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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頂?shù)臅r候

      2011-11-20 15:59:51
      福建文學 2011年6期
      關鍵詞:田頭礦長冒頂

      徐 巖

      冒頂?shù)臅r候

      徐 巖

      最怕的是那陣轟轟隆隆的塌陷聲,極其刺耳地穿過幾個人的內臟。

      坑道里漆黑一片,冒頂就是瞬間的事情,轟的一聲,正在井下挖煤的田大海等幾個人就被埋在了巷道里。

      田大海躺在巷口的斜坡上,左腿被石塊壓著,動不得,只覺到鉆心的疼。他想許是斷了,兩只手臂也麻木得很,無知覺似的擱在胸口上。疼痛漸漸地消失之后,他想到的是不能喊,就是疼也得忍著,因為這種時候最怕的是人心渙散,明智點的辦法是得自己帶頭穩(wěn)住他身邊的幾個人。

      在冒頂之前,田大海是2號井第四采煤隊的副隊長,每兩天一個作業(yè)日,半天零一宿的挖掘。這樣的挖掘是長年的工作,沒黑沒白也沒有節(jié)假日,他們挖出的煤的熱度全都在五千大卡以上,經小火車拽上井口后,運到分揀車間過了磅,就是國家調撥的物資了。

      班組算他在內有七個人,全部是像樣子的采煤工。他們有使不完的力氣,有開不盡的玩笑,也有說不出的寂寞。

      冒頂那一刻,田大海他們已經干了十幾個小時,看腕上的手表也就差兩個多鐘頭可以歇工了。可靠巷子深處的彎道口卻嘩嘩地掉起碎石渣來,而且速度相當之快。聽見有人說不好這兩個字時,巨大的轟隆聲已經鋪天蓋地地來了,且堵住了兩邊的巷道口,只給幾個人留下了一塊僅幾平方米的狹長空間。

      待煙塵靜止下來后,田大海在黑暗中說話了。田大海的嗓音嘶啞,一字一頓地說,有誰還活著,兄弟們報號吧。一個細小且微弱的聲音說,我,趙福,我的頭部傷著了。又一個悶悶的聲音在不遠的角落里響起,田頭,我也活著,肩和腿都被砸傷了,但能動。田大海說,你他媽的是劉懷中吧,你的聲音怎么不像你了,不是讓你報名號嗎?那悶悶的聲音再一次在角落里響起,他說,咱是劉懷中,咱沒啥,就是有些后怕。還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暗色里游蕩進田大海的耳孔里。師傅,俺也活著,俺是王、王殿臣,腰傷著了。

      又是幾分鐘的靜止后,田大海說,他們仨沒了嗎?

      沒有人應聲。只有細微的沙土碎石掉地上的聲響。

      田大海用低低的聲音吼叫著說,咱幾個一起喊他們的名字,都給咱用點勁,像干活時那樣,都不許偷懶。

      漆黑的坑道里立馬便響起了幾個人沙啞有力的喊聲,于長慶、大曹、毛小個子。

      一連喊了三四遍,卻終究沒有回應。

      有人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邊哭邊說,大曹他們完了,全完了。

      又有人說,是完了,咱們也會完的,巷道口堵死了,咱可是在七百多米深的井下呀,氧氣會越來越稀薄的。

      幾個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剛被說出來的問題,都不吭聲了。

      田大海的左腿又開始針扎一般的疼起來,他忍著劇痛朝身邊的幾個人又吼了一聲,都把嘴給咱閉上,老子不是還沒死掉嗎,嚎啥子?

      他們完了就完了,干咱這一行的,打穿這身衣服那天起不就立了規(guī)矩嗎,那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怪不得別人的。你們最少的也跟老子挖了一年煤了,該是條漢子了,莫讓眼淚臟了咱身子底下的烏金層。

      田大海頓了頓接著說,咱都知道,這北礦區(qū)的2號井幾年前曾冒過一次頂,靠井口南側那段采掘線已經封掉了,那么做備用的小井口就改到了中間的路段,好像離咱們只有二十幾米遠。話說回來,只要咱哥幾個能在這井下挺上六個小時,上面救援的人便能找過來,那就有救了。田大海說完最后這一句話后,左腿的疼痛更加劇了些,他禁不住“哎呦”了一聲。

      靠他最近的趙福忙說,田頭你也傷著了吧?

      田大海咬著嘴唇說是腿,被石塊壓住了。你們誰還能動彈,到咱這邊來,幫咱搬了它。

      趙福說就俺吧,這陣子頭好像又不疼了。

      趙福離田大海也就一米半多一點距離,卻爬了兩分鐘,他摸到田大海的身子旁,費了很大的勁也沒弄掉田大海腿上的石塊。石塊太大了,有小蓋簾那么大,要擱平時,趙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石塊搬掉,可這次卻不行了,因為塌方的緣故,造成了巷道上下間相當狹窄,他只能半躬著腰身,雙腿跪著弄那塊石頭,就有些使不上力氣,加之頭部的傷痛。

      躺在附近的王殿臣只好爬過來幫忙,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把石塊搬開了。趙福按田大海說的意思去摸了他的腿,然后哭著說,好像是骨折了田頭。

      田大海便伸出稍稍有了些知覺的右手去摸了下他的左腿,果真就骨折了。

      田大海的眼里便也有了淚水,他任由那幾顆咸咸的淚滴緩慢地流過臉頰,再進到嘴唇里。

      田大海說,沒事,幫咱扯塊布扎上吧,止住血,只要咱還活著就啥都不怕。

      待趙福扯衣服給他扎好傷腿之后,田大海說,福子,咱懷里還有兩個餅子,你幫著掏出來,一人分點吃。

      趙福就去他棉衣的內兜里摸出一個塑料包來,將兩個餅子拿出來,掰成了四份。

      漆黑的坑道里便只有了幾個人嚼咽東西的聲音,趙福說真好吃,還是糖餡的白面餅,嫂子對你可真好。

      田大海說,都一炕席上滾半輩子了,啥好不好的。

      始終沒有說話的劉懷中這會兒插話了。劉懷中說,咱家那口子就不行,她從來不惦記咱。每回升了井回到家里吃的都是剩湯水,就他媽知道要工錢。

      幾個人都知道劉懷中的老婆是后嫁過來的,兩人之間還需要磨合,過日子時往往會拿對方跟自己從前的愛人比,就難免要有磕碰和冷漠。

      趙??煅钥煺Z,說劉哥你家嫂子可是漂亮女人,還比你年輕,你咋就不知足呢。

      劉懷中卻又不吭聲了。

      約摸過了兩個鐘頭的時間,好像要迷糊著了的田大海突然聽到把頭枕在他腰上的王殿臣說,他好像聽見了風鉆的聲音,是不是上面救援的人在找咱們呢。

      角落里的劉懷中說哪兒有啊,一點動靜都沒有,莫不是你耳穿孔了吧。

      田大海也豎起耳朵聽了聽,說好像是有點動靜,大家別灰心等著吧,許能有救呢。

      暗色里傳來趙福虛弱的聲音,趙福說田頭,咱不行了,咱有件事想跟你說。

      田大海忙用力地把手伸過去,他知道趙福就躺在他的左邊,摸索著抓了趙福的手說,兄弟你是咋了,可千萬別犯糊涂,你田哥敢說用不了多長時間,咱就能出去。不信你問問殿臣,他都聽到風鉆挖巷道的聲音了,準是上面的人在找咱們呢。

      趙福的手軟綿綿的,冰涼如水,被田大海緊緊地攥著。

      趙福極度虛弱地說,咱真的不行了,頭沉得厲害。咱就托你一件事,這個月剩兩天了就開工錢了,礦里刨掉這兩天的工錢也能給咱開近千塊錢,你替咱還了小賣店一百六十塊的煙錢吧,那兒有張借條子,余下的再幫咱寄回老家去。

      田大海說,別他媽的瞎說好不好,你不能死的,你沒聽見風鉆的聲音嗎?你給咱挺住了,等上去了哥幾個還得去咱家里喝酒呢,咱讓你嫂子還給你們割豬下水吃。

      田大海話說完之后,就覺得他懷里的趙福身子一挺便歪了下去。

      田大海嗷地一聲大吼起來,聲音嘶啞,震得巷道壁上的碎沙石撲簌簌掉落下來不少。

      一旁的王殿臣嗚嗚地哭起來,他說氧氣好像越來越稀薄了,要不然趙福不會完的。

      這是隆冬時節(jié),雪從下午就開始落,沒幾個時辰就把整個礦山染成白色。

      矸石山的頂部絕大部分的黑色也被遮蓋起來,只要你朝上面望一眼就曉得這場雪有多大了。落雪的時候田大海他們不知道,在幾個小時的降雪過程中,他們正在七百米深的井下抱著風鉆揮汗如雨。直至冒頂了,他們也不知道這個被人們談論了很多天的暖冬,正在被一場罕見的大雪埋掉。

      女人將從缸里撈上來的幾棵自家積的酸菜瀝凈水,洗好切成條再剁碎,盛到盆子里蓋好屜布,便穿上外套出了門。風大雪也不小,風將她刮了個趔趄,她就返身回去取了條紅色的圍巾裹在頭上,才緩步朝鎮(zhèn)里的市場走去。

      路過街口老陳家熟食店時,她推門探進一顆滿是雪末子的頭跟趴在柜臺上打著盹的瘦男人說,哎,聽好了啊,給我留一塊豬肝四個豬蹄子,要爛呼的,俺家老田牙口不好,明早上來取。女人說完話拿眼盯了一下地中間爐子上正燒著的一只悶罐,并朝正冒出來的熱氣吸了下鼻子。

      女人是去老范家的肉鋪割肉的,女人割了肉回來時遇上了礦物資科上班的表哥,拉話說割肉做什么。女人說明天田大海他們班組里有個兄弟過生日,老田下午走時囑咐她割點鮮肉包頓酸菜餡的餃子,他們還要喝點酒,女人說到時你也來吧。

      表哥說,你說的讓我?guī)退麖木抡{出來的事,我可都跟吳礦長說好了,趁著年前把禮送了,家里的也老大不小了,老是下井挖煤總不是回事。

      女人說老田他脾氣倔,得慢慢來,就是辦成了他興許還不答應呢。

      女人回到家把肉切成末,再拌成餡,和面捏了兩蓋簾的餃子,拿外面窗臺上凍好了,用袋子收起來,才一個人做晚飯吃然后睡下。

      半夜時分,女人忽地一下從炕上坐了起來,她拍了下腦門自言自語地說,咋就做了這樣一個夢呢?

      王殿臣和劉懷中都躺到了田大海的身邊。

      塌方留存的這十幾平方米只在長度上占了優(yōu)勢,高度卻只有半米左右,隨著時間的推移,空氣稀薄度已明顯降低,三個人說話都顯得有些吃力了。

      劉懷中說田頭咱們怕是躲不過去這一劫了,咱好像有預感似的。你說怪了吧,昨天中午在家里吃飯時,那婆娘竟給我撈了頓熱面條吃,打的還是辣椒肉絲面,她平時對咱從沒那么好過。

      見田大海和王殿臣沒吭聲,劉懷中又接著說,田頭你就幫咱分析一下,你說咱那后娶進門來的婆娘她究竟是不是那種人?

      這回田大海說話了,他忍著周身的乏痛說,其實你竟他媽的一個人瞎想,女人的臉蛋子好看一點了就起閑言碎語,這是理上的事,自己的女人啥樣子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人家要是有別的男人,還跟你一個窮挖煤的過個啥日子呢。

      劉懷中說,可無風不起浪呀,咱在這黑咕隆咚的井下邊一干就是一宿,你說啥事不能發(fā)生呢?

      田大海歪著腦袋跟身邊的劉懷中吼了一聲,閉上你那烏鴉嘴巴,咱沒見過自個往自個身上扣屎盆子的,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別下井挖煤,天天在家里守著啊。

      這回劉懷中不吭聲了,從懷里摸出一根煙卷來,拿到鼻子上嗅了嗅,再遞給田大海。田大海把煙卷捏在手上,也湊到鼻子底下,邊聞邊將煙捻碎了,任憑煙絲散開來分散在自己的臉上。

      這是兩人幾年來共同養(yǎng)成的習慣,兩個人都是煙鬼,在井下挖煤是有規(guī)定的,不許帶火更不許抽煙,就悄悄地在衣服兜里裝上一棵煙卷,犯癮了掏出來聞上一會兒,多少也能解決點問題。

      十幾分鐘后,劉懷中小聲地哭起來。

      他邊哭邊哽咽著跟田大海說,咱還是把實話跟你說了吧田頭,反正也是不能活著出去了。

      咱那婆娘她是有自己的男人的,已經被咱抓住了。

      劉懷中接著說了事情的經過。

      他說不是有一回夜班時吃壞了肚子嗎,實在堅持不了啦,跟你請假升了井,待尋衛(wèi)生所討了藥吃下去后,洗澡換衣裳回家后,就把婆娘跟那個男人堵在了家里。

      男人瘦得不成樣子,被咱踹兩腳就吐白沫子了,是灌了一碗白開水才緩過來的,女人說是她丈夫,胃癌晚期了,她是沒辦法才想到嫁人養(yǎng)家這一招的。也就是說,靠他劉懷中掙的一部分錢給那男人買點藥維持著,并說他們還有一個七歲的娃娃在老家念書呢。

      婆娘跟那個男人都給他跪下了,說了實情之后任由他處置。

      那男人說他頂多還有幾個月的活頭了,等他死了也不用他們怎么花錢葬他,隨便找地兒挖個坑埋了就行。婆娘就死心塌地伺候你,只要你對孩子和婆娘好就行。

      劉懷中小聲哭泣著說,田頭你說咱能咋辦,一眼就能瞧出來,都是過苦日子熬過來的窮人啊,就狠狠心原諒了他們唄?,F(xiàn)在咱是想好了,都不容易,這回咱先完蛋了,算是成全了他們了,只是如能把話傳出去的話,就把那兩間房子讓給他們,好歹也跟咱睡了一年多呀。

      田大海說操,你劉懷中還算他媽的一個頂天立地的挖煤漢,人之將死其心也善啊。

      田大海說完了就拿手捅了捅身邊躺著的王殿臣,哎,睡著了咋的?明個是你的生日吧,臨下井時咱跟你嫂子都說好了,讓她去鎮(zhèn)上割肉給你包酸菜餡的餃子呢,連帶著把哥幾個都叫上,好好喝一壺。

      王殿臣沒吭聲,臉上卻全都是淚水,他感覺到那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正沖開他臉上那些厚厚的煤塵。

      幾個人中他最小,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也只有他跟死了的趙福沒成家,冒頂后他被嚇傻了,是聽著幾個哥兄弟說他們憋悶的事和看著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趙福死去,有幾陣子他的神志幾乎都不清晰了。

      他是有話要說,要對身邊這個平日里對他最好的采煤副隊長說,但他卻總是沒有勇氣說出口來。而且他覺得越來越憋悶,他就在暗地里拿手抓大腿,抓出一條又一條的血凜子。

      女人做了個夢之后,就披衣服下了地,去外面看了看塑料袋里裝著的凍餃子,生怕讓野貓給叼了去。見到那兩大袋餃子都完好無損地擱在缸蓋上后,才回屋躺下。這時候就有人咚咚地亂著腳步跑進院子里來,再跑到窗跟前拍窗玻璃。外面的人邊拍窗玻璃邊喊她快起來,說井下出事了。

      女人聽出了是隔街的馮桂琴,采煤工大曹的婆娘,便慌了神,趕緊拉亮了燈繩,下地穿衣服套鞋手忙腳亂地奔出去說,究竟是咋了,出了啥子事情了?馮桂琴說二號井冒頂了,好像你家老田和咱家大曹他們都被砸在井下了。

      兩個女人就哭嚎著撒丫子朝礦上跑,也不知在雪地上摔了多少個跟頭,滑了幾個跤,兩人跑到井口時,就被眼前的情景驚愣住。井口百十米的地方全都圍滿了人,那些人的身上全都落滿了白花花的積雪,被臨時支起來的木桿子上的燈泡照著的那些雪人,在機器的轟鳴中,跑來跑去地做著事情。

      女人哭著沖向井口的時候,被幾個拿手電筒的男人拽住了胳膊,繼而有人低聲吼著說,快把家屬都拽到車里去,好好照顧她們,別添亂。

      女人聽出來那個在風雪里說話的人,好像是那個來她家吃過飯的吳礦長。

      她的兩只胳膊真就不好使了,被兩個男人抓著,拖到了旁邊的一輛面包車里,之后,馮桂琴也被拖了進來。車門關上時,女人看見了已經呆坐在車里的另外幾個女人,她認出來其中的一個叫葉瓊花,也是礦工家屬。

      之后,女人就聽坐在車門口擋著她們不讓下車的一個男人說,幾位嫂子別急啊,礦上正在組織營救里面的人,說是快挖到井底了,興許就有救呢。

      女人被那男人說的興許兩個字一下子擊中了肋骨,她覺得心猛地疼了一下。

      外面依舊是風雪迷漫,人聲嘈雜,女人靠在車后座上想,自己咋就做了那樣一個夢呢。她夢見鎮(zhèn)子里發(fā)了大水,水從小巷里蜂擁而入地灌滿了一屋子。而在她跳下地找鞋穿時,那雙厚厚的自己納的棉底布鞋卻漂起來,轉瞬間又變成了兩條死了的魚。她想咋就會是死魚呢?便拼了命地撲上去抓住了一只,死魚卻又變成了丈夫田大海的翻毛皮鞋。

      女人被那個夢驚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她坐在炕上望著窗外面的雪光想,絕對不是一個什么好夢,難道會是個什么不祥的預兆嗎?

      女人再次躺在炕上時就烙開了燒餅,這要是男人在家,她一準會推醒了他,讓他幫著解夢。

      這會兒,女人坐在車里想,夢有時候也真準,趕巧也好,靈驗也好,碰巧就應了。

      她暗自里祈禱,田大海不會出事的,絕不會,那魚不是又變回鞋子了嗎。

      田大海沒聽見身邊的王殿臣說話,就拿手去摸了他的手,感覺到還有溫度,就使勁攥住,再用力地搖了搖。

      王殿臣的手竟隨著他的搖動回捏了他一下。

      田大海就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下了。

      他挺喜歡身邊這個小伙子,長得濃眉毛大眼睛的,要不是家里窮是不會來吃這份苦的。

      小伙子是外地人,好像從山東膠州一帶過來找活干的,正好礦里拓展小型井口,急著招人就把他留下了,這樣跟著田大海一干就八個月。肯吃苦又好學,沒幾天下來挖煤的技術便熟練了。

      田大海時不常地就把王殿臣領回家里吃飯,每回必割上些肉燉給他吃。

      沒想到王殿臣竟還有一副泥瓦匠的手藝,幫著他將房子從里到外地重新抹了一遍,喜得田大海和女人直夸小伙子手巧,再聽說了老家那邊除一個哥哥外便再已經沒什么親人之后,還口口聲聲應著幫他在礦上討房媳婦呢。

      所以這大半年來王殿臣挖煤掙的錢就都存在田大海的女人處了,說是攢著幫他說媳婦的。

      田大海拉著王殿臣的手,平躺著說,要是有口水喝就好了,就是口干得厲害。

      劉懷中說人哪,缺了啥都不中,沒糧食能餓死,沒了水得渴死,你說咱是不是熊蛋包一個哦。

      田大海說,四年前咱經歷過一次冒頂,也是被卡在了巷口的彎道處,那時候身體好,和咱一起被困的兩個礦工都沒受傷,便操家伙挖,真是好運氣呀,沒一下午工夫就挖通了,跟上面的人匯合了。好家伙,礦里給放了一周的假為咱壓驚,就喝了他媽的七天酒,還跟老婆困了七個晚上的覺,生怕享受不著人世上的福了似的。

      劉懷中說,可這回卻真是享受不著人世上的福了,咱們大概從出事到現(xiàn)在,已經呆了有六七個小時了,耳朵還好使,可就是聽不到上面挖掘機打鉆的聲音,興許他們是把咱們的位置和方向判斷錯了。

      田大海說,興許你說得對,就是挖到咱這,恐怕也都挺不住了,趙福的腦袋要是不受傷他也不能走哇。

      劉懷中嘆著氣問田大海說,田頭,你說你這輩子有后悔的事嗎?

      田大海頓了頓說,后悔的事情呢還真就有。咱上礦技工校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追咱,是看上咱打籃球的技術了,天天買好飯好菜坐咱身邊吃,還不時地夾菜往咱飯盒里放??僧厴I(yè)時帶她回家里讓爹娘相看,娘卻說死也不讓娶那女孩,說她認識那女孩她媽,是礦食堂收票的劉大美人。媽有風言風語,女兒還了得?就硬是黃了那門親事。后來,包括咱娘都后悔了,人家那女孩又自學考上了外省的一家?guī)煼秾W院,進城當老師去了。

      劉懷中說田頭那女人長得一定很好看吧?

      田大海說比你嫂子是強多了,要腰條有腰條,要臉盤有臉盤,唱歌還好聽。

      劉懷中說那你后什么悔呀?

      田大海說咋不后悔呀,你想想,咱要是跟了那女孩,不就成了人家的家屬了嗎,說不定就跟著將戶口本遷進城里,不下井挖煤了。

      劉懷中說順理成章地也就攤不上今天這冒頂?shù)氖铝恕?/p>

      三個人就不說話了。

      須臾后,劉懷中問王殿臣說,臣子你也有后悔的事吧?

      王殿臣還是沒吭聲。

      劉懷中就咳嗽著說,都他媽的快死的人了,你還裝什么深沉。你個小兔崽子,都幾個小時了也沒聽你放個屁,是藏心眼暗地里攢活氣呢吧?

      王殿臣終于說話了,他的聲音在巷道里竟有很大的底氣。王殿臣說,劉懷中你忒能磨叨了,說白了不就是個死嗎?有他媽啥好怕的,論死老子已經他媽的死好幾個來回了。俺實話跟你說吧,俺是個殺人犯你曉得不?俺殺的人是個有幾百萬塊錢的城里人、大老板,平日里吆五喝六的神氣著呢,那天下午就被老子一瓦刀抹了脖子。

      劉懷中說你個小兔崽子,臨死了還跟你大叔吹牛,也不怕風大扇了你的舌頭。

      王殿臣的手抓住了田大海的手,王殿臣說師傅你對俺的好,臣子心里都記著呢,看來只能來世再報答您了,俺死是不怕的,可有一點,俺就想俺娘啊。

      王殿臣說完竟嗚嗚地哭起來。

      田大海緊緊地握著王殿臣的手說,傻孩子,想你娘咋還做那蠢事呢?

      王殿臣說俺也是沒辦法,俺們四十幾號人,給那姓石的狗日的包工頭辛辛苦苦蓋大樓,干了快一年,他卻要扣掉一大半的工錢,愣說俺們干的活質量上沒過關。俺氣不過,喝了酒后就去找他理論,結果話說僵了,便動了手,是他先拿磚頭砸俺,俺才動了瓦刀的。

      田大海說然后你就躲出來,躲到咱這煤窯里當采煤工了?

      王殿臣哭著不言語了。

      劉懷中說難道這孩子說的還是真事不成?

      之后,劉懷中在喉嚨里罵了句,媽拉巴子的,成啥人了都,他的聲音細弱游絲,已經發(fā)不出太大的聲音來了。

      天快亮時,救援的人終于挖通了冒頂?shù)哪莻€巷道,順著井口找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幾個礦工。抬出去后經過醫(yī)生搶救,田大海、王殿臣和劉懷中都活了下來。

      王殿臣是最后一個被救過來的,他的身體極度虛弱,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

      田大海的左腿上打了繃帶,讓人用輪椅推著他到王殿臣的身邊,端給他一飯盒餃子說,想吃東西不臣子,是你嫂子給你包的酸菜餡的。

      王殿臣的眼角濕濕地點了點頭。

      王殿臣艱難地吃了兩個餃子后就吃不下了,田大海把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攆出了病房。然后拉著王殿臣的手說,給礦保衛(wèi)科說一聲吧,咱得相信法律,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

      王殿臣哭著點了點頭。

      田大海把女人喊進來說,你去喊礦保衛(wèi)科的人來醫(yī)院一趟,就說咱找他們有事說。

      女人走出去后,田大海告訴王殿臣說,劉懷中的腰也打了鋼板,不能再下井挖煤了。

      王殿臣說師傅你呢?

      田大海說,那得看這腿了,要是好了后能吃得住硬,還挖,誰讓咱是名礦工呢,人總得靠一技之長吃飯,何況人生七十二行,行行都得有人干啊。

      王殿臣問田大海,今個是啥日子了?

      田大海說好像是舊歷二十一,有三天就大寒了,等你徹底地好利落了,咱跟礦上說說,看能不能派個人跟著你回去看看咱娘。

      田大海的話把王殿臣的眼睛又說濕了。

      這時候吳礦長手里提著一大網袋水果進來,把東西放到王殿臣的床頭上,問咋樣了,是不是好點了?田大海趕緊說好多了,也就是再住一兩天就能出院。

      然后,田大海朝著王殿臣說,瞧瞧連吳礦長都來看你了,面子整大了,還不說聲謝謝?

      吳礦長卻先說話了,說謝啥,都是應該的,痊愈了就好。然后,他看著田大海說,以后別再叫我吳礦長了,咱從昨天起就被革職了。

      田大海驚詫地望著吳礦長說,咋的,就為這事您的官說擼就給擼了?

      吳礦長一臉苦笑地說,四條人命啊,歷年來的嚴重亡人事故,這處罰算是輕的啦。

      責任編輯 練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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