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江湖挽歌

鄙刊曾經(jīng)做過一期封面：《當代武林正傳》，把少林、武當、峨眉、崆峒、青城五大門派聚到一起。當時我邊看心里邊樂，心想這陣仗，僅次于當年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再過許多年，這個封面當可成為武林一段佳話吧。可是沒承想，還未過半年，江湖上就不再提起他們的事情了。兵器譜的頭把交椅換了別人：經(jīng)梧太極第一代傳人閆芳的推手。想必有人看過她收徒大會的視頻，只揮一揮衣袖，眾大漢就像電影《功夫》里的土匪甲乙丙丁戊……一樣，被震飛了。有閆老師的推手在，哪里還有五大門派的江湖傳說？現(xiàn)代武林就是這么殘酷。沒看過那段視頻的，一定要去瞻仰下，免得錯過了一代宗師的風采。

近些年來，因為大眾媒體的作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兩大山頭被推得越來越高，其中一座山頭就是功夫。功夫我從小就練，二十幾年前，我還穿著開襠褲時，就騎馬蹲襠，雙臂揮舞，練成了降龍十八掌和九陽神功。那是我武功造詣最高的時期，但放到今天，估計連閆老師的三招都擋不住。另一座比功夫還高點的山頭是中醫(yī)，這塊兒我不熟，本不好亂說，但世間事分兩種，一種需要專業(yè)知識來判斷，另一種則只需要常識而已。

比如有老中醫(yī)說，只要不吃飯，就能把癌細胞餓死，你信還是不信？回答這個問題，就不需要專業(yè)知識，有常識足矣?！笆照劇痹?jīng)提到過一位罹患癌癥的上海復旦女博士于娟，她用生命寫下八萬字的抗癌日記曾感動了許多人。但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她就信了這種說法，拜倒在一位楊姓神醫(yī)門下，試圖以所謂的饑餓療法治療癌癥，每天不吃飯，只吃極少量的葡萄和芋頭。到最后，她卻只給塵世留下一曲悲劇的挽歌。說到底，所有的神功蓋世，都不過是虛幻的想象；所有的神醫(yī)治病，都可確定是騙人的把戲。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若由一幫騙子來振興，若不衰落，真就沒有天理了。

或許是武林中在醞釀大的風波，不然，為何許多亂事紛紜出現(xiàn)，群魔亂舞？新聞里說，在武俠小說中非常拉風的人皮面具，正在網(wǎng)上熱賣。不過，回頭來看那被許多人扯著嗓子喊的所謂傳統(tǒng)文化，也很像是他們糊在臉上的一張人皮面具，展示給世人的，仿佛朱時茂那張濃眉大眼的臉，心憂江湖，胸懷天下。若你揭下那張假面，背后泛著銅臭的綠光，能晃瞎你的氪金狗眼。

那座因沈從文而聞名的鳳凰古城，就正準備戴上這樣一張假面。因為到訪的游客太多，曾經(jīng)寧靜偏僻，可以讓一個女孩子安靜等待自己心上人的古城，早已喧鬧紛擾擁擠不堪。于是當?shù)卣蛩愠赓Y55億，重新打造一座新的煙雨鳳凰，“期盼能在傳承和弘揚鳳凰文化的同時，續(xù)寫鳳凰的歷史，成就新的經(jīng)典”?？墒牵瑳]有了善如平民與人無擾的兵卒，沒有了勇敢安分敬神守法的農(nóng)民，沒有了擔著花紗貨物走進山中農(nóng)村的商販……你徒建一堆仿古的建筑，能有什么意思？翠翠都沒在那里住過，誰會傻呵呵地過去，只是為了看你那散發(fā)著油漆味的新建筑？

最近幾年，地方城市的管理者，又開始熱衷建造復古建筑，就像之前他們瘋一般地迷戀摩登大廈一樣。比鳳凰稍早兩天出新聞的是山西大同，他們準備投百億重建大同古城，把老城區(qū)的現(xiàn)代建筑都搬走。前一陣子，我回老家，竟也聽說我們那座幾乎沒留下什么歷史痕跡的小縣城，正準備投資30億元，興建一個藥王廟景區(qū)。我在那座“抽一根兒煙能轉一圈”的小縣城生活了六七年，從來沒看到過半個游客的影子，倒是眼看著曾經(jīng)出名的“藥都”逐漸衰敗。我實在不清楚，他們?yōu)楹我髲埰旃牡馗氵@樣一個工程。開車載著我經(jīng)過藥王廟的姐夫也不清楚，但他倒是清楚地指著旁邊的樓盤說，因為這個工程，附近的房價在蹭蹭地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