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張仲景之“因勢施治”

趙 泉，李晉寶，趙 珂

(1．三門峽黃河醫(yī)院，河南三門峽 472000;2．三門峽市中心醫(yī)院，河南 三門峽 472000)

勢者，趨勢也，趨向也。因勢施治早見于《黃帝內經(jīng)》?！饵S帝內經(jīng)》認為人體生命活動與天地相應，其物質運動，生理活動，有一定的趨向，表現(xiàn)出勢?！端貑枴ち⒅即笳摗氛J為“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 ，無器不有?！薄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费裕骸扒尻柍錾细[，濁陰出下竅;清陽發(fā)腠理，濁陰走五臟?！鄙党鋈?，其勢“貴守常，反常則災害至矣，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本唧w到氣的升降反常，《素問·舉痛論》指出：“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針對勢之反常，《內經(jīng)》提出因勢而治的基本原則，如主張：“其慓悍者，按而收之”(《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散者收之，抑者散之”(《素問· 至真要大論》)等。然《黃帝內經(jīng)》未出治勢方藥。至漢代，仲景承《內經(jīng)》之說而光大之，將其運用于具體病癥，并提出治勢之相應具體方藥，給后人以規(guī)范，有承前啟后之功。

1 逆勢而治與順勢而治

仲景治勢法，多遵《黃帝內經(jīng)》，大致有二，一者順勢而治，二者逆勢而治。而其具體實施，又靈活多變。下面分別述之。

病態(tài)之勢常與生理之勢相逆、相悖、相反，故仲景治之常針對其勢，逆而治之，折緩其勢，其上者下之，其下者上之，以復其正，此種治法仲景用之頗多。如肺癰之喘不得臥，肺脹之咳而上氣，皆為肺不肅降。治肺脹，仲景用葶藶大棗瀉肺湯瀉水逐飲，下氣平喘;治肺癰，仲景以越婢加半夏湯瀉熱逐飲，降逆平喘。旋覆代赭湯證之噫氣不除，黃連湯證之欲嘔吐，是胃氣不順下而上逆。前者治以旋覆代赭湯和胃降逆，化痰下氣;后者治以黃連湯清上溫下，和胃降逆。訶梨勒散證之氣利腸滑，赤石脂禹余糧證之滑脫不禁，為病勢趨下。前者仲景治以訶梨勒散，溫澀固脫，后者治以赤石脂禹余糧湯，澀固脫止利。

如上所言，逆勢而治固然為治勢之常用有效之法，然病情復雜，未可執(zhí)一而治之。對于病勢，仲景常視具體情況而區(qū)別對待，未必見病勢趨向則逆之折之。對于嘔吐者，仲景曾言：“夫嘔家有膿，不可治嘔，膿盡自愈”、“病人欲吐者，不可下之”。仲景更對某些疾病，順病之勢以治之?！秱摗?6條：“發(fā)汗吐下后，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復顛倒，心中懊，梔子豉湯主之?！贝藶闊嵊羯蠑_，病勢趨上，仲景順勢而為，以梔子豉湯順其勢以涌其熱，使郁熱得除，則其神得安，其煩自止。同類者如166條：“病如桂枝證，頭不痛，項不強，寸脈微浮，胸中痞硬，氣上沖咽喉，不得息者，此為胸有寒也，當吐之，宜瓜蒂散?！睂τ诓葳呄抡?，仲景亦視其情形，治不執(zhí)一，可因勢利導者則順勢攻下。如《金匱要略》之甘遂半夏湯證之“欲自利，利反快”，是留飲有欲去之勢，仲景以甘遂半夏湯下而去之，以絕病根。

此類順勢而治體現(xiàn)了仲景就近便捷祛邪，邪祛勢消的治療思路。

2 直接治勢與間接治勢

前所言以旋覆代赭湯治病勢上逆，以訶梨勒散溫澀固脫，大致是選取與作用趨勢與病理趨勢相反之藥——如旋覆花、代赭石下氣鎮(zhèn)逆，訶梨勒收澀固脫——逆其勢而治之。而間接治勢有兩法，其一是針對造成病勢的病邪，如痰飲、邪熱等，視邪停何處，何邪為害，選取祛邪之藥治之。雖然這些藥沒有明顯的或上或下的作用趨勢，但病邪去則其勢可衰，如釜底抽薪，其沸自止。《金匱要略》中之皂莢丸證，肺氣上逆，為痰濁阻肺，阻礙肺之肅降，故仲景以除痰最猛之皂莢，滌痰以祛邪，邪去則其勢自消。再如《傷寒論》中大黃黃連瀉心湯證，是為無形之邪結于心下陰陽氣機升降之部位，氣之升降被阻，而見心下痞滿，以大黃黃連瀉心湯清其邪熱，邪熱去則氣機之升降可復，痞滿自消。后所言治靜勢之諸法，亦多兼祛邪以治勢。

另一法是針對虛損所致之病勢，察何者虛損，何臟不足，補其虛則其勢可緩。如《金匱要略》中治虛寒下血之黃土湯，方中以附子、白術溫陽健脾，有助止血。

3 動勢之治與靜勢之治

病勢固有趨上趨下而見嘔吐、喘咳、瀉利之類，表現(xiàn)為動勢者，如前所述，可逆其動而復其常。而病勢不單表現(xiàn)為動勢，尚有停滯凝聚之屬，表現(xiàn)為靜勢者。典型者如《金匱要略》中以“著”命名之病癥，“著”者，欲動而被抑制，停著不行之謂也。其“肝著”證，肝為病位，著為病勢，經(jīng)脈氣血郁滯，不得舒展流動，與肝之正常疏泄之勢相反，是為病勢。于是仲景逆其靜而治之以動，以旋覆花行氣、新絳活血、蔥白通陽，氣動血行，則其病愈。它如《傷寒論》中太陽蓄水，為水蓄膀胱;陽明腑實，為燥矢在腸;宿食停滯，為食停不運;太陽表實，為寒凝于經(jīng)。凡此之類，病勢停滯而抑制正常之升降出入，流動輸布，皆為著而凝聚之為害。治宜逆其靜勢而動之，而具體又須視其停著部位及病邪分別治之，未可一律。治水蓄不行者，仲景用五苓散化氣行水;治燥矢在腸者，仲景選承氣輩攻之瀉之;宿食在上，仲景以瓜蒂散涌之;寒凝于經(jīng)者，仲景組麻黃湯宣之散之——雖其方藥各異，均體現(xiàn)靜以動之，逆勢而治之法。此與《內經(jīng)》“其實者，散而瀉之”、“抑者散之”之旨吻合。

4 單獨運用與兼合運用

仲景治勢雖然有單獨運用某法者，如以皂莢丸滌痰治喘，只是祛邪;以訶梨散收澀治利，僅是逆勢。更多的是將各治勢之法結合運用，以標本兼顧，勢邪合治。如以旋覆代赭湯治病勢上逆，除以旋覆花、代赭石作用趨下之藥對抗病勢之上逆外，并用人參、甘草、大棗補胃氣之虛，半夏、生姜祛痰飲，使其邪去正復則噫氣可除。再如以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治陰陽兩虛之男子失精，以桂枝湯酸甘化陰，辛甘生陽，兩補陰陽，配合龍骨、牡蠣澀精固斂，則遺精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