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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 浪

      2011-11-20 15:59:51
      福建文學 2011年6期
      關鍵詞:罵聲出租房手指頭

      馬 車

      碧 浪

      馬 車

      馬海濤一直戴著耳機,他聽不見外面的聲響。要不然,他就會知道外面正在下雨,就會取消計劃,災難也不可能落到他頭上。屋里黑漆漆的,馬海濤躺在床上,隔會兒就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咔嚓”—聲,手機滑開,撲克牌般大小淡藍色的光亮彈到他臉上。他媽的,還沒到九點?馬海濤心里頭罵了一句,他又把手機塞到枕頭下。翻身,又翻身。他實在是躺不住了,坐起來,摁亮臺燈??恐差^,揭開毛毯,小心抽出左手,把左手輕輕抬在胸口打量,中指和無名指被紗布纏著裹著,胖得像兩根白蘿卜。

      他望著左手發(fā)怵,此刻疼痛像正在穿針引線,一針一線地編織,織就大網(wǎng)將他徹頭徹尾兜住。你個臭婆娘,今天要是再罵,老子砸死你!馬海濤忍不住又罵了一句。罵完,他朝房里掃了眼。他琢磨等會兒拿什么東西去砸那個臭婆娘。床。臺燈。矮桌子。兩張方凳。電磁爐。鍋。鍋鏟。電飯鍋。后來他把眼光落到墻角落的垃圾簍。馬海濤在心里頭權衡一番,他決定用垃圾簍砸那個臭婆娘,用垃圾簍為自己的左手報仇,解恨。

      起床,他舒展舒展身體,還掄起右拳頭一橫一豎地比劃了幾下。從下午一點一直睡到現(xiàn)在,腦袋暈乎乎的,現(xiàn)在經(jīng)過這番活動,精神勁立馬上來了。垃圾簍積存了差不多一個禮拜的雜物,滿滿的。剩飯剩菜,爛蘿卜,雞蛋殼,爛菜葉……要不是時值深秋,那些垃圾散發(fā)出來的異味能把他臭暈。馬海濤一想到等會兒這些垃圾砸到臭婆娘身上,笑了。開始他是抿嘴竊笑,后來越想越覺得過癮,笑聲像炒豆子一般,從嘴里一個勁地往外蹦,呵、呵呵、呵呵呵呵——他拄著膝蓋頭笑出了眼淚。他眼前閃現(xiàn)一幕:韓小英在院中央剛剛叉好腰,剛剛張口罵一句。砰!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朝她撲去。再看她,面條從她頭頂慢慢溜下來;一瓣爛菜葉趴在臉上遮住她臭嘴;半個雞殼掛在耳朵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東風就是韓小英。只要韓小英罵聲一響,馬海濤就沖出去,將垃圾簍朝站在院中央的韓小英砸去,然后迅速退到房里。他要韓小英吃個啞巴虧!滑開手機蓋,馬海濤看了看時間,約摸韓小英要上場了,他關掉臺燈,借助手機散出的光亮操起垃圾簍,走近房門,心里頭數(shù)數(shù),剛數(shù)到三。手機熒光屏就黑了。這時,他把MP3的音量調(diào)低了一些,可能覺得不保險,他摘掉一個耳機。韓小英那副破嗓門還沒炸響!

      馬海濤盡可能地調(diào)整呼吸的頻率,黑暗中睜大眼守候著。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個成語:守株待兔。韓小英就是那只傻兔子,而他呢,就是那個農(nóng)夫,要區(qū)別的是他并不懶惰。今天要不是中指和無名指被模具夾斷,這會兒他肯定還在加班。一首歌都結(jié)束了。馬海濤還沒聽到韓小英的罵聲,他覺得納悶,難道她今天要歇罵?難道她罵夠了?馬海濤眼睛微寐,他認為在黑漆漆的房里睜眼什么都看不見,還不如關掉視覺,給聽覺騰出更多的精神勁……

      哪個挨千刀的拿了我家的洗衣粉?臭不要臉的!我叫你出門讓車子撞死,臭不要臉的!有腳有手自己去賺,拿我家洗衣粉,是要去洗尸布還是去洗血衣喲,臭不要臉的……

      馬海濤正要把垃圾簍放下來歇時,熟悉的罵聲陡然響起。屏住呼吸,慢慢拔開門栓,門把猛地一拉,嗖——

      啪——嗒——

      操他媽的,哪個狗日砸老子,哪個?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馬海濤剛退到房里,一個男高音炸響了。他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后他還是把門栓插上了。難道我砸錯人了,難道院中央那個黑影子不是韓小英?

      呸、呸,什么玩意嘛,這么臭,操你媽的,居然拿垃圾簍砸老子,是哪個王八蛋?韓阿姨,你剛才有沒有看見是哪個砸的?

      不關我的事,我沒看見!

      是不是那家?

      我不知道!

      這家?

      我沒看見!

      這家?

      夜里黑,我眼神不好,小兄弟,你就莫為難我了!

      沒準就是這家?我感覺垃圾簍是從這家扔出來的!

      馬海濤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了,呼吸緊迫。聽聲音,他知道被砸的人就站在門外,聽語氣,他還知道被砸的人叫趙紅旗,月初剛搬進來的新出租戶,像是還沒找到工作,成天四處亂跑。趙紅旗有身蠻勁,長得黑黝黝的,年齡三十出頭,額頭有塊疤,據(jù)說是跟人打架落下的。馬海濤擱在手指沒斷時,就怵他;現(xiàn)在少了兩根手指頭,要是跟人家動武,肯定沒好果子吃!

      死賴,死不承認!馬海濤開門前拿定主意。他故意揉眼,打呵欠,裝作剛睡醒的樣子,他問趙紅旗有什么事?趙紅旗根本不搭理他,伸手把他撥開,徑自走進出租房里。在房里掃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走到馬海濤跟前問他,你家垃圾簍呢?

      ???垃圾簍?馬海濤抿抿嘴,尷尬地笑道:我家沒那玩意!

      沒垃圾簍,上個禮拜我還看見你倒垃圾呢,今天怎么就沒了,是不是剛才讓你扔出去了?趙紅旗從背后揮出一只天藍色的垃圾簍,問他,這是不是你家的?

      馬海濤干吞痰,企圖找話搪塞人家?guī)拙?,可見人家惡狠狠地盯著自己。趙紅旗剛才那頓罵,早把周圍出租房的鄰居招過來了?,F(xiàn)在他們堵在馬海濤房門口看稀奇呢!這、這,你、我、我不是有意的……馬海濤還沒把話說全,臉頰一響,再一響,響聲過后又麻又燙!

      我不是故意的,你干嗎打人?挨過人家兩記耳光,馬海濤反而是坦然了,說話也利落了。

      你小子還說不是故意的,我剛進院子,就被你小子砸了,還用這玩意,呸呸,你聞聞!你說你小子損不損!

      哪個叫你站在院子里的,該你倒霉!

      啪——馬海濤臉頰再次響起!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欠抽呀,老子站不站院子里,關你屁事呀,照你這么說哪個站院子里,你就朝人家砸垃圾?你小子腦子沒毛病吧?

      這個時辰,誰叫你站院子里的?我又不是要砸你,是你自找的!馬海濤說完捂住臉膛,他小心翼翼地盯著趙紅旗的胳膊。

      神叨叨的,我看小子你腦子是進水了,老子衣服現(xiàn)在臟成這樣,你說怎么辦吧?

      不知道!

      不知道?趙紅旗抱著胳膊,顛腿。他說,今天算老子倒霉,也不跟你計較了,你給我掏一百塊錢,這衣服臟成這樣,我得送去干洗店去洗洗吧,我渾身也弄得臭烘烘的,我也得去浴室洗個澡吧!

      白白挨了三個嘴巴子,還給人家白掏一百塊!馬海濤這會兒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鬧不明白院中央那黑影咋不是韓小英?從房里走到院子,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外面在下雨,韓小英剛才只是坐在她出租房門檻里罵街!房東家的房子呈“凹”字形,底部是主屋,兩層的樓房,房東自家??;兩側(cè)是前年剛建的平房,左四間,右四間,過來租房的都是附近打工的工人。馬海濤住東邊緊挨主屋的最里間,韓小英租的那間位于西邊,靠院大門的最外間??赡苁且驗轳R海濤剛才上演的那段插曲吧,韓小英罵聲出乎意料熄火了!

      馬海濤站在院中央,仰臉,任憑雨點掃到臉上。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的臉一下子濕了。啊、啊!馬海濤驀然吼了兩聲。嘎吱、嘎吱——有人開門朝外張望了。馬海濤仍舊不管不顧地吼:啊我操,操你媽……

      吼完。馬海濤在偷窺者的猜測中回到房里。左手的紗巾潮了,疼痛從殘指頭慢慢地往心尖上爬行,邊爬邊咬。臭婆娘,老子決不饒過你!馬海濤拿定主意,便上床睡覺了。馬海濤心里裝著事睡不安穩(wěn),更何況他這一天的遭遇是如此慘淡!先是丟了兩根手指頭,然后又被人抽了三個嘴巴子。馬海濤把這些都算到韓小英身上,他要找她麻煩,要把自己受的疼痛丟到她身上。馬海濤把鬧鐘定在五點,但他怕睡過頭,所以他常常驚醒,一醒就摸他的手機,看時間。好不容易熬到五點,起床開門。那時天還沒醒透,院子灰暗凄冷,天空像罩了灰色紗巾,雨滴掛在枝頭,欲落不落的樣子。

      韓小英的出租房還是一片黑暗。

      馬海濤在院子里踱步,一圈一圈又一圈。轉(zhuǎn)到韓小英門口,停下來,仇視地盯著她家房門,而后,低頭打量打量自己的左手,現(xiàn)在那兩根白蘿卜更胖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滲出的血,將紗巾扮得紅斑暗痕。馬海濤試著把左手掄起來,前前后后掄了好幾個圓,然后又試著活動活動余下的三根手指頭,巴掌烏青,活動手指頭時,酸疼從他眼角鉆出來,融化成淚水,打濕眼瞼!

      馬海濤想家了。

      馬海濤想起千里之外的馬垅村,他爹娘這會兒或許剛剛睡醒,沒準又在念叨自己呢。他們要是曉得自己丟了兩根手指頭,要是曉得現(xiàn)在自己在屋外打圈,他們肯定又要抹眼淚了。每次打電話回家,他娘聲調(diào)總要變腔,他娘一哽咽他就發(fā)慌,他不知道怎樣安慰娘。其實每次打完電話,他抹臉,臉總是濕的。他爹說他已托表叔在老家?guī)退一盍?,叫他再熬半年…?/p>

      嘎吱——

      門像開啟的閘,屋里的光亮瀉了出來。韓小英走了出來,她搬張小板凳在檐下坐定,不緊不慢地從兜里掏出木梳,一下一下地梳頭。近五十歲的韓小英身材矮小,半個身子被光亮籠著,另一半隱于陰暗,要是你冷不丁地朝她看一眼,就可能產(chǎn)生錯覺。她動作呆滯,神情淡定,像尊泥塑擺在那里。

      呸,呸——

      韓小英梳完頭,側(cè)身朝腳旁連吐兩口,像是沒把東西吐出來,她抿抿唇嘴巴一嘟,大拇指和食指湊到嘴巴跟前,夾出頭發(fā)絲。韓小英在褲角來回搓了兩下,搓掉頭發(fā)絲,揩揩嘴,她站起來走到院中央,哈腰將腳旁那攤垃圾打量一番,然后左手叉腰,右手一揮!

      哪個挨千刀的拿我家的洗衣粉?臭不要臉的!我叫你出門讓車子撞死,臭不要臉的!有腳有手自己去賺,臭不要臉的,拿我家洗衣粉,是要去洗尸布還是去洗血衣喲……

      操你媽的,老子叫你罵!馬海濤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從院門口沖到韓小英背后,伸手就去搡她。

      我罵我的,關你么事?難道是你拿了我家的洗衣粉?

      拿你家個狗屁,老子就不要你罵!

      管不著,你管不著,我就是要罵,罵那個小偷耳根天天發(fā)燒!

      在這里罵,我就得管,你再罵一句?

      我就罵,咋的?你要打我?打呀、打呀!韓小英說著朝馬海濤跟前湊,推搡中,她碰到他左手了,一陣劇痛讓馬海濤失去了理智。

      啪、啪啪,砰——

      馬海濤掄起右手,一股腦兒給韓小英三個嘴巴子,最后又加一拳頭。韓小英摔倒在地,剛好摔到馬海濤昨晚扔的那堆垃圾上面。韓小英像發(fā)瘋似的,爬起來就去擰馬海濤的脖領子,可她個頭矮夠不著,于是她就拿頭去撞他,撞時,她哭腔大作,你個小偷,偷了我家的洗衣粉還不要我罵,你個小偷,今天我就跟你拼了,老張出來呀,你老婆要被人打死了!

      韓小英這一吵鬧,東西兩邊出租房不少人探出頭來,他們嘀咕:這又是唱哪出戲呀,大清早的又吵又打的,他們是閑得骨頭發(fā)癢嗎?韓老太揪出偷她家洗衣粉那個小偷了?你是說偷洗衣粉的是小馬?你聽呀,韓老太不是那么喊的嗎?

      ……

      馬海濤原本是想教訓韓小英的,現(xiàn)在他卻被人家誤認為是小偷。他越發(fā)覺得委屈,對韓小英下手也就更狠了,要不是房東及時出來勸架,馬海濤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呢。老張是揮著菜刀從出租房跑出來的,他出來稍晚一步,那時房東已把馬海濤拉回出租房去了。

      房東勸韓小英消消氣,他說,小馬年齡小,不懂事,可能是昨晚受委屈了,想必是你早上這一罵,把他惹火了,照我說這事就算了!

      這事沒完,老板我跟你說,那小馬心里肯定有鬼,我家洗衣粉肯定是他偷去了,他肯定是心虛了,要不然為什么別人不心煩,就他一個人沖出來跟我鬧呢?

      別人也煩的,這半個月你晚上罵,早上罵,你知道別人私底下叫你什么嗎,叫你巫婆!天天這么罵,你不累,我們都累了,我看你也不要罵了,成不?

      我又不是罵你們,我只是罵那個偷我家洗衣粉的人,你們叫我什么婆的,我不計較,反正我就是個老太婆,沒什么本事,但也不許別人欺負我這老婆子!

      你還要罵?

      罵!

      公司給馬海濤放了一個禮拜的公傷假。中午去醫(yī)院換完藥,回到出租房蒙頭大睡,睡得迷糊時,他被一陣踢門聲驚醒了。

      開門。開門……

      門口很嘈雜。馬海濤不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揉眼打呵欠,把門開了。沖進來四五個人,將馬海濤團團圍住。馬海濤認識為首的那個老頭,他就是韓小英的老公老張。老張指著馬海濤跟旁邊一小伙說,先民,就是這小子打你娘的!

      還沒馬海濤反應過來。他的頭,他的胳膊,他的胸口,他的腰,包括他的左手先后遭到拳擊。巴掌,拳頭,腿,胳膊肘雨點般落到馬海濤身上。

      拳頭過后是短暫的寧靜。那個叫先民的小伙子用腳尖挑挑躺地上的馬海濤,說,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打我娘,小子嘞,告訴你,要是識相我娘的醫(yī)藥費你趕緊掏出來,要不然,老子把你這狗窩砸個稀巴爛!

      先民,咱先寬他一天時間,明天,明天他要是不給醫(yī)藥費,咱們再找他!老張一揮手,那幫人便出去了。馬海濤聽見他們在院子里談笑風生,有個小伙說好久沒這么過癮打過了!老張嘿嘿笑,他讓兒子招呼那幫人去餐館撮一頓,喝喝酒犒勞犒勞人家。馬海濤仰面躺在地上,淚水一個勁地往外涌,也不曉得躺多久,他咬牙爬了起來,用水洗去嘴角的血漬,然后默默地關上門,倒在床上呆呆地盯著房頂,眼淚爬過傷口,疼痛跟拉鋸一般,一下一下地扯著,內(nèi)心的委屈和仇恨一點一點地歪斜下來,最后轟然倒地……

      馬海濤是被手機鈴聲喚醒的,那時窗外已昏暗。手機傳出的是王力宏的歌聲:一個我,需要夢想,需要方向,需要眼淚,更需要,一個人來點亮天的黑……這是馬海濤給老家電話來電特意設置的鈴聲,每次只是他爹他娘打電話過來,這首歌就會提醒他,他得做個有夢想的人!電話是他爹打過來的。他爹在電話那頭煞有介事地問他下班了沒。他結(jié)結(jié)巴巴告訴他爹,說他剛下班。他爹問他元旦能不能回趟家。馬海濤猜他爹肯定有事,他說元旦公司就放三天假,他不想回去,問他爹有什么事。哦,哦,就不能再請兩天假嗎?他爹語氣聽上去很失望。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沒、沒什么事!哦,你跟我娘身體好嗎?好、好,我們都很好,你莫擔心,元旦你還是回趟家吧?爹,你肯定有事瞞著我,有什么事你趕緊說!馬海濤一著急,語調(diào)就顫。

      濤,你別急,別急,今天跟你打電話就是想讓你元旦回趟家,月初你舅媽給你介紹了個對象,我跟你娘想,要是元旦你有工夫就回來一趟,跟那姑娘見個面,瞧上眼了,咱屋里也好做準備,濤,你也老大不小了,這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了,趁著我們還健在,還能幫幫你,將來你們有小孩了,你娘還抱得動!

      爹,結(jié)婚的事你和我娘莫瞎操心,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呢!馬海濤說著抬起左手,那兩根胖蘿卜又紅又黑。紅的是斷指滲出的血,黑的是下午被揍時粘上地面的灰塵。他望著左手,縮縮鼻子眼淚沿著鼻梁滑下來,爹,要是沒別的事,我掛電話了。

      濤,你怎么啦,聽聲音你像哭了,不會是病了吧?

      爹,你莫瞎猜,我好著呢!他揩干眼角,咧嘴,咬唇。

      沒病就好。濤,聽你舅媽說那姑娘長得蠻好看,還是個高中生,她在深圳打過工,見過世面,我跟你娘覺得你們倆挺般配,元旦你請假回趟家跟人家見見面,濤,這人生大事你一定要聽爹的話……馬海濤沒等他爹把話說完,淚流滿面地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跪在床上,頭頂枕頭,哽咽不已。

      夜,穿透窗玻璃款款邁進來,房子愈加黯黑;冷風和嘈雜聲從門縫窗隙鉆進來,黑暗中摸著板凳、矮桌和床腳湊近馬海濤耳畔。老張做什么好吃的呢?好吃的咱可買不起喲,咱也就是青椒炒毛豆混著過唄,小黃你今天沒加班呀?現(xiàn)在不是鬧金融危機嘛,公司都要垮了,哪來的班加喲?是喲,聽我老婆說,這金融危機鬧得挺厲害的,她說她呆的那個工廠也沒活干了,她那個老板就動歪心思,誰犯一點錯就把誰開除掉……馬海濤開燈愣愣地瞅窗外,燈暈投在窗玻璃彈出一團光亮,恍惚中他好像看見老劉,他氣急敗壞地叉著腰,手指頭點著他罵,你個王八蛋,上班打盹怎么沒讓模具把你壓死呀,非常時期你給老子添麻煩,要是老子被老板開除了,你個王八蛋也沒好日子過!老劉是他的頂頭上司。

      馬海濤身體一顫,老劉消失得沒影了。他站起來走到窗口,推開窗,大片大片的黑暗和冷風灌進來。他左手在冷風中隱隱生痛,院子里的笑聲像針扎著他胸脯,他驀然轉(zhuǎn)身,眼光像被什么點燃似的,晶亮,血紅。菜刀擱在矮桌上,半個大白菜旁邊。馬海濤操起菜刀。刀背粘瓣菜葉,呈橢圓狀,他把菜刀湊到嘴邊,企圖吹掉那瓣菜葉,菜葉一角松動,顫動,卻固執(zhí)地趴刀背上。他嘴角挑亮一抹笑容,刀在褲腳來回擦了擦,再看刀背那瓣菜葉已剩下半邊,那半邊菜葉搭在褲腿,搖搖欲落的樣子!他兀自發(fā)笑。開門,提刀,朝韓小英出租房走去……

      派出所的日光燈齊刷刷亮著,那么多燈管懸在半空,蒼白光線從燈管伸出來,刷白墻壁刷白馬海濤的臉龐?,F(xiàn)在,馬海濤坐在一張椅子上,動彈不得。他覺得頭頂燈管伸出來的不是光亮,而是千百只蒼勁有力的手,這些手摁住他肩膀,摁住他的腿,摁得他呼吸緊迫心跳加速……坐對面的兩個警察嘀咕一番,團臉的警察拿筆帽敲敲桌面,問他,姓名?

      他說他叫馬海濤。

      年齡?警察問話很簡潔。

      二十四。馬海濤說完吞口水,他想挪動身子,可手腳屁股都不聽使喚,他大腦一片茫然,恍惚如在沙漠行走,漫無目的地行走。

      籍貫?

      我是黃石的,湖北黃石。

      工作單位?

      玉山大發(fā)五金公司。

      ……

      知不知道今天你的行為是在犯罪?團臉警察見他沒吭聲,接著問他,為什么要拿刀對老張行兇,你跟他有什么矛盾?

      我、我要報仇!馬海濤騰地站了起來,剛才想動都動不了,現(xiàn)在卻站起來了,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頓了一下,抬起左手說,我斷了兩根手指頭,我要報仇!

      坐下來、坐下來!一直沒開口的胖警察朝他招手,你斷了兩根手指頭?什么意思?那兩根手指頭跟老張有什么關系,你坐下來慢慢說!

      手指頭是韓小英弄斷的,哦,韓小英是老張的老婆。昨晚我原本想拿垃圾簍找韓小英報仇,可、可是砸錯人了,害得我賠人家一百塊,還被人家抽了三個嘴巴子,今天早晨,我又找韓小英報仇,我也抽她嘴巴子了???、可下午老張找他兒子還有好幾個人,把我揍了,我不服氣了,他們憑什么欺負我,我沒了手指頭還遭他們欺負。晚上,我、我想去報仇,少了兩根手指,我想我肯定打不過他們,就找把菜刀壯膽子,警察同志,我不是有意的,要怪就怪韓小英,她害我少了兩根手指頭!

      你說詳細些,先說說你手指頭的事,它是怎么斷的?胖警察打斷馬海濤的述說,他要他從頭說起,說詳細些。

      馬海濤把左手擱在大腿,伸出右手在紗巾上面輕輕撫摸。他沒照警察的要求去講述,他是從老張老婆韓小英身上講起的。

      韓小英是一家臺資廠的清潔工,早出晚歸每天上班十幾個小時,所以洗衣服這樣的事情大都是放在早晨進行的。那天,她像往常一樣,洗完衣服就去廠里了。第二天早晨洗衣服,她才發(fā)現(xiàn)昨天用的那半袋碧浪牌洗衣粉不見了,細想她記起昨天為了趕著去上班,忘記把洗衣粉收到屋里。那袋碧浪牌洗衣粉是上個月她兒子給她買的。沒了洗衣粉,衣服沒辦法洗,時間一下子多了出來,那天早晨,她把多出來的時間耗在罵街上,怎么溜口她就怎么罵。她堅信她能把那半袋洗衣粉罵出來。下班,她沒看到她要的結(jié)果。她的自尊心可能受到了打擊,那晚她又罵了,并且堅持罵了半個小時。

      洗衣粉到底是沒讓韓小英罵出來,倒是她罵街的習慣養(yǎng)出來了。天天罵,早晨一趟,晚上一趟。剛開始那些住隔壁出租房的人們以為忍幾天,韓小英就會歇下來。那時,馬海濤也是那么想的,可過了一個星期韓小英還是罵。

      韓小英的罵街已影響某些人正常休息了。

      那些上夜班好不容易下個早班,前腳剛邁進夢鄉(xiāng)還沒等站穩(wěn),硬是讓韓小英罵聲拽出來了;還有那些早晨沉浸夢鄉(xiāng)的人們,來不及跟夢中親人道別,就被韓小英罵聲生生拉開了!馬海濤好幾次在夢中跟他爹他娘拉家常,正說到興頭韓小英罵聲一響,大棒一樣把他敲醒,醒時再看窗外,灰蒙蒙的。再睡也睡不著了。韓小英的罵聲像電鉆一般,把大片寂靜鉆成一個個窟窿,把一個個早晨鉆得支離破碎,韓小英這把大鉆讓馬海濤和他的鄰居們備受折磨……

      也因為韓小英的罵聲,這些天馬海濤的睡眠質(zhì)量急劇下降。他曾找過韓小英,他要給她買包碧浪,只求她不要再罵街了。韓小英卻拿他好心當作驢肝肺,她說馬海濤是你偷了我那半袋洗衣粉?馬海濤愕然,他否認。韓小英說你沒偷我家洗衣粉,那你干嗎要給我買洗衣粉?馬海濤說他睡覺怕吵。韓小英卻不管不顧,她說為什么人家不怕吵,我只罵那個小偷,我要罵那個小偷吃不香睡不安生!對此,馬海濤只能無奈。

      以后的日子,房東和幾個鄰居也曾勸過韓小英,都叫她不要再罵了,說半袋洗衣粉值不了幾個錢,天天罵肝火旺傷身體!可韓小英說她身體好不怕傷肝,還說她要罵得那偷洗衣粉的人耳根發(fā)燙,天天做噩夢!馬海濤不曉得那小偷是不是做噩夢,倒是他隔三岔五做噩夢了,而最大的噩夢是他丟了兩根手指頭!昨天,他是被韓小英罵聲驚醒的。熬到天亮,他昏頭昏腦去上班,上班不過兩個小時,他就出事了。馬海濤是沖床車間的工人,每天負責把半成品的鋁制品用模具加工成成品,那天他因為精神很差,腦子昏沉沉的。他看見下模有鋁渣,要是這事擱在以前,他會關掉感應開關,去清理鋁渣的。可那天他沒那么干,結(jié)果,他中指斷了一節(jié)半,無名指沒了一節(jié)。他認為丟那兩根手指頭是韓小英害的……

      馬海濤講述完,已是滿頭大汗。他張張嘴,朝對面兩個警察求援道,警察同志這事要是擱在你們身上,你們肯定也會那么干的,不就是丟了半袋洗衣粉嘛,天天罵,你們是沒聽見,她罵得多難聽喲!

      馬海濤,什么事情都有正確的解決途徑,但決不能去干違法的事,你拿菜刀去砍老張,這就是犯法,好在沒出事,剛才我們也檢查過菜刀,發(fā)現(xiàn)菜刀還粘有菜葉,想必你也是隨手操刀的,鑒于你剛才的表現(xiàn),我們也會酌情處理的,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要是沒有,你在這里簽個名!胖警察將記錄推到馬海濤跟前。

      我會坐牢嗎?我會坐牢嗎?馬海濤顫顫巍巍地捏起筆在簽名欄落款。胖警察把他簽好名的記錄夾到文件夾,朝旁邊團臉警察說,小羅,你先把馬海濤帶到隔離室,叫劉姐過來看看,看他左手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馬海濤剛站起來,他手機響起他熟悉的歌聲:一個我,需要夢想,需要方向,需要眼淚,更需要,一個人來點亮天的黑……馬海濤只覺得兩眼發(fā)黑,腦門隱隱生疼,剛邁腿就摔倒了。

      責任編輯 練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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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2018年31期)2018-11-28 08:2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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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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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罵聲中的浪漫
      浙江省首個出租房安全管理地方標準正式發(fā)布
      從罵聲之中聽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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