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利民/文
2011年國際政治的幾個新看點
■ 林利民/文
2011年國際政治形勢與上一年一樣,也是“亂”字當頭。從日本福島核災難到歐債危機;從美國“重返亞太”到俄羅斯搞“歐亞聯(lián)盟”計劃;以及從“阿拉伯之春”高潮迭起到“占領華爾街”運動向全球擴散、從利比亞戰(zhàn)爭和敘利亞動蕩到本·拉登與卡扎菲斃命、從倫敦騷亂和挪威恐怖事件到伊朗學生沖擊英國大使館致使伊與西方關系進一步緊張、從南海風云驟緊到美國駐軍澳大利亞達爾文港與希拉里訪問緬甸等,無不反映2011年世界亂象有增無減。但是,2011年的“亂”與上年的“亂”相比,有不少更鮮明的特點,其中不少特點反映了未來國際政治演變進入到一個出現(xiàn)大轉折的重要關口。
冷戰(zhàn)后二十多年,動蕩與戰(zhàn)亂以及國內政治經濟和社會不穩(wěn)一直伴隨諸多非西方國家、發(fā)展中國家。相比之下,西方國家冷戰(zhàn)后二十多年來似乎一直不動如山,自詡為世界“穩(wěn)定島”。2011年,非西方國家雖然仍受困于亂局,如蔓及西亞北非的“阿拉伯之春”、泰國政局動蕩以及非洲少數(shù)國家政局不穩(wěn)等,但相較2010年及冷戰(zhàn)后的大多數(shù)年份,非西方國家是在向相對穩(wěn)定方向轉化,動蕩與混亂局面并沒有變得更嚴重。如拉美相對穩(wěn)定、朝鮮核問題相對沉寂、非洲大多數(shù)國家經濟政治發(fā)展相對平穩(wěn)、一向是國際亂源的巴爾干和高加索平安無事。至于阿拉伯地區(qū)的動蕩與混亂,則不過是其過去動蕩歷史的延續(xù)。
然而,一向自詡為世界“穩(wěn)定島”的西方世界,卻陷入全面、深刻的動蕩與混亂之中,這一點出人意料。曾經鼓吹過“歷史終結論”的西方政論家、學者及其戰(zhàn)略界對此尤其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是西方世界動蕩與混亂的全面性。西方世界在地理上分為美、歐、日三大地緣政治板塊。戰(zhàn)后六十多年來,西方世界經濟上雖然危機不斷,但大體上是三大板塊輪著來,當其中一塊、兩塊出問題時,其余的總能維持相對穩(wěn)定。但在2011年,卻出現(xiàn)了美歐日三大板塊經濟金融同時“下沉”、并同時陷入政治經濟社會動蕩的局面。目前美國失業(yè)率居高不下,經濟復蘇乏力,政府債務“封頂”,幾乎面臨“關張”危機,主權信用評級也被迫“自我”下調;歐債危機更是困擾歐洲,震驚全球,并給歐元區(qū)和歐盟一體化前景罩上了濃重的陰影;日本則出現(xiàn)了震災、海嘯加上核災難的三合一危機,再加上經濟持續(xù)低迷,信心下滑,更是一籌莫展。繼日本經濟陷入第三個“失去的十年”、歐洲經濟陷入第二個“失去的十年”后,美國經濟也開始陷入“失去的十年”。即是說,整個西方世界開始同時陷入“失去的十年”。
其次是西方世界動蕩與混亂的深刻性。目前西方世界的整體性“下沉”不僅表現(xiàn)在經濟、金融層面,在政治社會層面也有表露。英國繼倫敦大騷亂后,年末又出現(xiàn)數(shù)百萬人參加的大罷工;挪威發(fā)生本國“白種人”制造的超級恐怖案;美國“占領華爾街”運動不斷蔓延,而今又開始了“占領華盛頓”。凡此種種,無不說明西方世界不僅在經濟上陷入困境,政治、社會層面也陷入不穩(wěn)定。一向對西方民主制度和自由企業(yè)制度信心滿滿的西方政論家,也開始不斷批判西方民主制度和自由企業(yè)制度及“大眾參與”的弊端,甚至夸贊“中國模式”比“盎格魯—撒克遜模式”更有效率、更有前途。比如,冷戰(zhàn)后曾以著有《歷史的終結》而著稱的福山,就一再撰文批評美國模式,將其與“中國模式”比較,并給予后者“不甚情愿”的諸多肯定。11月末出刊的美國《時代》周刊在2011年年終評論文章以及最近出刊的《華爾街日報》等西方大報大刊中也有類似的觀點。
第三,導致西方世界三大板塊整體動蕩、“下沉”的根源在于結構性因素驅動,而非政策性因素所致。美國學者保羅·肯尼迪在《大國的興衰》一書中提出,一個國家經濟總量在世界經濟中所占的份額,與其人口數(shù)量、國土面積、資源稟賦、科技文化水平和民族性等有某種內在關聯(lián)。西方三大板塊總人口不到世界六分之一,領土面積不到世界陸地面積的四分之一,卻長期占有世界總收入和財富總量的60%以上,這是不公平、不合理的,也是不可持續(xù)的。根據(jù)保羅·肯尼迪的邏輯,西方世界按其各方面稟賦,其經濟總量占世界份額應在30%左右、最多不超過40%才是合理的。在西方三大板塊經濟份額降至這一合理水平以前,其經濟很難恢復健康增長。目前蔓及西方的經濟金融危機正是對其經濟份額不合理高位的一種“剛性調整”,具有歷史必然性、不可抗性。對美歐日經濟趨勢的這種悲觀評估,在西方經濟界也有共識。如,高盛公司經評估后提出,在不出現(xiàn)大失誤的條件下,美國經濟將在2020年恢復到2006年的水平。另有美國經濟機構也認為美國經濟要到2017年才能恢復到2007年的水平。
對西方經濟在世界經濟總量中占比過高的這種“剛性調整”又必然引發(fā)已經習慣于“福利制度”、“大眾參與”的西方社會陷入更深刻、更全面的政治社會動蕩,進而對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產生深刻影響。換言之,西方世界正在失去其引以為豪的世界“穩(wěn)定島”地位,最少在一兩代人內,經濟增速低迷甚至停滯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治社會動蕩、混亂將逐步成為西方世界的專有名詞。西方經濟政治制度及其意識形態(tài)將受到更多的拷問,相比之下,中國的發(fā)展模式則有可能受到更多的肯定,非西方國家在經濟政治發(fā)展模式的選擇方面將獲得更大的選擇空間。
2011年西方世界顯而易見的整體性“下沉”反襯出非西方世界的群體性崛起在世界經濟金融危機中反而在相對加快。2011年12月3日出刊的最新一期《經濟學家》雜志披露,2011年美、歐經濟增長率分別為1.7%、1.6%,日本甚至為負增長(-0.5%)。相反,中、印等非西方新興大國雖然增長率也有下滑,但仍在較高位運行,較之西方的增長速度優(yōu)勢甚至在增大。如中國2011年增長率仍達9.1%、印度可達7.9%,仍比美歐日高出6—7個百分點左右。2011年中國與日本的相對增長率差距甚至達到近10個百分點。以上非西方國家經濟發(fā)展大大縮小與西方差距的大趨勢,反映在地緣政治層面,就是國際地緣政治中心進一步由大西洋沿岸向亞太轉移,并在戰(zhàn)略上導致美國加快“戰(zhàn)略東移”步伐,引發(fā)亞太以至全球的地緣政治調整和戰(zhàn)略調整。
近代以來,歐洲及連接歐美的大西洋一直是國際地緣政治中心。但是,這場歐債危機以及歐洲經濟政治前景不佳、歐洲一體化陷入停滯,使歐洲的國際政治權重進一步下滑。相反,亞洲經濟政治實力的上升及前景看好,使太平洋取代大西洋、亞太取代歐洲,開始成為國際地緣政治中心。
亞太人口、經濟總量和貿易總額已超過世界半數(shù),經濟和貿易增長速度為全球各大區(qū)之最。亞太的區(qū)域范圍也在“動態(tài)”地擴大,美國、俄羅斯、印度、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傳統(tǒng)上不屬于亞太的“亞太邊緣國家”均開始找理由“變臉”、“變身”,謀求亞太身份,進一步突出、加強了亞太的地緣政治中心地位。
現(xiàn)在,亞太已經集中了世界經濟前三強(中美日)、世界前四個人口大國(中印美及印尼),以及集中了世界六個有核國(美中俄印巴朝)、世界前十支最強大軍隊中的七支(美中俄日印朝韓)、五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三個(中美俄)等,未來世界戰(zhàn)爭與和平及與發(fā)展等問題,將主要取決于大國在亞太,尤其是中美兩國的經濟與戰(zhàn)略競爭。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2011年,美國加緊從大中東收縮,以便強力貫徹“重返亞太”戰(zhàn)略,包括著手從伊拉克和阿富汗兩大戰(zhàn)場全面撤軍,對利比亞戰(zhàn)爭采取“半參與”姿態(tài),把戰(zhàn)爭責任丟給歐洲國家和阿拉伯國家。
美國在貫徹“重返亞太”戰(zhàn)略方面,一是一再宣示“美國是太平洋國家”,渲染21世紀是“太平洋世紀”,如奧巴馬11月份在APEC峰會上的講話,以及希拉里10月份在《外交政策》雜志上發(fā)表的《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一文,都有這樣的意圖。這表明為適應亞太崛起并成長為全球地緣政治中心的大趨勢,美國正在從傳統(tǒng)上的大西洋國家或者說“兩洋國家”加緊“變臉”、“變身”為“太平洋國家”,以期獲得“領導”亞太的合法身份。二是在軍事上加緊“搶位”,加緊打造關島基地、派兵進駐緊靠南海南出口的澳大利亞達爾文港、與日本協(xié)調沖繩美軍基地搬遷問題,以及頻頻與日韓澳及東南亞國家舉行大規(guī)模軍演,美國海軍艦艇頻頻進出亞洲近海岸各航線等。盡管美國因財政緊縮將不得不裁減軍費、軍備,但美軍政要員仍一再宣示,即使美國裁減軍備、軍費,美國在亞太的“前沿”軍事力量也不會裁減。實際上,當美國在大中東地區(qū)和歐洲采取軍事收縮政策時,美國在亞太的“前沿部署”確實在進一步加強。三是外交上,美國采取“對沖”戰(zhàn)略,既為維持中美一定程度的合作預留一定的空間,又在精心布置牽制、延緩中國崛起的亞太外交網絡,包括加緊構建對抗上合組織和亞洲一體化進程的TPP,在東亞峰會、APEC峰會及美與東盟國家會議等多邊場合制造“航海自由”、南海問題“和平解決”、“國際法解決”、“多邊解決”及“中國威脅論”等話題,制造亞太局勢的“適度緊張”,拉攏亞太各國。在雙邊外交領域,美國要人,包括奧巴馬總統(tǒng)、希拉里國務卿、貝內塔防長等頻頻出訪亞太韓、日、菲及印尼等亞太重要國家,促其更加靠攏美國。12月份,希拉里還將出訪緬甸,這被認為美國要在中國的后院“打楔子”。
亞太崛起為世界地緣政治中心對中國的積極意義在于,中國要想成長為世界大國,可先成長為亞太大國;要想主導世界事務,可先追求亞太地緣政治主導權。即是說,中國的大國成長道路可以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是先成為亞太大國。由于中國地處亞太地緣政治中心,在亞太處于“內線”位置,擁有天時地利,先集中經營亞太,成長為亞太大國,較之直接向世界大國邁進要有把握得多。
但是,亞太崛起加快及成長為世界地緣政治中心使亞太成為了世界“聚寶盆”和大國搞地緣戰(zhàn)略競爭最激烈的戰(zhàn)略場,因而使中國面臨更復雜的地緣戰(zhàn)略環(huán)境?,F(xiàn)在,不但美國在加緊“戰(zhàn)略東移”,印度也在加緊“向東看”,尤其是積極卷入南海問題;俄羅斯則搞“歐亞聯(lián)盟”,也在“向東看”。他們紛紛在亞太搶位,以適應“太平洋世紀”到來的國際變局。在亞太內部,一些地區(qū)重要國家,如日本、越南、菲律賓等,也有意借助美印等外部勢力,促其積極“介入”南海問題、緬甸問題及釣魚島問題等,以阻止中國國際影響的擴大和國際威望的提升,延緩、牽制中國崛起的進程。
自20世紀70年代尼克松宣稱世界存在五個力量極以來,世界一直盛行“多極化”說。中國戰(zhàn)略界、學界以至民間尤其盛行“多極論”,積極推進“多極化”甚至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一直是中國對外戰(zhàn)略的主要目標和政策依據(jù)。
然而,2011年的國際戰(zhàn)略變局表明,“多極化”的歷史使命已接近尾聲,其進程陷入停滯,尼克松提出的“五極世界論”已經成為過時概念。
日本作為尼克松“五極世界”中的一極,已經開始淡出大國圈子,向“中等強國”位置下滑。經濟上,日本曾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并一度有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經濟“老大”的發(fā)展勢頭。但是,冷戰(zhàn)后二十多年來,日本經濟一直停滯不前,相繼陷入兩個“失去的十年”,現(xiàn)在又陷入第三個“失去的十年”。日本總人口不到世界2%,國土面積不到世界0.3%,卻依然占有世界經濟總量近10%。按照保羅·肯尼迪的邏輯,其所占世界經濟份額還必將繼續(xù)下調,可能需要調整到世界經濟份額的5%左右時,才有可能恢復健康增長。換言之,日本經濟不但會深陷第三個“失去的十年”,還有可能進入第四個“失去的十年”?,F(xiàn)在日本世界經濟“老二”的地位已經被中國替代。下一步,其世界經濟“老三”的地位也有可能被其他國家搶走。不僅如此,日本過去一向自詡其企業(yè)管理制度先進,尤其是技術領先世界。此次福島核危機以及對震災、海嘯救援不力徹底暴露了日本的管理“黑洞”和技術上的“花拳繡腿”,其經濟、技術和管理上的優(yōu)越感已經蕩然無存,民族自信心也跌至低谷。
歐盟之所以成為尼克松“五極世界論”中的一極,一是基于歐洲一體化,二是基于一個一體化歐洲所產生的經濟政治和軍事方面的“聚合”能量。然而,冷戰(zhàn)后二十多年來歐洲經濟也一直不景氣,2011年突然加重的歐債危機使歐洲經濟困境進一步加劇,實力弱點進一步暴露。不僅如此,倫敦騷亂、挪威恐怖事件等,更使歐洲人對其一向引以為豪的“福利國家”、“大眾參與”和社會穩(wěn)定也開始懷疑。更重要的是,歐債危機也使歐洲一體化進程受挫,歐洲各國對利比亞戰(zhàn)事各懷一心,對援救債務危機國家立場各異,更使歐元和歐洲一體化前景不妙。如歐洲一體化進程停滯、歐元失敗,英、德、法、意等歐洲大國只能淪落為一批世界“中等強國”,歐盟這一極也有淡出大國圈子的可能。
俄羅斯提出了“歐亞聯(lián)盟”計劃,以重振俄羅斯的大國地位。但是,俄要實現(xiàn)這一計劃卻是千難萬難。一是人口“魔咒”。俄現(xiàn)有大約1.4億人口,這是保持大國地位必不可少的一個條件。但是俄人口每年減少幾十萬。照此下去。幾十年后,俄人口可能降至1億以下。二是資源“魔咒”。俄資源豐富,近年俄之所以能抗住世界經濟危機,仍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速和財政收入增長,其經濟成長主要依賴出售資源而不是靠技術進步。換言之,俄已深陷“資源詛咒”困境。三是安全“魔咒”。俄在傳統(tǒng)上擅長使用硬力量,不習慣使用軟力量,更不擅長使用巧力量。俄一旦經濟成長,手上有了錢,通常容易表現(xiàn)出強勢的一面,容易引起其與美歐日等關系緊張及國力、資源的無謂損耗??傊?,俄沿實力下降的方向演變的基本趨勢不易改變。
此外,土耳其、韓國、墨西哥、印尼、尼日利亞、南非、哈薩克斯坦、澳大利亞、加拿大、伊朗等一批國家正在加緊崛起。其趨勢是,未來世界大國減少,中等強國增加,世界將向中等強國、地區(qū)強國林立的方向演化。這將深刻影響國際格局,成為多極化的抵消力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美國雖然陷入“失去的十年”,綜合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下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唯一”超級大國地位將能繼續(xù)維持一個相當長的時段。即使美國失去“唯一”頭銜,它也還將長時間維持超級大國或者說一流世界大國的綜合實力和地位,以及維持相應的國際影響力。這是日本、俄羅斯及歐洲國家所無法比擬的。
中國較之美國雖然有很大差距,在未來一個相當長時期內不可能在綜合實力上與美國相提并論,但中國較之那些中等強國以及向中等強國沉淪的俄日歐等又是“鶴立雞群”。現(xiàn)在中國經濟總量世界第二、外匯儲備世界第一、出口總額世界第一、制造業(yè)生產總值世界第一。而到2011年末,最遲在2012年,中國又會增加外貿總額世界第一頭銜。由于今后10年中國仍有能力、有機會保持年均8%左右的經濟增長率,而美歐日經濟增長率極有可能降為年均2%以下,中國不但將在世界經濟低迷的環(huán)境下進一步拉大與歐日的經濟總量差距,還將追平美國。大致可以認為,2020年將是中國經濟總量超過美國、中國成長為世界頭號經濟體的可期時間點。在這種情形下,中國的國際權勢將持續(xù)上升。雖然中國不喜歡“G2”說,但客觀上,國際格局確實在向“G2”方向調整。中美兩個大國加上一大批中等強國,將是未來國際政治結構的基本演變方向。由于這些中等強國在數(shù)量上基本是西方中等強國與非西方中等強國平分秋色,未來國際政治是對抗還是合作,總體上取決于中美“競爭與合作”關系如何變。
“戰(zhàn)爭與和平”問題,一直是人類有史以來永恒不變的國際議題和經久不衰的政治話題,近代以來的500年間尤其如此。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們開始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危險性已經遠去,“和平與發(fā)展”已經成為時代主題。冷戰(zhàn)后二十多年來,在“相互依存論”、“合作安全論”、“核威懾保障和平論”等國際政治理論與現(xiàn)實作用下,人們更相信大國關系已經進入“競爭與合作”并存的新時期,大國戰(zhàn)爭已經成為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使發(fā)生了海灣戰(zhàn)爭、科索沃戰(zhàn)爭、伊拉克戰(zhàn)爭和阿富汗戰(zhàn)爭,人們也相信這些都是局部戰(zhàn)爭,不會上升為大國戰(zhàn)爭或體系戰(zhàn)爭,更不會與新的世界大戰(zhàn)發(fā)生關聯(lián)。
然而,馬克思主義告訴我們,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xiàn),戰(zhàn)爭的最后根源是經濟。對馬克思主義這一經典原理,我們現(xiàn)在有必要重新溫習。在當前西方整體性、結構性“下沉”,非西方群體性崛起,國際地緣政治中心向亞太轉移的國際結構轉換時期,尤其是中國已成長為世界“老二”,并加速問鼎世界“老大”地位,經濟總量有可能超過美國的“戰(zhàn)略沖刺”階段,作為世界“老大”的美國如何反應?是“和平”接受中國的“和平崛起”還是如米爾斯海默等人主張的那樣,對中國搞一場先發(fā)制人的戰(zhàn)爭,用武力阻止中國崛起?答案并不十分明確。雖然奧巴馬等美國要人多次表示在中國和平崛起的情況下,即使中國經濟總量超過美國成為世界“老大”,美國也將“接受”,但也要看到,當美國經濟總量被中國超過,失去其歷時百余年之久的世界經濟“龍頭老大”地位,進而失去其壟斷性的國際主導權之際,美國人必然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極大震撼。在此前背景下,不能排除美國輿情轉向,一些權勢集團、利益集團操縱政策與戰(zhàn)略,濫用美國依然超強的綜合實力和無人能望其項背的超強軍事能力,武力阻止中國崛起、以解除其經濟政治和戰(zhàn)略困境的可能性??傊?,雖然中國在加速崛起,世界開始從“多極化”軌道向“G2”化軌道演變,但中美“G2”關系是長期“和平合作、合理競爭”模式還是沖突模式,目前還存在不確定性。只要這個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好,世界轉向“戰(zhàn)爭與和平”時代的可能性就不能排除。
2011年美國加緊從大中東地區(qū)收縮戰(zhàn)線,向西太平洋地區(qū)轉移戰(zhàn)略力量,尤其是加緊貫徹“重返亞太”戰(zhàn)略,如奧巴馬出訪東亞三國、希拉里發(fā)表《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一文宣示美國的亞太新戰(zhàn)略、帕內塔有關南海問題的表態(tài)、美軍象征性進駐澳大利亞達爾文港等,都是值得警惕的新動向。美國蘭德公司等有復雜背景的智庫及其學者接連推出有關中美戰(zhàn)略沖突引爆點的研究報告,究竟是反映美國一些利益集團在借“中國崛起威脅論”、“中美必戰(zhàn)論”阻止美國政府因財政困難而裁減美國國防開支?還是美國戰(zhàn)略界確實有人在研究針對中國的“戰(zhàn)爭危機點”和“戰(zhàn)場選擇”?很值得關注。蘭德公司及美國一些其他有影響的智庫在其有關研究報告中不約而同地把南海、臺海、朝鮮半島、網絡、空間等列為中美危機的可能引爆點,尤其需要我們多關注。
無論如何,今后5—10年,中美在亞太地區(qū)如何競爭、如何合作,如何“合理沖突”,不但考驗中美關系和中美兩國的戰(zhàn)略智慧,也將對亞太以至對世界的和平與穩(wěn)定產生重大影響。
2011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復雜變化,對中國的戰(zhàn)略影響是利弊兼有。從弊的方面看,由于世界金融危機、尤其是美歐日等西方三大板塊同時下滑,中國的經濟增長環(huán)境惡化,經濟增速及貿易增速有一定回落。在戰(zhàn)略上,中國的軍事安全與戰(zhàn)略壓力有所增大,與1950年、1962年、1969年或1989年、1999年等重要年代相比,中國的戰(zhàn)略環(huán)境更復雜,戰(zhàn)略壓力源更不確定、更難預測。如,湄公河船工遇害、利比亞大撤僑、緬甸密松水電站合同遇到的麻煩等,都在預料之外。
然而,2011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復雜變化,也有對中國有利的一面。辯證地看,利的一面可能大于不利的一面。
首先,雖然國際金融危機使中國經濟增長和貿易增長速度有一定下滑,但由于美歐日經濟下降幅度更大,如美歐降至1%左右,日本甚至有可能出現(xiàn)負增長,中國經濟相對于美歐日的相對增速仍保持6個以上的百分點。換言之,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相對收益反而有所增大。
其次,由于美歐日經濟金融危機導致其政治社會動蕩,西方經濟政治模式開始遭遇包括西方國家自己在內的批評、批判,“中國模式”開始受到一定的國際肯定,中國在民主、人權等問題上的國際壓力將有所減弱。
第三,中國的國際權勢也有一定上升,外交牌增多,國際回旋余地增大。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在美國《外交政策》雜志上發(fā)表《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一文,其中雖然提出美國要重返亞太,繼續(xù)“領導”亞太,并有重新組合其盟友“對沖”中國崛起的意圖,但希拉里也有在亞太與中國搞“亞太G2”的表露。文中有關中美關系的表述大大超過美與日印澳韓及東盟關系表述之和即可為佐證。
在此復雜形勢下,中國外交尤其要看清國際大趨勢,揚長避短,趨利避害,努力解決好幾對戰(zhàn)略關系,包括近期與中長期的關系、經濟發(fā)展與軍事戰(zhàn)略安全的關系、國內與國際兩個大局的關系。尤其要著力解決好“老二”與“老大”的競爭與合作關系,力避在周邊地區(qū)釀出戰(zhàn)略危機引爆點。
(本文作者系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現(xiàn)代國際關系》雜志主編)
(責任編輯:徐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