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念照片

吳樂晚 編譯

星新一（1926-1997），日本現(xiàn)代科幻小說作家，以1000多篇精巧別致、富有哲理的超短篇小說享譽世界。

中村先生是一家照相館的老板，隨著照相機的日益普及，他的生意漸漸地蕭條了。他必須趕快開拓一個新的領(lǐng)域以維持生計。

中村先生絞盡腦汁，苦苦地思索著，最后終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并且決定立刻就著手去干。很快，他在監(jiān)獄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在那里，只要使用長焦距鏡頭，就可以十拿九穩(wěn)地把監(jiān)獄的門拍攝下來。這扇門，是專供刑滿釋放的犯人出來的小門。當(dāng)然，光把這扇門拍下來是賺不到錢的?？墒?，以這扇門為背景，拍攝人物照卻是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

從那天起，只要這扇門被打開，刑滿釋放的人一出來，中村先生就立刻按下快門。然后，便悄悄地跟在對方的后面—這是為了調(diào)查住址。接著，便設(shè)法查明對方是干什么工作的。剩下來的事情就是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登門拜訪。中村先生曾經(jīng)拜訪過一個對象。他拿出照片，彬彬有禮地問：“您不打算買一張紀(jì)念照片嗎？”

那人半天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紀(jì)念什么呀？我怎么一點兒也不知道?！?/p>

中村先生就讓那人看照片。那人還是不明白，我要買這種照片干什么，真是豈有此理！別說是紀(jì)念了，那段倒霉的經(jīng)歷我連想也不愿去想它。

中村先生用幸災(zāi)樂禍的口吻說：“我原以為您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的，唉，實在是太遺憾了。那么，反正我拿著也沒什么用處，不妨免費贈送給您周圍的鄰居們或者您公司里的同事們吧。”

這時，那人才感到事態(tài)嚴(yán)重了，大家都知道，刑滿釋放的人，正準(zhǔn)備洗心革面，開始勤勤懇懇地工作的時候，以前的丑聞被人宣揚出去是最難忍受的。終于，那人說：“喂，等一下。買的，我買的。不管多大的價錢，連底片一塊兒買下來！”

于是，中村先生便乘機漫天要價，狠狠地?fù)屏艘话选?/p>

當(dāng)然，也有人不吃這一套，有個叫黑子的就不在乎，毫不客氣地把中村先生轟走了。中村先生一怒之下，真的添印了好幾張照片，分別送給了附近的好幾戶人家。

可黑子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得意洋洋。中村先生不禁茫然了，到外面去一打聽，原來這家伙是個臭名昭著的無賴，專以進(jìn)過監(jiān)獄的次數(shù)多而自豪。中村先生原來想讓他嘗嘗苦頭的，不料反而幫了這個家伙的大忙。

好在像黑子這種情況畢竟是很少碰到的。中村先生的生意一直很好，那些刑滿釋放的人，誰都不愿意讓過去那段不光彩的歷史公布于眾。并且，新的主顧一個接一個地從那扇門里出來，就像源源不斷的泉水一樣。這可真是盛況空前，財源不斷，樂得中村先生眉開眼笑。

有一天，中村先生找上了一位年輕人，又開始了往常那老一套的交涉。

“有幾張這樣的照片，您拿去留個紀(jì)念怎么樣？”

“啊，什么時候拍過這樣的照片……”

“這是做生意，買賣自由。如果您不要的話，那我留著也沒用，只好隨意分送給別人了。可是，我要說句不中聽的話，對于像您這樣年紀(jì)輕輕、大有前途的人來說，出獄紀(jì)念照被人四處傳閱可是件不太妙的事情?。　?/p>

“什么？這不是恐嚇勒索嗎？你是打算乘人之危敲一筆竹杠吧？”

“可是，直到現(xiàn)在為止，無論誰都痛痛快快地掏錢買下來的呀。如果您也買下來的話，那就什么事情也沒有啦?！?/p>

“真是豈有此理，混賬透頂……”

這年輕人突然猛撲上去，轉(zhuǎn)眼之間就把中村先生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中村先生不由得大吃一驚，但是他并不慌張，說：“別胡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頭腦單純，做事往往不考慮后果。你用強硬手段把這張照片搶去的話，是沒有用的。老實告訴你吧，如果你不對我客氣點的話，我以后就把添印出來的照片送往四面八方！”

“我才不在乎呢，隨你的便?！蹦贻p人的回答完全出人意料。

中村先生被綁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只好伸長了脖子問道：“那么，你打算怎么樣？”

年輕人洋洋得意地說：“給警察局打電話，把你作為勒索犯逮捕起來?！?/p>

中村先生胸有成竹地說：“這個主意很有新意，但是卻不聰明。這樣一來的話，你以前的那些丑聞不就要被大家知道了嗎？”

可是，這個年輕人依舊面不改色，十分鎮(zhèn)靜地說道：“我以前從來沒有過什么丑聞之類的事情，根本就用不著擔(dān)心?！?/p>

中村先生不屑一顧地說：“別裝了，即使瞞我也是沒有用的?？纯凑掌?，你不是剛從釋放犯人的那扇門里出來嗎？”

年輕人洋洋得意地解釋道：“告訴你實話吧，我的工作是推銷各種鎖和鑰匙。昨天我去監(jiān)獄就是為了工作。怎么樣？如果你真的把這種照片大量分發(fā)出去的話，那可太感謝你了。我所推銷的鎖和鑰匙連監(jiān)獄里都采用了，質(zhì)量上肯定靠得住啊。這將會大大地提高產(chǎn)品的聲譽，是最有說服力的廣告呀?！?/p>

年輕人說完就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就來了一個警察，把中村先生逮捕了。最后，中村先生被送進(jìn)了那扇不知被他拍過多少次照片的、富有紀(jì)念意義的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