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會議隨想

　　前不久去巴黎參加了經(jīng)合組織（OECD）的一個會。會議內(nèi)容并不是本文的話題，我只是對會議的組織形式和日程安排有些感悟。這個由英國、德國和北歐國家聯(lián)合組織的大型會議既簡單無華，又比較有效率，該做的事大部分都做了，不該做的事基本上都沒做。鑒于日前國務院頒布了關(guān)于控制召開國際性會議的通知，以減少資源浪費，西方國家舉行會議的做法值得我們深思。
　　
　　低調(diào)組織者
　　
　　開會前組織者給受邀嘉賓發(fā)來電郵，明確說明他們負擔費用的內(nèi)容，特別提醒只能買經(jīng)濟艙而非商務艙機票。三天會議每天支付100多美元的生活費，包括去巴黎的簽證費、去首都機場和從巴黎機場到市區(qū)的出租車費、每天晚餐和一點零花。算下來，和中國外派出差補貼差不了多少。這錢如果每晚都到餐廳吃飯，基本上會所剩無幾。而開會期間除了免費午餐和舉行了一次相對豐盛的晚餐酒會招待以外，就什么都不管了。
　　至于住處，本來以為組織者會幫我訂酒會所在的四星級酒店，但組織者給我訂的是位置不好、只是二星的酒店。不過我后來知道，組織者也住在這里。四星酒店安排滿了，晚到的就安排在二星酒店，但并沒有像國內(nèi)那樣考慮等級上的因素——官大就一定得住好的，否則就是安排不周。參會者待遇是隨機的，不按官階，不分國家，被其中一個主辦方邀請的人可能住到了四星級酒店，被另一個主辦方邀請的人就可能住到了二星級酒店。我們幾個來自中國的參會者，資深人員被安排到了二星級酒店；而年輕人卻住到了四星級酒店，享受著住房舒適、連早餐都比我們貴好幾倍的待遇。
　　
　　平和參會者
　　
　　我們住的低級酒店，盡管室內(nèi)干凈整潔該有的都有，但周圍卻是一個大工地，連出門的路都是臨時搭建的，進出很不方便，第一天晚上我們的車就在周圍繞行半天也拐不進酒店的入口。以前在巴黎生活那么多年，真沒住過這么亂的地方！但是與會者沒有怨言，他們知道來法國的目的是參加會議，而非享受。
　　至于每天來接我們?nèi)ラ_會的班車，就像法國人赴約一樣也不準時，有一天居然晚了20分鐘，我東張西望了半天，發(fā)現(xiàn)大量的人在耐心等車，但卻沒有引導員，甚至沒有組織者。他們只是在會XXbCuArqUjNz4iu+hXGl8165SEiK5NV4BrO5jqeec2c=議前發(fā)了幾個不斷更新的電郵通知、把每天日程安排寫明白后，人就幾乎不見蹤影了。不過，在我當天到達酒店辦理入住時，那個毫不相識的組織會議的英國女士竟然能在前臺人海中找到我，幾分鐘內(nèi)就把該辦的事辦了，會議結(jié)束后連招呼都不用打。這次會議是一個用人最少效率還比較高的一次會議。這讓我想起了國內(nèi)舉辦的一些會議，到處都看得到年輕漂亮的引導員和服務人員，可是參會者還是四處亂竄，問路的問路，遲到的遲到，逃會的逃會。
　　這次會議來了五位國家元首以及眾多的政府總理和部長，但開會的時候卻沒有警車開道，我們班車跟旅游大巴一樣，每天開到經(jīng)合組織那個城堡般的大院附近就停下了，大家要步行幾百米走進院內(nèi)。
　　那兩天，香榭麗舍大街上天天都懸掛著西亞和非洲某個國家的國旗，但我沒見到交通管制，也沒有密集的警察站崗，沒有呼嘯而過見紅燈也不用停的黑色車隊，巴黎并沒有因為這么多的外國元首同時到訪而比平常堵車。
　　由于開會時坐在前幾排，我得以清楚地觀察幾位非洲國家元首入場。在亞洲人眼中非洲人長相難以分辨，我索性就認定，能被武官全程陪同、氣宇軒昂又走在前面的人就應該是總統(tǒng)了。這位總統(tǒng)走到前排就和大家坐在一起，并不因為他是總統(tǒng)前面就要擺桌子，也不因為他是總統(tǒng)就會有比別人更多的茶水飲料。當時大會的組織者已經(jīng)在臺上了，見他來了也就是點頭示意而已。級別比較低、坐在第一排的年輕的組織者起身和總統(tǒng)握手算是寒暄，然后大家小聲就坐，會議始終沒被打斷。
　　
　　專注的聽眾
　　
　　那次是大型會議，1000多人的席位幾乎全部坐滿。從后往前看，黑壓壓的一片。大家一律平等，無論總理、部長還是普通工作人員。組織者也沒把水放在前排幾個特定的貴賓座位前，而是統(tǒng)一擺放到會場某個角落，想喝就自取，不想喝則不浪費。這樣一來會場就很干凈，會議結(jié)束后沒有像國內(nèi)會場那樣到處都扔著喝剩半瓶的礦泉水。
　　這么多人參會，別說是在法國，就是在中國也不常見。近年來，我在國內(nèi)參加會議最大的感受就是待遇越來越高，會場越來越豪華，可是人卻越來越少。并不是說會議不重要，只是這種事太多了，人們應接不暇，尤其對于那些能說會道的著名人士。所以，組織者為了能請到更多的人就要提高會議規(guī)格，去好的飯店，提供豐盛的午餐晚餐，會議間歇還有茶點——那些水果點心豐盛到能讓我吃飽。
　　一到下午，國內(nèi)會場上往往一半人就不見了，剩下的人不少也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而這次巴黎會議，至少到第一天下午，與會者都是精神飽滿，會場的人沒減多少。要知道，法國僅有中國二十分之一的人口！
　　那次會議上有幾個總統(tǒng)的發(fā)言還是挺有意思的。內(nèi)容寫得好，有理有據(jù)的，聽起來不覺得乏味。
　　與會者的反映也很多樣化。會議是關(guān)于采掘業(yè)透明度的，但是站起來提問的非洲人卻大聲指責西方國家實行殖民統(tǒng)治，支持當?shù)貜姍?quán)。比如說埃及總統(tǒng)穆巴拉克，西方人對他在臺上時的貪污腐化視而不見，在他失意、群眾開始游行示威的時候又將他無情拋棄。這些人中有的是被組織者花錢從非洲邀請而來，但卻敢于直面發(fā)表尖銳的不同意見。
　　
　　義務出場人
　　
　　這次會議的每一個講演者都是沒有出場費的，他們都支持企業(yè)透明度這個計劃，并懷著希望和激情來參會，也愿意看看這個美麗的國家。那次會議來的貴賓像吉爾吉斯斯坦女總統(tǒng)、中非總統(tǒng)、坦桑尼亞總統(tǒng)，他們出場和講話都沒有引起大家的特別關(guān)注，下臺之后也沒多少人圍著提問。
　　例外的倒是索羅斯，他以80歲左右的高齡參加會議，讓與會者充滿期待。這個讓許多國家膽寒的金融大鱷，西裝革履穿著大皮鞋悄悄上臺，兩個小時一直靜靜地坐在那里，認真聽著別人的講話，一臉慈祥的樣子，但是攝影師給他的鏡頭就是比其他人多，多過所有參會的總統(tǒng)。會議散場時，我終于見到了國內(nèi)那樣的場面，眾多人涌到臺上把索羅斯包圍了，大家紛紛向他提問，而這個一言九鼎的長者毫無架子，還很順從地彎下身子，傾聽著臺下人七嘴八舌的發(fā)問。同行的年輕主任顯然有備而來，竟然問他非洲某個國家新修改的礦業(yè)法，還纏了他半天。在那幾分鐘時間，我一直在旁邊觀察，那是一個中國年輕奮進者和西方年長智者間的火花碰撞。索羅斯表現(xiàn)得相當耐心，前后幾分鐘一直低著他那個智慧的頭，強調(diào)加入采掘業(yè)透明度計劃的重要。在他周圍，我?guī)缀鯖]看到保鏢的身影，組織者也沒有顧及索羅斯的年紀和名氣將大家推開。
　　我知道國內(nèi)有名氣的人開會發(fā)言都是要有出場費的。一個朋友曾講起他們請的某研究中心的經(jīng)濟學者，出場費就是兩萬，可只做了20分鐘的發(fā)言，發(fā)言后就走，這還只是北京的價格，如果在外地則更高。讓他疑惑的是，這些人在參會前并不一定做認真的準備，他眼看著這個研究人員在會議開始后才匆匆進入會場，別人發(fā)言的時候他才低頭寫自己的講演提綱。
　　如果給出場費的話，該給索羅斯多少錢？
　　
　　簡樸午餐會
　　
　　和國內(nèi)比起來，這個會議還有另一個不同之處，可以說是特點，也可以說成亮點，那就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午餐。
　　法國人的組織能力并不好，但對于會議來說他們該做的也盡量做了，只是人手過于節(jié)約，以至于在上午的會議結(jié)束時沒有提醒大家去哪里吃飯。我也是問了別人才找到餐廳的，進去一看，絕大部分的人都站那兒，每人盤子里只是一小塊三明治而已。因為要找同行的朋友，我在人擠人的餐廳里整個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提供的飲料只有幾種，三明治不過幾樣，根本沒有成盤的肉和菜，甚至沒有法國人餐后必吃的奶酪，除了一兩種小甜品就沒別的可吃了。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種硬殼三明治，每塊只有半個巴掌大小。那是一種把整個三明治切成四五塊的做法，要至少吃四塊才能果腹。我每樣都吃了一小塊，竟然沒飽。沒想到聯(lián)合國下屬組織這樣大的機構(gòu)，有這么多國際高級官員的會議，吃的卻這么普通。沒有豬肉我能理解，因為可能有伊斯蘭國家的與會人員，但是別的肉也沒有，只有一種里面帶了一點小薄片三文魚的三明治，為了吃到這點只能填牙縫的三文魚補充營養(yǎng)，我只好又多吃了兩塊。
　　如果在中國，這就意味著給與會者提供的僅僅是包子，還是素餡的！但每個與會者都是樂呵呵地在那里吃，他們臉上的笑容就像那天午間的陽光。
　　我那兩個朋友——教授來自加拿大，在國外已經(jīng)生活20多年；年輕主任則在法國讀過多年的書，他們和大隊人馬走出會場后居然連餐廳都沒找著，確切地說他們沒搞清楚會議是否提供午餐，索性去了一個出售午餐的咖啡廳，和沒有參會的OECD的雇員們一樣，花錢各自買了一份簡單的午餐，顯然比我更能適應會議的簡樸和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