中的覺新的關(guān)系,僅僅是這些序跋文中所能揭示的冰山一角。

      [1]王瑤.論巴金的小說[J].文學研究,1957(4).

      [2]楊義.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159.

      [3]巴金.序跋集(花城文庫)[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

      [4]巴人.窄門集[M].香港:海燕書店,1941:201.

      [5]徐中玉.評巴金的《家》《春》《秋》[J].藝文集刊(第1輯),1942(8).

      [6]楊風.巴金論[J].人民文學,1957(7).

      [7]武漢大學中文系三年級巴金創(chuàng)作研究小組.論巴金的世界觀[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59:11.

      [8]唐弢.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簡編(增訂版)[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173.

      [9]朱志棠.《家》中覺新形象塑造的藝術(shù)辨證法初探[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1984(3).

      [10]巴金.家[J].文叢,1937(創(chuàng)刊號).

      [11]巴金.和讀者談談《家》[J].收獲,1957(1).

      [12]巴金.文學生活五十年——一九八〇年四月四日在日本東京朝日講堂講演會上的講話[J].花城,1980(6).

      The Relations between“The Big Brother”in Ba Jin’s Preface and Postscript and“Juexin”inThe Family

      FU P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Despite some attention to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character Gao Juexin and Ba Jin’s eldest brother in previous studies onThe Familyor the character Gao Juexin,little notice has been made of the special relevance between“The big brother”in Ba Jin’s preface and postcript and the character“Juexin”inThe Family.This paper attempts to probe into the issue so as to highlight the profound and unique implication granted to the character Juexin through the relevance.

      Ba Jin;the preface and the postscript; “The big brother”;The Family;Juexin;relevance

      I206.6

      A

      1674-5310(2012)-04-0046-07

      2012-03-22

      付平(1971-),女,北京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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