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的城市

*蘇絲黃

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傲慢。

我比較熟悉的是北京人的傲慢，常在本地老牌出租車司機、售票員和胡同爺們兒身上看到，眼光下斜，鼻音說話，開口就是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家長里短，中東局勢，讓外地人覺得自己微如蟻塵，掏錢買張票的動作都那么卑微，簡直應(yīng)該砰砰叩倆頭。如果有北京本地朋友，他們也會偶爾流露這種“歡迎到我家皇宮來”的態(tài)度，但是他們一定會請你吃大餐，一定會買單，所以外地人也就忍了。

上海的傲慢，表面卻是十分友好的。如果能通過上海人的第一道考驗，也就是目測一下你穿著打扮是否得體，第二道考驗通常是以十分真誠的態(tài)度問的問題：“你住哪兒？”我遇到過一個上海女性，據(jù)她說，她和她的朋友，如果聽說一個人住在閔行區(qū)，就會立即覺得這樣的人沒法交朋友?！巴砩虾染贫紱]法叫出來，住得太偏了嘛。”這個女性還經(jīng)常告訴別人她去歐洲旅行的時候住在貴族朋友的城堡里，然后問你住哪家酒店，再然后，她還很少買單。很少有外地人能贏得這樣赤裸裸的戰(zhàn)爭。

廣州人的傲慢，其實更為徹底，因為它不是炫耀式的，而是排他式的。如果一個廣州人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廣州人的存在，他們會立即開始用廣東話熱烈地交談，完全不在乎在場的其他人聽不聽得懂，或者他們。其實他們聊的也無非是哪里哪里的哪道菜最好吃，但是這個話題似乎可以永無止境地談下去，直到世界末日——如果2012大災(zāi)難真的到來，在廣州街頭，你也許會看見外地人在洪水、太陽輻射和地震中紛紛倒地，尸橫遍野，而那兩個廣州人還站在樓頂，激烈地討論到底哪家餐館的白切雞最正宗。

杭州和成都人的傲慢，則是所有傲慢中最好的一種，因為它雖然是炫耀式的，卻有溫和的共享精神。一個是人間天堂，一個是天府之國，總之都不認(rèn)為自己屬于人間。是以如此，那里盛產(chǎn)天使，但凡有訪客到達(dá)天堂，總會有當(dāng)?shù)靥焓谷膛阃呐滤麄兠Φ媚_不沾地，也會表現(xiàn)出悠閑萬分，一直在期盼你到來的樣子。他們會領(lǐng)你去最好的餐館，中途離席私下把賬結(jié)了，讓大家都很有面子。但是，從見面到離開的所有對話中，每隔五分鐘，你就會聽到他們說：“杭州/成都好吧？吃的玩兒的都好，搬到這兒來吧?！彼麄儾幌癖本┥虾Ｈ艘粯?，介意外地人的涌入，但是這種認(rèn)為外地人一定會嫉妒艷羨他們的自信心，卻也十分獨特。記得兩年前去到成都，在機場收費站出口處只有兩輛車，共花了五分鐘繳費出關(guān)。沒有一個人著急：收費員不急，司機也不急。這才是天堂的特征——都到了天堂了，還急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