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何年

　　何年：
　　這是第四十三封信。別人說展信佳，我希望不管收沒收到信，你都好。
　　又是陰雨的庸明?，F(xiàn)在，我在資陽的一家小旅館里。外面在下雨，屋內(nèi)濕氣在幾平方的屋子里漫開來。胳膊又在疼。用筋骨欲折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誰叫我身在四川卻又不習(xí)慣用辣椒來驅(qū)寒。
　　這樣的潮濕的天氣與麗江的天氣有幾分相似，雨潺潺，春意闌珊。在麗江雖是盛夏七月，我卻冷得穿上了秋衣。古鎮(zhèn)上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多半是帶著一張世俗的臉?；蛟S就是我們的世俗，古鎮(zhèn)不古了。這是我對古鎮(zhèn)的所有概括。避開四方街，又轉(zhuǎn)了很多彎道，才知曉四方街不是古鎮(zhèn)。至少不是我心中的古鎮(zhèn)。
　　她坐在自己家的門檻上，沒有游人。也沒有相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忙著手里的針線活。她抬起頭沖我一笑。又低著頭專注于自己手里的針線活。我羨慕她的眼力。她只借著母親給予的雙瞳就可以理清那些細密花紋，而我卻要透過厚厚的眼鏡觀察這個世界，觀察她。有些羨慕她的衣服，華麗得像是一出未完成的戲，盡管都是些粗布，但那復(fù)雜如命運的花色讓我血液逆流。她再次抬起頭對我微笑。我看清了她臉上時光勒出的痕還，蒼老卻不失空洞的花。我喜歡把人的笑比作花，陳詞濫調(diào)，卻又這般真實。
　　我行走過許多地方，像是一根彈簧。每次都換個方向彈出去，卻總歸要被彈回來。我已經(jīng)對你說過許多次。行走的路上，方知生命的跡象。從南傘回昆明的路上，汽車在烏木龍附近的大山里拋錨了，說是附近，也是一段相當(dāng)長的距離，不見人煙。被困的48個小時里與外界音信全無，路過的車輛也是寥寥無幾。面對的是那些神態(tài)不一的男男女女，折射的是每個人背后無人知曉的故事。到楚雄時，又遇到暴雨，行李全被打濕。其中有我在麗江買的半箱子書，心疼不已卻絲毫沒有辦法。繼而在瓢潑大雨的凌晨滿城找旅館，狼狽不堪。
　　你說過，一個城市及其自身的城市內(nèi)涵，可以通過它的報亭密集度來反映。那資陽就應(yīng)該是可以容我暫時駐腳的地方了。我在陌生的城市里，買有你文章的雜志，我在陌生的城市里，給你寫信，是不是很羅曼蒂克?昨天傍晚離開資陽的時候，沿著空曠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行走，頭頂是成都難得一見的晴天，一條白皙亮麗的線在飛機后面劃出，慢慢劃過天空，旁邊是橙色的云。即使用詞鄙俗，我依舊樂意這樣形容。想起《戀空》里的唯美畫面。只可惜現(xiàn)實不可能唯美，我們?nèi)松?，都無法設(shè)置特寫。比如現(xiàn)在，我的手開始握不住筆。
　　我還是覺得我應(yīng)該習(xí)慣于這樣的痛，因為我還不打算離開四川盆地。怎么說呢，就像是一開始離開云貴高原的不舍。一個人，即使走再多的地方，還是有意識無意識地懷念，即使他不說。我懷念云南的山，云南的水。盆地里的山太陰柔，沒有那里的陽剛之氣，沒有豪氣，也看不出斗志。
　　旁邊那個女孩已經(jīng)睡著了，我也該睡了，不然雙手真的可能就廢了，再也拿不起筆了。
　　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