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莎
(中南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長沙410083)
從信息論角度看《孫子兵法》英譯中冗余信息的處理*
吳莎
(中南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長沙410083)
信息在傳遞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噪聲的干擾,而調(diào)整冗余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guān)鍵。從信息論的角度看,翻譯本質(zhì)上是一種跨文化、跨語際的信息傳播和交流。因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可以適當(dāng)調(diào)整冗余信息,以確保信息傳遞通暢,語言交際順利進行。本文以《孫子兵法》的英譯為例,考察翻譯過程中譯者是如何對冗余成分進行調(diào)整和處理的。
冗余;信道;噪聲;孫子兵法
傳播學(xué)大師威爾伯·施拉姆(W.Schramn)引用文化人類學(xué)家愛德華·薩皮爾(E.Sapir)的觀點說,“每一種文化形式和每一種社會行為的表現(xiàn)都或明晰或含糊地涉及到傳播。”(施拉姆等著、陳亮等譯,1984:2)所謂傳播,指的是一個系統(tǒng)(信源)通過操縱可選擇的符號去影響另一個系統(tǒng)(信宿),這些符號能夠通過信道得以傳播,并達到一種信息的交流和共享。(陳道德,1996:58)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跨語際的信息傳播和交流活動,其本質(zhì)也是信息的傳播。信息論的創(chuàng)建人香農(nóng)(C.E.Shannon)提出了信息傳輸模式,如圖1所示。
翻譯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由源文作者、源文文本、譯者、譯文文本和譯文讀者組成的動態(tài)的信息傳播過程,它是兩級傳播過程:第一級傳播過程是譯者理解并解碼的過程。作為源語文本的接受者,譯者必須對源文進行解碼,排除噪聲的干擾,準確理解源文的意義。第二級則是譯者對解碼后獲得的源文信息進行加工、整理,即編碼,生成譯語文本,傳輸給譯文讀者。根據(jù)香農(nóng)的信息傳播模式,我們可以將翻譯傳播的基本模式描述如下,見圖2。
圖2
信息論指出,如果信息負載(communication load)符合接受者的信道容量,信息便可順利通過,達到交際的目的。然而信息傳輸并非一帆風(fēng)順,信息在信道中傳遞會受到來自源語和譯語系統(tǒng)的噪聲干擾。在翻譯過程中,不論是源作者、譯者還是譯文讀者在編碼或解碼時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自己已有的知識、觀念、經(jīng)驗、審美取向等主觀因素或者書寫、印刷錯誤等客觀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就是噪聲。根據(jù)信息論的觀點,克服噪聲的主要途徑之一是調(diào)整冗余模式。冗余(redunacy)是指對信息進行重復(fù)或累加,使信宿收到更多的信息,幫助其理解信源所要傳遞的真正信息,這些重復(fù)的信息即冗余。舉個簡單的例子,如swallowtail譯為“燕尾服”,Koran譯為“古蘭經(jīng)”,其中的“服”和“經(jīng)”字就是為了幫助讀者了解該事物的本質(zhì)而增加的冗余信息。
奈達認為,任何語言的冗余度一般約有50%,并且為了盡量避免噪聲或其他因素的干擾,在信息傳遞中保持適度的冗余是必要的(Nida,2004:126)。但是一種語言中的冗余成分在另一種語言中所起的作用不一定完全相同。在語際交際中,源語中本來適度的冗余成分如果原封不動地搬到譯語中,這些冗余成分往往不是過度便是不足,與譯語信息接受者的信道容量難以吻合,從而影響信息傳遞的準確性。翻譯作為一種語際交際,其任務(wù)之一便是調(diào)整和變換源語中的冗余成分,使其適應(yīng)譯語接受者的信道容量,保證信息交流成功。翻譯時如果不考慮源語和譯語讀者接受能力的差別,逐字而譯,常常會產(chǎn)生兩種情況:(1)冗余度過低,造成信息過載,超過譯語讀者的解碼能力,譯文晦澀難懂,讀者需要花費較長時間和較多的精力才能理解。(2)冗余度過高,有價值的信息量過少,譯語讀者則會有源文羅羅嗦嗦,過分堆砌之感。這兩種情況都會妨礙交際的成功,故譯者有必要在譯文中增加或減少冗余成分,以利于交際的順利進行。
由于中華典籍中罕見的書寫形式、生僻的字詞、古文歧義、特殊的句法結(jié)構(gòu)、流傳過程中的書寫失誤以及深奧的主題內(nèi)容和哲學(xué)思想等原因,中華典籍的英譯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需要調(diào)整冗余成分的情況。本文擬以《孫子兵法》的英譯為例,考察翻譯過程中譯者是如何對冗余成分進行調(diào)整和處理的。
一般來說,古漢語承載的文化信息量較大,許多詞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翻譯時如果僅僅照字面意思來譯,往往會使譯語讀者不知所云。信息量過大,則顯冗余過低。此時,譯者應(yīng)該在譯文中適當(dāng)?shù)卦黾尤哂喑煞郑鎏砦幕?、歷史背景知識,補足源文的蘊含意義或文化內(nèi)涵,幫助譯語讀者理解,奈達將這種作法稱為將源文信息“拉長(lengthen or draw out)”(Nida,2004:126)。例如:《孫子兵法·始計第一》中有“廟算”一詞,“廟”是廟堂,“算”則是指古代一種專門為計算制造的竹木或骨制工具,也叫籌或策?;I算是中國最原始的計算方法,算盤就是在其基礎(chǔ)上發(fā)展而來的。古代臨戰(zhàn)前,用算籌比較敵我,預(yù)測戰(zhàn)爭勝負,得算多的一方贏。用算籌作工具可以直觀地演示敵我各項因素的優(yōu)劣。美國的Samuel Griffith將“廟算”譯為the estimates made in the temple(Samuel Griffith,1963:71),為了讓譯文讀者理解其內(nèi)涵,Griffith加了詳細的腳注:
A confusing verse difficult to render into English.In the preliminary calculations some sort of counting devices were used.The operative character represents such a device,possobly a primitive abacus.We do not know how the various“factors”and“elements”named were weighted,but obviously the process of comparison of relative strengths was a rational one.It appears also that two separate calculations were made,the first on a national level,the second on a strategic level.In the former the five basic elements named in v.3 were compared;we may suppose that if the results of this were favorable the military experts compared strengths,training,equity in administering rewards and punishments,and so on(the seven factors).
他的解釋清晰地定義了“廟算”這個有深刻文化內(nèi)涵的詞語,讓譯文讀者領(lǐng)會了廟算在中國古代戰(zhàn)爭中的重要作用。
再如,某些人名、歷史典故、習(xí)語以及神話傳說等都具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對于源語文化的讀者來說是已知信息,但對其他文化的讀者來說這些已知的信息在翻譯中必須表現(xiàn)出來,否則可能會難以理解甚至導(dǎo)致誤解。如《孫子兵法·用間第十三》中記載道:“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伊摯和呂牙分別是幫助商湯滅夏和周文王滅商的功臣,是古代著名的間諜。翻譯時如果只譯其名而不加解釋,譯語讀者恐怕是很難理解透徹的。因此Lionel Giles在翻譯時就作了加注:Of old,the rise of the Yin dynasty was due to I Chih(Better known as I Yin,the famous general and statesman who took part in Ch’eng T’ang’s campaign against Chieh Kuei),who had served under the Hsia.Likewise,the rise of the Chou dynasty was due to Lü Ya([Lü Ya was also known as]Lü Shang.[He]rose to high office under the tyrant Chou Hsin,whom he afterwards helped to overthrow…),who had served under the Yin.(Lionel Giles,2003:254)
古漢語中有些詞語如度量單位,兵器名稱等,若逐詞譯成英語,會使譯文冗余過多,即使加注解釋,不但沒有幫助譯語讀者理解,反而增加他們的負擔(dān)。這種情況下,譯者可以放開手腳,刪除冗詞贅語,或改頭換面,用譯語讀者熟悉的詞語替換,使譯文符合英語讀者的審美要求。例如《孫子兵法·軍形第四》中有這么一句,“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薄版劇焙汀般彙倍际侵袊糯闹亓繂挝?,一銖和一鎰之比是1:576,非常懸殊。孫子以此來比喻勝軍較之?dāng)≤?,就像用鎰稱銖那樣占絕對優(yōu)勢。漢語中的“鎰”和“銖”在英語中沒有對應(yīng)的單位,如果采取音譯并加注的處理方法翻譯它們未嘗不可,但是不如用英語中類似的度量單位來替換,可以大大降低譯文的理解難度。例如:Thus a victorious army is a hundredweight balanced against a grain;a defeated army as a grain balanced against a hundredweight.(Samuel Griffith,1963:88)hundredweight意為“英擔(dān)”,約等于50800克,而grain是“格令”,是英美制中最小的重量單位,相當(dāng)于0.0648克。用這兩個英美讀者熟悉的單位來作比較,他們就能很順利地理解源作的意思——勝負雙方相差懸殊。這種替代減輕了譯文的傳輸負載,方便了譯語讀者的理解,使譯文也更易進入譯語文化。
漢民族自古崇奉陰陽二元學(xué)說,這形成了漢民族崇尚偶數(shù)的習(xí)俗,這種宇宙觀在文字方面也有充分的體現(xiàn)。漢語表達除了在形式上講究對稱美,在韻律上也追求悅耳和諧的音樂美。因此漢語中有許多由同義詞或近義詞構(gòu)成的雙音節(jié)詞和成語,如浩蕩、婚姻、深仇大恨等。這些對稱結(jié)構(gòu)含有冗余成分,在漢語中讀起來瑯瑯上口,自然流暢。然而將漢語中的對稱結(jié)構(gòu)照搬到英語中,就會使英語譯文顯得冗余過度。因此在英譯時應(yīng)當(dāng)消除冗余成分,概括其重復(fù)的意義,只譯其意而舍其形。我們在《孫子兵法》的英譯本中也能找到范例:“紛紛紜紜,斗亂而不可亂也;混混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也?!?《兵勢第五》)翻譯“紛紛紜紜”和“混混沌沌”時,便不用重復(fù)其冗余信息,只需譯成“In the tumult of battle,the struggle may seem pell-mell,but there is no disorder;In the confusion of the melee,the battle array may seem topsy-turvy,but defeat is out of the question.(john minford,2002:28)”這樣言簡意賅,譯語讀者一目了然。
從信息論的角度來看,翻譯是一個復(fù)雜的語言轉(zhuǎn)換和信息傳遞過程。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必須考慮到傳輸負載、信道容量和冗余因素的制約作用,照顧譯語讀者的理解能力和譯語語言習(xí)慣,通過調(diào)整冗余度來使得信息負載適應(yīng)譯語接受者的信道容量,使譯文在新的語言中冗余適度,保證信息傳遞成功。
[1]Giles L.The Art of War[M].New York:Barnes&Noble Books,2003.
[2]Griffith S.The Art of War[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3.
[3]Minford J.The Art of War[M].New York:Penguin Group,2002.
[4]Nida E A.翻譯科學(xué)探索[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5]陳道德.傳播學(xué)[M].武漢:武漢測繪科技大學(xué)出版社,1996.
[6]施拉姆.傳播學(xué)概論[M].陳亮,等譯.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
[7]袁士檳.The Art of War[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1998.
2011-02-24
湖南省社科基地委托項目(2010JD03)
吳莎(1976-),女,湖南長沙人,講師,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