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登科問題之我見＊1——兼與《歐陽修紀(jì)年錄》著者劉德清先生商榷

朱秋德

（石河子大學(xué) 文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王素登科問題之我見＊1
——兼與《歐陽修紀(jì)年錄》著者劉德清先生商榷

朱秋德

（石河子大學(xué) 文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文章對劉德清著《歐陽修紀(jì)年錄》中王素登科之事進行探討，確證王素并未參加過科舉考試，從而糾正學(xué)界在這一問題上長期存在的模糊認(rèn)識和誤解。

王素；登科；商榷

歐陽修一生有兩個志同道合的好友，一個是梅堯臣，另一個就是王素。王素在諫官任上名氣很大，以至王洙《宋史質(zhì)》把他列為自北宋開國至仁宗時的四大直諫之臣之一：“自乾德至慶歷，上下百年間，語直諫者，得四臣焉：雷德驤發(fā)鈞軸之遺奸，以正道揆；王禹偁明宮闈之大義，以植綱常；孔道輔斥呂夷簡之廢立，以匡君德；王素去南威之色，以固君身，歷代如見?！北M管如邵博在《邵氏聞見后錄》所說：“仁皇帝慶歷中親除王素、歐陽修、蔡襄、余靖為諫官，風(fēng)采傾天下?！保?］四人并列，實際上王素是四人中的領(lǐng)頭羊，這從仁宗對他們待遇有別可看出。“慶歷三年丁卯：賜知諫院王素三品服，余靖、歐陽修、蔡襄五品服。面諭之曰：‘卿等皆朕所自擇，數(shù)論事無所避，故有是賜?！苯儆荨端纬聦嶎愒贰酚涊d：“王素待制，大丞相旦之子，自筮仕，所至稱為能吏。既升憲臺，風(fēng)力愈勁，嘗與同列奏事上前，事有不合，眾皆引去，公方論列是非，俟得旨乃退。帝曰：‘真御史也。’議者以公為‘獨擊鶻’。”［2］王從所輯王鞏《清虛雜著補闕》云：“慶歷間，仁宗親除先公、歐陽文忠、蔡君謨、余安道四公為諫官，先公實居其長。三公曰：‘公宰相子，且不貧，朝廷責(zé)之，必不至嶺外，縱遠(yuǎn)亦可行，我輩疏遠(yuǎn)且貧，凡論事，必期先之?！裙詾槿唬?dāng)時號先公曰‘獨打鶻’、三公曰‘一棚鶻’云?！蓖蹯柮阑涓负圹E稍露，姑妄聽之，但“先公實居其長”一句卻為可信。王素亦能詩文，王珪《王懿敏公素墓志銘》言“所著《文集》二十卷”，今失傳?！度卧姟肥赵?首（失收4首，實為7首）?！稓W陽修全集》收有《與王懿敏》17首，語真意切，頗見交情。如此人物，卻無專門研究，其事跡或附其子王鞏（定國），或附歐陽修，以致頗多舛誤。下面試就王素登科問題就教于劉德清先生及其他大方之家。

一、《歐陽修紀(jì)年錄》28頁“天圣五年丁卯（公元1027年）二十一歲”條：“三月二十四日，賜禮部奏名進士、諸科及第出身一千零七十六人（《宋史》卷9《仁宗本紀(jì)》）。御試題《圣有謨訓(xùn)賦》、《南風(fēng)之薰詩》、《執(zhí)政如金石論》（《會要·選舉七》）。是科省元吳育、狀元王堯臣（《文獻通考》卷32《選舉考》）。登此榜者有：韓琦（《歸田錄》卷1）……王素（《琬琰集》中集卷27王珪《王懿敏公素墓志銘》）……”

二、同書35頁“天圣八年庚午（公元1030年），二十四歲”條：“三月十一日，御試崇政殿（《長編》卷109）。御試題：《藏珠于淵賦》、《博愛無私詩》、《儒者可與守成論》。此月賜禮部奏名進士、諸科及第出身八百二十二人（《宋史》卷9《仁宗本紀(jì)》）。歐陽修中是榜甲科第十四名（胡《譜》），是科狀元王拱辰（《長編》卷109），及第進士第二人劉沆，第三人孫抃（《會要·選舉二》）登此榜者有：王素（《歐集》卷146《與王懿敏》其四）……”［3］

王素登科在上引兩段文字中都有出處，看似確鑿無疑，其實自相矛盾，如果王素于天圣五年已登科，他怎么又會于天圣八年再次登科？著者所采信的兩條材料都不能證明王素曾于天圣五年或天圣八年參加過科舉考試、中過進士。

首先看第一條中王珪所作《王懿敏公素墓志銘》中的一段：“維公考實相真宗于景德、祥符之間。當(dāng)是之時，天下衣食滋殖，百官各任其職，而兵革不加于四夷，可謂賢相矣。方其薨，公猶未官。朝廷錄孤，以為太常寺太祝。遷大理評事，同勾當(dāng)太府寺斗秤務(wù)。天圣五年，召試學(xué)士院，賜進士出身?！保?］

從《王銘》中可知王素之父王旦是真宗朝“賢相”。王旦去世，王素因父恩蔭補任官。由于三槐王氏與太宗系有特殊的關(guān)系（見《宋史》二六九《王祐傳》、邵伯溫《邵氏聞見錄》卷六、李心傳《舊聞證誤》卷三、葉夢得《石林燕語》卷七），仁宗念舊，王素得以獲賜進士出身。王素的出身不是通過禮部貢舉（常選、常舉）得到的，而是“召試學(xué)士院”得到的。這與梅堯臣的出身情形完全一致?！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簡稱《長編》）卷171記載：“皇祐三年九月庚申賜國子博士梅堯臣同進士出身，仍改太常博士。堯臣詢從子，工于詩。宋興以詩名家為世所傳如堯臣者蓋少。大臣屢薦堯臣，宜在館閣，召試學(xué)士院而有是命?！苯?jīng)查皇祐三年無禮部貢舉，梅堯臣的同進士出身與省試登科沒有關(guān)系。

另有一證就是王安國?！端问啡摹肪硎弧端紊褡凇芬挥涊d：“熙寧元年秋七月丁丑，布衣王安國賜進士及第，仍注初等職官。”據(jù)《宋史》卷三百二十七《王安國傳》：“熙寧初，韓絳薦其材行，召試，賜及第，除西京國子教授。官滿，至京師，上以安石故，賜對?！庇謸?jù)王安石《王平甫墓志》：“然數(shù)舉進士不售，舉茂材異第，有司考其所獻《序言》第一，又以母喪不試……今上即位，近臣共薦君材行卓越，宜特見招選。為繕書其《序言》以獻，大臣亦多稱之。手詔褒異。召試，賜進士及第，除武昌軍節(jié)度判官，教授西京國子?！睔W陽修熙寧元年《回王先輩安國謝賜及第書》云：“某啟：伏審先輩顯承嚴(yán)召，明試雄文。立若堵墻，駭筆端之灑落；程之衡右，留帝覽以稱嗟。遂膺賜第之榮，式符求賢之意。講明仁義之奧，久以充中；發(fā)揮德業(yè)之光，實從茲始。凡居交舊，孰不欣愉。雅眷不忘，惠音斯及，其為銘佩，難罄敷宣。”［5］可知王安國得賜進士及第也是經(jīng)過“召試”的。經(jīng)查熙寧元年沒有舉行省試，王安國得第也與貢舉沒關(guān)系。

“凡士不由科舉若三舍而賜進士及第出身者，其所從得不一。凡遺逸、文學(xué)、吏能言事或奏對稱旨，或試法而經(jīng)律入優(yōu)，或材武，或童子而皆能文，或邊臣之子以功來奏，其得之雖有當(dāng)否，大較猶可取也?！保?］王素的具體情況與梅堯臣、王安國有所不同。王素十一歲時父王旦去世，真宗推恩錄孤，“補太常寺太?！?，十四歲“服除又各進一官，遷大理評事，同勾當(dāng)太府寺斗秤務(wù)”。因少年蔭補入官，他沒有必要參加科考，現(xiàn)有材料也無可證明王素參加過科舉考試。賜進士出身對他來說屬錦上添花。他與梅堯臣、王安國等一樣，參加了學(xué)士院組織的考試，取得了進士資格。

其實三槐王氏不只王素賜進士出身。王素之前有王質(zhì)，王素之后有王端、王震，皆召試賜第?！端螘嫺濉みx舉》九之一有：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九月十二日，賜大理寺臣王質(zhì)進士及第?！狈吨傺驼f賜出身的原因是王質(zhì)“進所著文，真宗嘉之，召試學(xué)士院，辭入優(yōu)等。”蘇舜欽《王公行狀》有王端“力學(xué)勤官十余年，未出州縣，公（王質(zhì)）當(dāng)遷官，拜章乞端召試，遂賜進士出身。”《宋史》卷三二○《王素傳》附錄王震事跡有“以父任試銓優(yōu)等，賜及第。”也是召試學(xué)士院后賜進士及第的。

與科舉有關(guān)，又能得出身之便的還有特奏名，王素是否有可能出自特奏名呢？先看以下材料：《宋史》卷一百五十五《選舉志》一記載：

“開寶三年，詔禮部閱貢士及十五舉嘗終場者，得一百六人，賜本科出身，特奏名恩例，蓋自此始。”

“太平興國二年，御殿復(fù)試……得呂蒙正以下一百九人。越二日，復(fù)試諸科，得二百人，并賜及第。又閱貢籍，得十舉以上至十五舉進士、諸科一百八十余人，并賜出身?！?/p>

“咸平三年，親試陳堯咨等八百四十人，特奏名者九百余人。有晉天福中嘗預(yù)貢者。凡士貢于鄉(xiāng)而屢絀于禮部，或廷試所不錄者，積前后舉數(shù)，參其年而差等之，遇親策士則別籍其名以奏，徑試附試，故曰特奏名?！?/p>

“景祐初，詔曰‘鄉(xiāng)學(xué)之士益蕃，而取人路狹，使孤寒棲遲，或老而不得進，朕甚憫之。其令南省就試進士、諸科，十取其二。凡年五十、進士五舉、諸科六舉；曾經(jīng)殿試，進士三舉、諸科五舉；及嘗預(yù)先朝御試，雖試文不合格，毋輒黜，皆以名聞?！源寺室詾槌??！?/p>

“元祐初，知貢舉蘇軾、孔文仲言：‘每一試，進士、諸科及特奏名約八九百人。舊制，禮部已奏名，至御試而黜者甚多。嘉祐始盡賜出身，近雜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今特奏者約已及四百五十人，又許例外遞減一舉，則當(dāng)復(fù)增數(shù)百人?！?/p>

綜合以上有關(guān)北宋科舉的材料，可得知有關(guān)特奏名的基本情況：一是特奏名屬?？疲秦暸e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即《朝野類要》卷三所謂：“文、武舉正、特奏名皆為及第出身?！保?］二是自太祖即有此例，歷代沿襲，仁宗時成為定制。三是此乃專為歷次落第者而設(shè)，以年齡和參加省試次數(shù)為準(zhǔn)。王素天圣五年賜同進士出身時二十一歲，不可能有數(shù)次貢舉之經(jīng)歷，因此不可能因特奏名登第。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王素在天圣五年登王堯臣榜。

其次看第二條歐陽修《與王懿敏》其四，這篇尺牘不長，為說明問題起見全引如下：“某啟，自承有益都之命，必謂來朝當(dāng)?shù)孟嘁?，不意遂爾西行，實增怏怏。又聞闕遠(yuǎn)，卻于沿路盤桓，深欲奉狀，以莫知旌旆所止。不審即日春寒，尊候如何。計以仲春至鎮(zhèn)，在路亦不久留。成都風(fēng)物非老者所宜。仲儀雖為同甲，然心意壯銳，諒可為樂，難以病夫忖度也。諸賢在外者為復(fù)來歸，獨公遠(yuǎn)去，相見何時。某非久于此者，然素志未遂，心往形留。因指使來辭，得附書。新春，為國自重?！保?］考王素經(jīng)歷，其嘉祐三年冬由知定州轉(zhuǎn)知益州（嘉祐五年十月升益州為成都府），于嘉祐四年春到達(dá)成都。此簡即嘉祐四年新春時歐陽修寫給尚在旅途的王素之問候信?！稓W陽修紀(jì)年錄》著者把“同甲”理解成了“同年”，即同年進士，這是沒有根據(jù)的臆斷（包括黃進德著《歐陽修評傳》所附《歐陽修簡譜》“天圣八年庚午（公元1030年）24歲”條中言舉進士同樣有“同年……王素”，同誤）?？肌爸賰x雖為同甲”前后文意，前句說成都?xì)夂颦h(huán)境都不適合老年人（嘉祐四年二人同為53歲，可稱老），后句說（仲儀）你有顆年青的心，自認(rèn)為強壯有力，快樂地生活，不能以我這樣的病夫來對待你。這都只與年齡有關(guān)?？芍巴住蹦送荒瓿錾x，與科舉何及？此義有詩為證：張方平《樂全集》里有一首《熙寧壬子，歲寄丁未，同甲諸公秦亭呂宣徽寶臣、汝陰歐陽少師永叔、京下王尚書仲儀》云：“百二十年名上壽，浮生百歲實稀聞。百年三萬六千日，今已三分過二分。嘯歌獨喜齒全在，文字看來眼未昏。酒量雖衰猶得醉，座中人事自紛紛。”詩題下原注：時并六十六歲。張方平寫給“時并六十六歲”的呂公弼、歐陽修、王素三位“同甲”的詩，也只與年齡有關(guān)，不涉科舉。可見王素天圣八年登科云云純屬子虛烏有。

［1］邵博.邵氏聞見后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7.

［2］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四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劉德清.歐陽修紀(jì)年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28-35.

［4］杜大珪.名臣碑傳琬琰集［M］.宋刻元明遞修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歐陽修.歐陽修全集·表奏書啟四六集［M］.上海：世界書局，1936：764.

［6］脫脫.宋史：卷一百五十五《選舉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7：3623.

［7］趙升.朝野類要：卷三［M］.王云五.叢書集成初編.上海：商務(wù)印務(wù)館 ，1939.

［8］歐陽修.歐陽修全集·書簡：卷三［M］.上海：世界書局，1936：1249.

My Opinions on Wang Su's being Selected by Imperial Examination——A discussion with Mr.Liu deqing，author of Chronicle Records of Ou yangxiu

ZHU Qiu-de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Arts，Shihezi University，Shihezi 832003，Xinjiang Chian）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issue of Wang Su's being selected by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his new book The Chronicle Records of Ou yangxiu by Liu deqing and produces ironclad proof that Wang Su never took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and thereby corrects the long-time misunderstanding in this issue among the scholars.

Wang Su；being selected by imperial examination；discussion

I207.62

A

1671－0304（2011）06－0081－03

CNKI：65－1210/C.20111108.1735.001

2011－09－02 < class="emphasis_bold">［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

時間］2011－11－08 17：35

朱秋德（1963－），男，湖南常德人，石河子大學(xué)文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古代文學(xué)的研究。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11108.1735.001.html.

李登葉）

DOI：CNKI：65－1210/C.20111108.1739.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