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權財富基

　　主權財富基金已經(jīng)被看成新興市場國家金融崛起的一個標志，成為影響全球金融市場及金融秩序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主權財富基金躊躇滿志準備破浪萬里，但剛剛起航，便迷失了航線。
　　如果國家對待“致富”的理念發(fā)生根本的變化，那么這可能意味著一場深刻的變革將會到來。如此，主權財富基金也將成為一個歷史上的傳奇故事。
　　
　　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辦、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承辦的“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第三次會議5月11日至13日在北京召開。有29個國家、70多家機構的約150名代表參加了本次會議。與以往歷次會議相比，本次會議呈現(xiàn)出代表級別高、人員分布廣等特點。這讓人們再次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了主權財富基金。
　　
　　金融巨人
　　
　　主權財富基金（sovereign Wealth Funds，SWFs）始于20世紀50年代，但初期規(guī)模小，一直沒有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近十年主權財富基金發(fā)展迅速，俄羅斯和中國等政治大國也相繼創(chuàng)建主權財富基金，跨入全球“富人”行列。當前，主權財富基金已經(jīng)被看成新興市場國家金融崛起的一個標志，成為影響全球金融市場及金融秩序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主權財富基金并不包括一個國家擁有的山川河流、礦藏等物質(zhì)財富，而是一國政府通過特定稅收與預算分配、資源收入（如石油）和國際收支盈余等方式積累形成的，由政府控制與支配的，通常以外幣形式持有的公共財富。主權財富基金是一個投資機構，按照市場化的方式來經(jīng)營外幣財富?？仆厥亲钤缃⒅鳈嘭敻换鸬膰遥?953年由科威特投資委員會設立，旨在投資盈余石油出口收入，減少國家對有限石油資源的依賴性。據(jù)估計，當期該基金規(guī)模達2500億美元。另一只較早的基金創(chuàng)立于1956年，英國在其殖民地吉爾伯特島對出口的磷酸鹽（鳥糞）征收一種稅，后來以此為來源建立了收入平衡基金，2006年基金規(guī)模超過5.54億美元。學理上，主權財富基金就是“國家經(jīng)濟人”，它和理性經(jīng)濟人一樣，追求利潤的最大化。其經(jīng)營的直接目的是為了保證外匯儲備這一公共財富的保值和增值，追求長期回報。主權財富基金有多種類型，其核心目的都是為實現(xiàn)開放經(jīng)濟條件下國民經(jīng)濟的平穩(wěn)發(fā)展保駕護航。中國于2007年加入了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行列。近20年，中國國際收支雙順差大幅上升，經(jīng)營外匯儲備成為“致富”后的新難題。它給中國帶來的不是“致富”后的成就感，而是一系列的麻煩，如央行干預外匯市場、外匯占款、沖銷、發(fā)行央票、回收流動性等 “副產(chǎn)品”。2007年9月中國成立了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簡稱中投公司），旨在拓展外匯運用渠道和方式，提高國家外匯資產(chǎn)經(jīng)營收益。
　　主權財富基金是金融巨人，對全球金融市場及全球金融秩序的影響不可忽視。據(jù)倫敦金融城估計，截止到2010年底，全球官方外匯儲備資產(chǎn)總額9.2萬億美元，其中主權財富基金占16%，達1.47萬億美元。2012年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總量將達5.5萬億美元！其主要來源于貿(mào)易的順差和商品出口帶來的外匯流入。2011年西亞北非的動蕩將會對一些基金的增長率帶來影響，但是受影響國家（如利比亞、阿爾及利亞、巴林）的基金數(shù)量，也僅占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3%左右。
　　
　　金融危機中的悲情經(jīng)歷
　　
　　在2007年前，全球主權財富基金較少涉足次級抵押貸款投資產(chǎn)品，因此美國次貸危機對其負面沖擊有限。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期間，主權財富基金的投資經(jīng)歷見證了“國家經(jīng)濟人”在為主權財富保駕護航過程中面臨的機遇和挑戰(zhàn)。 據(jù)主權財富基金研究所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全球金融穩(wěn)定報告》（2008年4月）統(tǒng)計，從2007年3月到2008年4月初，共有八家主權財富基金對六家華爾街金融機構進行了11筆投資，投資金額達449.38億美元。投資持股比例均在10%以下——這是因為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的審查標準，投資類型包括普通股、新增普通股和可轉(zhuǎn)換債券等。多數(shù)情況下，在宣布新的注資后，股價對主權財富基金投資的最初反應是積極的，因為宣布資產(chǎn)減記的同時，也宣布了投資者集團注資為基礎的解決方案。股價的波動性在注資后有所下降，這說明了主權財富基金具有吸收金融市場沖擊的作用。
　　但是在此期間，由于美元的貶值和歐洲股票市場的下滑，尤其是銀行股票的下挫，這些主權財富基金的投資都遭受了較大的損失。主權財富基金也開始面對本國公眾對其在國外投資中“輸錢”的批評。中國投資公司投資黑石的悲情經(jīng)歷就是一例。黑石集團是中國主權財富基金開展的第一筆海外投資。黑石公司成立于1985年，是美國第二大私募基金公司，中投公司投資黑石源于其出眾的投資業(yè)績——自2001 年以來，黑石集團年資金平均增長率為41.1%。在企業(yè)成長速度、投資收益率以及投資收益穩(wěn)定性方面，黑石集團都非常出色，是國際一流的金融投資機構。2007年5月20日，正在籌備中的中投公司進行了第一筆投資：以每股29. 605美元的價格收購黑石集團30億美元的股份。黑石集團上市每股發(fā)行價格31美元，中投公司相當于其IPO價格折讓的4.5%購買黑石的部分無投票權股票，鎖定期為四年，占黑石集團擴大后股份的9. 37%。2007年6 月22 日黑石上市首日，股價大漲13.1%，達到35. 06美元，一度使正在籌建中的中投公司賬面盈利高達5.51億美元。但是，隨著美國次貸危機引發(fā)的全球金融危機的到來，黑石公司開始承受著來自市場的沉重打擊。截止到2009年1月28日，黑石公司的股價已從31美元發(fā)行價最低下跌至每股4.47美元，中投公司的浮虧金額為25.47億美元，虧損幅度達到85%左右。2010年3月份，黑石股價徘徊在14美元左右，目前虧損仍然巨大。中投的這一悲情經(jīng)歷引起了中國官方和學術界的廣泛討論，并逐步認識到，采取主權財富基金的市場化運作方式來解決官方外匯儲備不能承受之重，依然面臨較大的市場風險。
　　2008年下半年到2009年，全球主權財富基金開始從國際金融市場撤出，著眼于穩(wěn)定由于經(jīng)濟下滑和商品價格下降而受到牽連的國內(nèi)銀行和金融市場。從2007到2009年初，隨著全球資產(chǎn)的大幅下滑，尤其是股權和其他資產(chǎn)價格的下降，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總價值損失了五分之一，相當于6000億美元。外部金融環(huán)境的不利，給主權財富基金的投資帶來較大的不確定性。2008年以來，主權財富基金也增加了在房地產(chǎn)業(yè)的投資比重。投資目的地主要在美國、中東、日本、英國和持有儲備貨幣的非主權財富基金國家。
　　2009年中期后，全球經(jīng)濟復蘇，主權財富基金逐漸恢復了對外國投資的興趣。到2010年6月，12個月內(nèi)對外國投資達800億美元，主要投資對象是歐洲市場。中國投資公司和卡塔爾投資局在2010年的上半年分別投資了73億美元和53億美元，投資的主要部門集中在能源、金屬和農(nóng)業(yè)，還包括對沖基金、私募基金等。近期的主權財富基金交易暗示，收購（M&A）的比例將會縮小，未來幾年內(nèi)，將會更加集中于分散化的資產(chǎn)組合投資，而且投資組合中固定收益的投資比重會增加。
　　
　　引發(fā)警惕和擔憂
　　
　　主權財富基金的巨大規(guī)模和高流動性，已經(jīng)將政府部門變成一個重要的國際投資集團。在過去的十年間，投資戰(zhàn)略也逐步從被動轉(zhuǎn)向主動，這包括通過跨境并購獲得公司的少數(shù)或者是多數(shù)股權。在1995年到2010年6月間，這些投資總額已經(jīng)達到了2500億美元，其中31%投在亞洲國家，30%投在了歐洲，五分之一投在了美國。上述投資的三分之二獲得了少數(shù)股權，在絕大部分交易中，主權財富基金在新興市場國家公司的收購中獲得了控股權。從主權財富基金投資的部門分布來看，截止到2010年上半年，主要集中在銀行、保險、貿(mào)易部門（33%），公用事業(yè)（19%），煤炭、石油、天然氣（12%），零售業(yè)（10%），采礦業(yè)（9%），旅館和飯店（4%），其他投資（13%）。
　　
　　從主權財富基金投資的資產(chǎn)分布來看，據(jù)Preqin公司研究，2011年和2010年相比，主權財富基金在公有股權的投資比例、私有股權的投資比例小幅上升，對房地產(chǎn)的投資比例上升14%，對債務工具的投資下降3%，對對沖基金的投資比例下降1%。未來，考慮到危機時期的經(jīng)歷，從投資學的角度，主權財富基金在投資決策上將采取更謹慎的態(tài)度，將主要采取資產(chǎn)組合投資方式，增加固定收益資產(chǎn)比重。但是未來的投資環(huán)境仍然充滿了變數(shù)。
　　主權財富基金的擴大也引來發(fā)達國家的警惕和國際金融組織的擔憂。他們擔心主權財富基金的規(guī)模太大，可能在全球金融市場上翻云覆雨。主權財富基金是“國家經(jīng)濟人”，信息披露和透明度不夠。其投資戰(zhàn)略可能受到政治目的影響，這將放大政府在國際市場和國際產(chǎn)業(yè)中的影響力。主權財富基金的壯大也可能影響這些國家國內(nèi)政策形成，也會給那些金融市場不發(fā)達的東道國帶來負面影響。主權財富基金也面臨來自東道國的投資保護主義，阻止資本的國際流動。主權財富基金一般對各國規(guī)制的變化較為脆弱，考慮到這些變化帶來的成本，主權財富基金不得不小心行動。為了回應以上的擔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下屬的主權財富基金工作組——現(xiàn)為“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在2008年10月提出了可以被普遍接受的原則和操作方法，即圣地亞哥原則。之后，一些基金采取行動提高其透明度，增加信息披露，比如阿布扎比投資局2010年3月首次公布其年度報告和賬戶情況SWjVEa9TRLveGk+U4w/47g==。但是在透明度方面，各個基金的差異很大。在東道國方面，2008年經(jīng)合組織公布了東道國對主權財富基金的指導原則，東道國應該避免保護主義，維護公平透明的投資框架。2010年初，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次舉行了公共部門—私人部門互動論壇，促進西方國家中央銀行和主權財富基金國家之間的溝通。2011年5月12日，正在北京舉行的主權財富基金論壇上，IMF的金融顧問何塞.比尼亞爾斯肯定了主權財富基金對世界經(jīng)濟和金融體系具有重要作用，其長期戰(zhàn)略對東道國和全球金融穩(wěn)定都做出了貢獻，并提出后危機時代基金投資應該采取逆周期操作。
　　
　　順周期操作？逆周期操作？
　　
　　主權財富基金的“為”與“不為”，面對的不僅是市場，還包括來自本國政府、外國政府、私人部門、國際組織的不同取向。主權財富基金采取市場化方式運作，其行為應具有順周期性質(zhì)。而宏觀經(jīng)濟管理部門要進行逆周期操作，平抑市場波動。果真如IMF所期望的，主權財富基金要采取逆周期操作，那主權財富基金豈不是成了全球的公共資源、要發(fā)揮公共物品功能？主權財富基金的傳奇源于全球經(jīng)濟失衡和現(xiàn)有的美元體制及主權財富基金國家本幣的非國際化特征，全球經(jīng)濟失衡制造了主權財富基金，但卻要求主權財富基金再承擔全球經(jīng)濟再平衡的責任，這個邏輯有些怪異。主權財富基金到底為誰保駕護航？
　　中國同樣面臨主權財富基金投資之困。2011年3月底，中國積累的外匯儲備達到了3萬億美元，全球經(jīng)濟依然顛簸于不均衡復蘇軌道上。美國主權信用評級可能下降，中國面臨著持有1萬多億美元美國國債的風險，而美國國債是主權財富基金資產(chǎn)組合的重要部分。其他主權財富基金也同樣面臨利益損失。主權財富基金躊躇滿志準備破浪萬里，但剛剛起航，便迷失了航線。如果國家是一個經(jīng)濟人，致富了卻享受不到致富的樂趣，反倒是要忍受處理不完的煩惱和麻煩，這會大大挫傷致富的動力。如果國家對待“致富”的理念發(fā)生根本的變化，那么這可能意味著一場深刻的變革將會到來。如此，主權財富基金也將成為一個歷史上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