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百分百是假的

王茜

有些事，也許你們不知道：電視臺真人秀節(jié)目百分百是假的；湖南衛(wèi)視《快樂大本營》花了40萬元請林志玲當嘉賓；央視做節(jié)目，有很大的貓膩……

說這話的人，叫李方儒—臺灣金牌制作人，有“鬼才制作人”之稱。由他擔任制作人的《周日八點黨》，連續(xù)3年在臺灣電視總排行第一。

“S·H·E在出唱片前，公司強迫她們住在一間宿舍里長達半年；周杰倫第一張唱片完成后，公司硬是讓他等了一年才發(fā)行；金城武簽約后，公司規(guī)定他待在房里看了一年的錄像帶才讓他曝光……”李方儒見多了麻雀變鳳凰的例子，如今的天王天后都曾是他節(jié)目中的配角。

近年來，李方儒轉戰(zhàn)大陸，為央視及地方衛(wèi)視制作了《中華情》《超級大贏家》《真情旋律》等節(jié)目。其間，是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劉謙；大陸首檔“調解家庭糾紛”式節(jié)目也是由他制作……

時間過得真快，從懵懂青年，到不惑之年，李方儒進入電視行將近20載。

“這個圈子其實就是一個小社會，這里面的人和地痞混混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是穿得好點、長相好點，人品更卑劣，斗爭更加激烈點而已。”他套用了某位作家的話，卻覺得很適用電視圈。

正月初五，李方儒受邀參加央視一個節(jié)目的開播典禮，遇到一位央視著名制片人，“我說你們真是不長進，今年江蘇、湖南等地方臺起來，你們有沒有新節(jié)目的想法？”對方聽罷，沾沾自喜，“好在有‘限娛令保護我們，今年應該好很多”。

“我不是在說央視的壞話，我覺得你不能靠壓制別人進步?！?/p>

說這話時，李方儒就坐在我面前，一襲黑色羽絨服，斯斯文文；笑容靦腆，聲音舒緩。

“王偉忠、朱延平、柴智屏！你們就等著受死吧，我李方儒就要進入電視圈了，你們的好日子不多了！觀眾朋友們！你們再也不必忍受去看那些難看無聊的電視節(jié)目了！”

1995年，剛從臺灣淡江大學畢業(yè)的李方儒內心狂野地喊著，血液也快要沸騰起來。

不過，急于求成可不是電視圈的法則，而李方儒的故事也只是剛剛開始。

李方儒大學學的專業(yè)雖然是傳媒，但進入這行，卻難如天外之天。甚至連學長都勸他不要做電視人，因為“這一行不是人干的”。

但李方儒很堅定，他毛遂自薦，拿著臺北各大電視臺及傳媒公司的地址，挨家挨戶地拜訪。盡管這個方法很笨。

“有時候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會豁出去了，這種豁出去的想法，往往成為最后決勝的關鍵?！崩罘饺逶谧约旱摹洞竺餍橇藳]》一書中這樣寫道。

李方儒曾做過一檔真人秀節(jié)目—今天看李家的家丑，明天看陳家的不倫。第一期節(jié)目由羅志祥和黑人擔任“搜查特派員”，將事實真相在電視上公之于眾。

也許是滿足了觀眾是上帝，“從天上看人間”的欲望，這檔名叫《TV搜查線》的節(jié)目從誕生伊始，收視率就一路飆升。李方儒自詡為這類節(jié)目的“原創(chuàng)祖師爺”。

“我們這個節(jié)目就是把新聞變成綜藝欄目，把每一個當事人都請來節(jié)目現(xiàn)身說法，譬如說：抓奸、亂倫、劈腿、家暴等。”

“這些人怎么可能上節(jié)目？”—這是節(jié)目之初，李方儒遇到最多的問題。

“當然是請群眾演員來演，只要觀眾覺得是真的就好了。新聞哪一點真？那些歌功頌德的新聞是真的嗎？影視劇新聞是真的嗎？每個藝人約會，還不都是和記者通過氣，目的不就是炒新聞？”

如果說電視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收視率才是真的。只要觀眾看得開心，我們的娛樂目的就達到了?！?/p>

盡管《TV搜查線》贏得了收視率，但是漸漸，李方儒便感受到電視公權力的可怕。

當無數(shù)人質疑該節(jié)目真假時，李方儒的答案只有一個：“當然是真的！”

這其實是個標準答案，因為所有工作人員都會這么說?！斑@是我們共同立下的封口令?！崩罘饺逭f。

終于有一天，李方儒坐不住了，“不知道哪一根筋不對勁，我打電話給了一個報社記者……”

第二天報紙的標題可想而知—《TV搜查線》制作人承認節(jié)目作假。

“然而最后的結果不是節(jié)目停播，而是我離開了那個節(jié)目。我為我的電視良心作出了抉擇，也為我的背叛付出了代價。”

李方儒離開后，新的報紙標題卻是—電視臺澄清所有內容全部屬實。當天晚上，節(jié)目照常播出，觀眾一樣愛看。

“電視像一個人，越虛假的越受人喜歡。我也很無奈?！崩罘饺逭f。

本刊專訪李方儒

博客天下：你自揭老底，不怕給同行難堪嗎？

李方儒：愛之深，責之切。我想讓人家知道，電視人在過什么樣的生活。我們每次做這種節(jié)目都會安排一個替死鬼。出事之后，這個替死鬼就會被我們開掉，這是我們的托兒。每次錄影電視臺領導都會問我，這個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跟他說是真的。他也就是形式上問問，求心安而已。我們對主持人也是這樣講。每次在現(xiàn)場看到有觀眾哭得很慘，我們的工作人員就在幕后打暗語—耶！工作人員還會跟我說，“李總，這個是我找的，牛x吧”。但后來我覺得，你可以讓觀眾笑，但是你不能騙觀眾的眼淚。

博客天下：但即便大家知道像《非誠勿擾》《非你莫屬》這類節(jié)目是制作方事前安排好的，也不會影響它的收視率。

李方儒：因為觀眾看著開心就好。你說《非誠勿擾》收視率很高，它可能有90%是老頭大嬸在看。而且現(xiàn)在電視臺主要的收視戶是他們。

博客天下：當你突破種種難關，終于進入電視圈后，和你之前預想的一樣嗎？

李方儒：落差非常大，以為進去就可以立馬當編導，結果是叫你拖地板，而且一拖就是3年。直到后來偷偷把自己的腳本擺在老板的桌上才被發(fā)現(xiàn)。

博客天下：在大陸這些年，你也參與了央視節(jié)目的制作。央視去年全面改版，你覺得改得如何？

李方儒：很爛，改了也不會好。能夠進央視的非富即貴。我參加過央視所謂的招標，央視的領導直接說，你們永遠拿不到，因為全部被有關系有背景的人分完了。包括所謂的制播分離，這些傳播公司都是他們自己人開的。我們也做過央視很多節(jié)目，比如制作費有40萬，但是給我們的可能只有1萬，另外39萬在他們手上。地方衛(wèi)視也會有這樣的現(xiàn)象，但沒那么夸張，因為他們的錢沒有央視這么多。

博客天下：你看今年央視春晚了嗎？覺得怎樣？

李方儒：我從頭看到尾，至少舞臺很炫，6000萬搭的。我覺得今天的電視人不叫做制造商，應該叫發(fā)包商，把節(jié)目串起來，這根本不叫真本事，任何人都可以當導演。

博客天下：央視已經落后于時代，但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喜歡看湖南衛(wèi)視的《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

李方儒：為什么湖南衛(wèi)視那么好看，因為它有錢可以請到最大腕兒的藝人?！犊鞓反蟊緺I》可以花40萬請林志玲去一次。但《快樂大本營》跟臺灣的綜藝節(jié)目太像了，沒有特色，就是把一幫嘉賓請上來，玩一堆很白癡的游戲。反而我覺得《天天向上》做得比較有創(chuàng)意。我們電視圈有句話“有錢有人，做不好電視叫白癡”。

博客天下：如果說臺灣的電視人讓你“責之切”，那么這些年你在北京做節(jié)目，對他們印象如何？

李方儒：北京的很多電視人都認為自己很牛。“忽悠”是他們最大的本事、“自滿”是他們最好的感覺，而“愚蠢”是我給他們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