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荷
秋天這個季節(jié),在我印象里是位從容的老人,他用滄桑的經(jīng)歷,告訴我們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那就是讓世間纖纖競秀的萬物,一天天由蔥蘢走向衰亡,他卻不讓我們知道,只讓我們感受淡淡的離懷輕傷。
冬天與他作別,已有數(shù)月,幾萬個分分秒秒,幾百個日日夜夜,我們或許早已忘卻他的模樣。然而,他來時,不忘給我們帶來一份驚喜,在我們睡眠不覺之時,灑下一場長夜冷雨。這雨,如盛夏的花露,挾著微涼的風(fēng),潛向心底,沁入人的心脾、肌膚及各個角落。陽光不再那么強烈,樓下的草叢里,寂寞了一個夏天的蟲鳴,也終于傳來了紡織娘的歌聲。悶熱的天氣,吞噬了多少人間的快樂?淹沒了多少水光山色?囂塵在心,幾欲把我們圍裹。
秋高氣爽,正是佳期休憩的時候,秋思猛然襲來時,竟是從此浪跡江湖的勇氣與決絕,恨不得,在一夜之間解冠泛舟。于是和友人一道去山村尋景。淺秋的韻腳里,是白云搖曳的輕紗,點綴翩在遠(yuǎn)天;是雁兒交頸的私語,呢喃輕在耳畔。逸興來去皆匆匆,最是快意不過,于是坐在車?yán)铮?qū)車向鄉(xiāng)野駛?cè)?,看山頭草木青青,看路邊稼棵茂盛,看微熟的果實正在甜蜜的路上行走,像一位壓彎了腰的快樂老人,負(fù)荷著不可卸除的周身披掛。望著那累累的秋實,你可以忘了曾經(jīng)的羈棲苦旅。
山村不大,離城也只有幾十公里的路程,然而也水光山色,也層巒疊翠,柔和的綠意,在樹葉,草尖上跳動,如紗,如霧,如流動的倩影,隱藏于人跡罕至之處。秋天的詞約里,總有一種情節(jié),一種情緒,無可言說。它最懂得順應(yīng)人意,樂山者,便有了一路清芬,樂水者,便有了一江秋水。波濤滾滾的江面,飄然過往的船只,路人相互答應(yīng)的呼喚,此起彼伏,往復(fù)交織,那份恬然的情緒,總會令你悲喜交集。
曲折的小路綠樹掩映,青蘿藤蔓時時拂著人的衣衫,讓人想起李白的“綠竹人幽徑,青蘿拂行衣”之句;有花從亂草崖岸下探出頭來,突兀地,黃紅的笑臉在眼前一閃。你簡直分不清那些花都叫什么名字。白色的野菊閃著淡紫的花蕊,紫荊花更是開了個漫山遍野。它們的美,不在嬌艷妖嬈,而在于一份樸素的清澈。
秋天金黃的色彩,比城市鋼筋水泥的顏色,更少了幾分冰冷的愁緒,無形的傷懷,倒變得讓人鮮活可感。感那成熟后的憔悴,消瘦了,枯黃了,卻決不后悔。濾過青山,俯拾皆是古人的詩句,一如陶公的“暖暖無人村,依依墟里煙”,又如他的“采菊竹籬下,悠然見南山”,鏡面一般,映照眼前。如此超然,比比皆是,讓我們把詩人的平和、沖淡咀嚼、體味殆盡。
曾經(jīng)戲說,寧在鄉(xiāng)野里踏青,做一個山鄉(xiāng)野客,好生的流浪一回。也喝它個濃睡殘酒,也賞它個綠肥紅瘦,也來一個千古絕唱。然而,游遍芳蹤,這世上能有幾人?這無處的訴說,只有流水知道,清弦知音。但,在這個喧囂的世界,我依然相信,總有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在等著我們,能夠讓我們用真情擬歌,在清麗婉約的感慨里抒情,在文字的生命里一點點燃燒至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