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 勾藍瑤的桃花源

撰文、攝影/馮超

這里群山簇擁，古木蒼翠，小橋流水，石徑通幽，

社壇古廟，戲臺涼亭隨處可見。

這個如詩一般的夢幻之地，有一個幽雅的名字——蘭溪。

它就是中國四大名瑤之一“勾藍瑤”的聚居地，

一個孕育著瑤族千年歷史的地方——湖南江永縣蘭溪瑤族鄉(xiāng)。

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是武陵人的，而蘭溪就是勾藍瑤人的桃花源。

來蘭溪的路上一直在猜想勾藍瑤名字的淵源。到了這里，在村邊戲臺一塊清乾隆年間的功德碑文中，得到了答案。碑文曰：予祖昔居萬山中，山勾聯透漏，溪水伏流?？戳吮闹?，再看蘭溪的地理環(huán)境，這里的村落在高聳的群山環(huán)抱之中，山峰勾連起伏；村里多水井，幽藍透澈，泉水突涌，匯流成溪，延綿整個村落，因此便有了“勾藍瑤”這個名字。

居住在蘭溪的勾藍瑤胞是不與外界通婚的。勾藍瑤的歷史婚俗流行“招郎”，都是男子做“上門女婿”，外人把“勾藍瑤”戲稱為“勾郎瑤”，乃誤傳之說。

據江永縣志載：蘭溪原指黃家、上村和大徑村三個勾藍瑤組成的古瑤寨，位于湖南江永縣西南邊緣，東部及南部與廣西富川瑤族自治縣毗鄰。三個瑤村布局呈三角形，各村相距不到一公里，方圓約六公里。

來到蘭溪，品味和解讀勾藍瑤的人文底蘊，必訪的一個村莊就是黃家村。千百年來，勾藍瑤在這里演繹著一部獨特的民族史詩。

走進黃家村，村里的一位老人主動迎上來寒暄并為我們做向導，真是熱情質樸的瑤家人??！老人首先帶我們去看了碑林，蘭溪的碑刻就是蘭溪的史書。原來黃家村的碑刻隨處可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或遺失，或被破壞，現存的碑刻便被村民集中移到了村頭。在村頭一座殘破得不成形的廟宇前，連綿一圈立著百十來塊碑刻，圈地里種著各種瓜果蔬菜，那些承載歷史的石碑被改造成了籬笆墻，看到此景，心里有些頹然。

殘存的石碑刻文內容豐富，字體變化多樣，有記載瑤胞修建寺廟道觀的功德碑，有描寫蘭溪風光的詩文碑，有刻著村規(guī)俗約和感情詩文的禮教碑，有頒發(fā)官文的政令碑。這些飽經風雨洗刷的石碑無言地訴說著勾藍瑤的歷史和滄桑。

我們借助碑刻推算了蘭溪的年齡。目前發(fā)現最早的一塊是大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的碑刻，距今已有640年的歷史。其中一碑記載：溯余蘭溪、大徑，自漢魏始居，經隋唐至元宋，有梅山、千家峒、青州、吉安等地各姓瑤民陸續(xù)入遷?？梢姡瑵h魏之前早已有了黃家村，千年古村可謂名副其實。

村里的族譜上道曰：“青山環(huán)拱，綠水縈回，村舍為之環(huán)列，林樹為之蔭翳；增廟貌之莊嚴，壯神之赫濯”“吾村居于此，前川如虹貫日，后山如燕歸巢，左右林壑尤美，繁族經居，乃應山川之王氣。”這就是蘭溪村貌的真實描繪。

跟著老人走在青石鋪成的巷道上，各家各戶看門守夜的家犬，看著我這個陌生人路過，都瞪著警惕的眼睛，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吠聲，稍有驚擾，便會狂吠不止。我悄悄地走過，無意惹得全村雞犬不寧。

村里的主道兩邊分布著一個接一個的獨立門樓。原來勾藍瑤是按照姓氏集合聚居的，一個姓氏一個門樓，門樓與主干道垂直，有13條次干道，各姓氏各沿主干道及次干道左右設置的小巷向后延伸修建住房，形成以血緣為主脈的居住格局?？粗T樓上被磨得錚光的鎖環(huán)，仿佛看到了世代的瑤家子民在開起和關閉那扇與世外隔絕的獨立的大門。

蘭溪群山環(huán)抱的特殊地理位置，村子四周的高山自然也成了防御外來入侵的天然屏障。為了抵御外界的侵犯，瑤民們在山與山之間的接口處建了九座山門和城墻，每道山門都有一座數百斤重的大鐘，并設有望臺與槍眼，山門上有專人輪流把守站崗，日出開門，日落關門，日夜巡查，特別嚴格。如有外界侵犯，便會敲響警鐘，眾鐘齊鳴，傳遍全村。在每個村的入口都修建了像城門一樣的兩層門樓，叫做守夜屋，也是專人值守，日開夜閉，層層把關，防止匪盜和外界的侵犯。

蘭溪的碑多半是記載修建寺廟亭臺樓閣的功德碑，碑多自然廟多，蘭溪的廟宇樓閣多得讓人嘆為觀止，社壇、戲臺、涼亭、橋梁隨處可見。盡管許多寺廟因年代久遠，缺乏修繕，已破爛不堪，但從17座保存較為完好的盤王廟、相公廟、老虎廟、關公廟來看，建筑造型精致，飛檐翹角，雕梁畫棟，獨具特色，展示出瑤胞工匠的智慧。有的大型廟宇內建有戲臺，可容納上千人看戲。更為奇特的是，至唐以來，這里先后共建5座戲臺和66座寺廟，延綿5個朝代，經久不衰。古橋亭有20座，其中風雨橋12座，多建于蘭溪河上，其特色是水上有橋，橋上有亭，亭側有井，井橋亭相映成趣，顯得古樸潔凈而典雅。

水乃萬物之源，蘭溪的井多，眾多的水井匯流成溪，在村里縈回環(huán)繞，滋養(yǎng)著這片土地和生靈。這也是勾藍瑤先民選擇這塊寶地生息千年的原因吧。

勾藍瑤的瑤胞們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勞作之外，他們也有自己的娛樂方式，除了中國傳統(tǒng)的節(jié)日，勾藍瑤還有本族特有的誅鳥節(jié)、嘗新節(jié)、洗泥節(jié)、盤王節(jié)等。每逢節(jié)日，勾藍瑤胞吹響蘆笙、跳起大鼓舞、耍龍舞獅、唱社戲，舉村歡慶，這些習俗一直沿襲至今。

千百年來，勾藍瑤人就這樣過著封閉自給、與世無爭的生活，除了食鹽之外，其他的生活物資都是通過勤勞的雙手自給自足的。令人驚奇的是，歷經千年風雨，古村至今延續(xù)了40多代，村莊位置始終沒有變，居住的家庭始終沒有變，民族沒有變，是一個保存非常完好的勾藍瑤人始居地。

“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敝蒙碛谕蹙S田園詩意里的古樸瑤鄉(xiāng)，望著日勞夜作而又生活得淡然自足的瑤胞，都市人的煩惱和病態(tài)，到了這里當然是不治自愈了。

來的時候腳步匆匆，跟著老人走著走著，腳步就慢了下來，心也靜了下來。瑤民的那份淡然平實讓我突然感覺到，我們生活的腳步也許太匆忙了，如果慢下來也許可以發(fā)現生命里因為匆忙被忽略的美麗，我們的人生或許會變得更加完美。

匆匆過客，終有離開的時候。走出村里的守夜屋，走過彎彎的山道，回首遙望，村莊早已隱入叢山暮靄之中。那一刻，我在想，這塊深藏大山的璞玉，何時才能讓更多的人見識到它的廬山真面目。擔憂的是這世外桃源是否會淹沒在喧囂的現代生活里，再來的時候，它還是夢中的桃花源嗎？帶著這種悵然離開了蘭溪，思緒卻縈繞在蘭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