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唐敦煌氾氏考論

王允亮

(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01)

先唐敦煌氾氏考論

王允亮

(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01)

敦煌氾氏是敦煌地區(qū)的名門望族之一，該家族自西漢氾雄時期遷居敦煌，遂代代相生，著聲西土。兩漢時期是氾氏家族的奠基時期，家族品格在這個時期開始奠定。晉涼時期特殊的歷史形勢，給氾氏家族提供了展示才華的歷史舞臺，他們在這個時期的活動最為頻繁和精彩。在南北朝和隋唐時期，氾氏家族漸漸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

敦煌;氾氏;漢晉

敦煌氾氏家族是漢晉時期該地區(qū)的地方豪門之一，敦煌文書中S.1889《敦煌氾氏人物傳》即是關(guān)于這個家族的記載，該文書雖然有所殘缺，但對于了解氾氏這一地方豪門來說，卻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當(dāng)今學(xué)界對于漢晉涼土大族雖然已經(jīng)有所關(guān)注，但注意力多集中于索氏、張氏這樣的名門大族，對于氾氏家族的關(guān)注卻略嫌冷落。由于氾氏家族在正史及典籍中蹤跡甚少，本文擬以《氾傳》①本文以后行文中《氾傳》為《敦煌汜氏人物傳》的簡稱。為主，參考史籍及其他文獻資料，對這一家族發(fā)跡、發(fā)展及在漢晉南北朝時期的情況作一梳理，以期能對他們有一個比較準(zhǔn)確的認識。

一、兩漢時期的氾氏家族

《氾傳》對于敦煌氾氏家族人物的由來這樣記載:

氾氏之先，出自周凡伯之后也。當(dāng)周之世，或為諸侯，或為蒸庶，遭 ［亂之］際，避于氾國。中間遺漏，絕滅無依。自氾敖已下，至于氾璜、氾毓之徒，雖傳芳已久，絕而不錄。成帝御史中丞氾雄，直道見憚，河平元年自濟北盧縣徙居敦煌。代代相生，遂為敦煌望族。孝廉絕世，聲譽有聞。［1］(P178)

《氾傳》記載，氾氏自氾雄河平元年 (公元前28年)時由濟北盧縣徙居敦煌之后，“代代相生，遂為敦煌望族，孝廉紀(jì)世，聲譽有聞”，說明了他們在當(dāng)?shù)氐穆曂?。在《氾傳》序后面的頌文中有這樣的話: “司農(nóng)表德，著書以要。三輔是賴，九流先道?！保?］(P178)這里的 “司農(nóng)”指的是氾勝之，他曾做過大司農(nóng)一官?！稘h書·藝文志》載《氾勝之書》十八篇，下注曰:“成帝時議郎?！鳖亷煿抛⒃?“劉向《別錄》云使教田三輔，有好田者師之，徙為御史?！保?］(P1743)可見在敦煌氾氏的后人心目中，氾勝之是被他們認作先人之一的，不過由于譜系的缺失，氾勝之與敦煌氾氏的具體關(guān)系已經(jīng)難以稽考了。

《氾傳》所敘人物從東漢氾煛始，至前涼氾瑗止，共十一人，其中東漢三人，西晉及前涼八人。接下來，我們先看看《氾傳》中所載的東漢氾氏人物:

氾諱煛，字孔明，蜀郡太守吉之第二子也。高才通經(jīng)史，舉孝廉，擢拜為尚書，后遷左丞相，出洛陽城，京師貴人送者千余乘。性清嚴高亮，言不妄出，時人為之語曰: “寧為刑法所加，不為氾君所非。”［1］(P178)

東漢一朝廢丞相及御史大夫，設(shè)立三公，直到漢獻帝建安十三年 (公元208年)的時候才復(fù)置丞相，以曹操為之。據(jù)《氾傳》中所載，氾煛為官時京城為洛陽，而獻帝建安年間都于許昌，則是東漢都洛陽時并無左丞相一職，只有相當(dāng)于丞相的司徒，因此，該段文字讓人頗為費解。疑《氾傳》作者由于距氾煛年代久遠，因而在記述上有所疏漏，致此舛誤。

氾孚，字仲夏，蜀郡太守吉之孫。通經(jīng)篤行，州辟為從事。太守馬 (艾)［苾］甚重之，征為州，辟司空，屢辭不起。孚志節(jié)尤高，耽道樂業(yè)，州累辟命，司空曹公察孝廉，皆不就。……蒼梧太守令狐溥與太常張奐書曰:“仲夏居高篤學(xué)，有梁鴻、周黨之倫?！逼湟娭厝绱?。病卒。［1］(P179)

《三國志·閻溫傳》載:“先是，河右擾亂，隔絕不通，敦煌太守馬艾卒官，府右無丞。功曹張恭素有學(xué)行，郡人推行長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就詣太祖，請?zhí)??！保?］(P550)故此文中太守應(yīng)以“馬艾”為是。馬艾卒于馬超奔上邽圍冀城之前，此為建安十八年 (公元213年)事。司空曹公當(dāng)指曹操，曹操自建安二年 (公元197年)至建安十三年任司空，建安十三年廢三公，置丞相、御史大夫，自任丞相。張奐于建寧二年(公元169年)任太常，則氾孚在建寧二年時或已有聲譽，至建安年間猶受征辟，他大致活動時間為東漢晚期桓、靈、獻三朝。

氾咸，字宣合，為侍御史輔之玄孫也。咸弱冠從蒼梧太守同郡令狐溥受學(xué)，明通經(jīng)緯，行不茍合。初咸當(dāng)世，非政不合，門無雜客。太常［張］奐致書與令狐溥曰: “宣合獨懷 (白)［百］王，進退由道，是以沉屈。”咸輕財好施，奉祿雖豐，而家常不足。中子瑋為咸立 (厝)［廟］，從王孟曾之孫買石人石獸等置于 ［廟］中，銘其背曰:“此是神石人?！焙笥腥溯m推破之，遂乃流血。事具《實錄·王琴傳》。［1］(P181)

此處《實錄》當(dāng)指劉昞之《敦煌實錄》，可見氾咸的事跡在當(dāng)時人所編纂的典籍中已經(jīng)有所記載。

從東漢三人的傳記看，氾氏家族在東漢階段具有濃郁的文化特色，以精通經(jīng)史作為他們的文化標(biāo)簽，和東漢儒學(xué)世族的家門特色是一致的。三人中，氾煛、氾孚被察舉為孝廉，這是東漢士人出仕的正常途徑。令狐氏和張氏都是當(dāng)時敦煌郡的高門，氾孚、氾咸得到同郡令狐溥和張奐的賞識，也說明他們在地方上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就他們的仕途來說，只有氾煛到中央朝廷作過官，而且記載也很含糊，氾孚和氾咸則一個在本州做過下級官吏，一個沒有出仕，這可能和東漢末年朝政混亂的大環(huán)境有關(guān)。這也說明了氾氏家族在當(dāng)時的影響力是有限的，他們并沒有在東漢政權(quán)的中央舞臺發(fā)揮大的作用，準(zhǔn)確來說，他們是一個在地方上具有一定影響的文化氣息比較濃厚的家族。

二、晉涼時期的氾氏家族

敦煌氾氏在關(guān)于西晉的正史里開始嶄露頭角，《晉書·索靖傳》載有跟索靖齊名的“敦煌五龍”之一的氾衷，他因為早夭，因而影響不大?！稌x書·隱逸傳》中載有另外一位敦煌氾氏成員的事跡:

氾騰，字無忌，敦煌人也。舉孝廉，除郎中。屬天下兵亂，去官還家。太守張閟造之，閉門不見，禮遺一無所受。嘆曰:“生于亂世，貴而能貧，乃可以免?！鄙⒓邑斘迨f，以施宗族，柴門灌園，琴書自適。張軌征之為府司馬，騰曰:“門一杜，其可開乎!”固辭。病兩月余而卒。［4］(P2436)

“柴門灌園，琴書自適”顯示出氾騰身上的士大夫式的文化氣息。拒絕太守的造訪和禮遺以及拒絕仕張軌府為官，則表明了他對個人氣節(jié)的重視，分財與親故則顯示出他重義疏財?shù)木悠犯瘛?/p>

《氾傳》所載晉涼時期氾氏人物頗多，共八人，茲為省文計，節(jié)錄其文字，并作疏通考證如下:

氾續(xù)，字弘基，昭武令，先之吉孫也。續(xù)有名稱，博學(xué)有才度，族叔上洛太守毗拊其首曰:“汝，吾宗千里駒也?！睔v事三朝，士有①“有”當(dāng)為“友”。服其清亮。［1］(P179)

氾祎 ［之］，字休臧，晉寘 (冥)安太守，素剛直。祎少好學(xué)，事師②“事師”當(dāng)為“師事”。司空索靜，通《三禮》、《三傳》、《三易》、河洛圖書，玄明究算歷?！愕摳Ａ?。性剛直，不事上府，酒泉太守馬模遣督郵張休祖劾祎，祎曰:“君不聞寧逢三千頭狼，不逢氾休臧。”［1］(P179)

關(guān)于這段文字，《太平御覽》四百二十八引《前涼錄》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但是角色的分配是完全顛倒的:

氾祎，字休臧，敦煌人。為福祿令，剛直不事上府，酒泉太守馬漢遣督郵張休祖劾，休祖曰: “君不聞寧逢三千頭虎，不逢張休祖乎?”祎怒，以印系肘，出而就縛?？`訖，發(fā)印以告。從事聞休祖坐不解印擅縛令長，以大不敬論。祎遷居延令。［5］(P1969)

另據(jù)《晉書·張軌傳》:

先是，愍帝使人黃門侍郎史淑在姑臧，左長史氾祎、右長史馬模等，諷淑令拜駿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領(lǐng)護羌校尉、西平公，赦其境內(nèi)，置左右前后四率官，繕南宮。［4］(P2433)

這段文字中左長史氾祎官位居右長史馬模之上，此處馬模疑與《氾傳》中作為氾祎頂頭上司的酒泉太守“馬?！睘橐蝗恕Ｔ凇稓飩鳌泛汀稌x書》的兩段記載中，兩人的地位完全顛倒了過來，故《預(yù)覽》作“馬漢”為是，疑《氾傳》作者出于為先人諱的態(tài)度，所載不如《預(yù)覽》近實。另外，這段文字充分顯現(xiàn)出了氾祎在前涼政權(quán)中的作用，他授意當(dāng)時滯留河西的欽差大臣史淑以中央的名義對張駿加官進爵，在使張駿得到中央朝廷的承認上，氾祎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這也使張氏家族名正言順地成為河西區(qū)域的統(tǒng)治者。氾祎曾做過張茂的長史，張駿的左、右長史。

氾毗，字公輔，西海太守祎之弟也。清素有節(jié)行，學(xué)通經(jīng)禮，好立然諾之信。曾夜行，得遺綵數(shù)十匹，追求亡主歸之。主分綵遺毗，毗曰:“吾若取此，豈若盡取之乎?！迸筮z縑百匹，人得而歸毗，人分之以半，人曰:“吾安敢忘君昔者敢取之言耶?！避壜劶螄@?！醚刨t，致仕，薦酒泉趙彝、平田祐①王仲犖《敦煌汜氏人物傳》考釋，以為田氏郡望為北平，所以此處平字上當(dāng)脫一“北”字，見《敦煌石室地志殘卷考釋》頁180。按:前涼張玄婧時有西平田旋，清湯球《十六國春秋輯補》卷九十五載北涼時段業(yè)將王豐孫言于段業(yè)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狠，志大而情險，不可信也?！笨梢娢髌教锸?，也是當(dāng)?shù)氐牡胤胶篱T之一，所以此處田祐很有可能是西平田氏的成員之一。，皆至二千石，而不知毗之達己，毗終亦不言。永嘉五年，除上洛太守，路隔不行。［1］(P180)

此處“人得而歸毗，人分之以半”當(dāng)為“人得而歸毗，毗分之以半”。

氾洊，字世震，西海太守祎之孫也。為護羌參軍番禾太守。世剛鯁峻直，博學(xué)屬文。容(狠) ［貌］短小。弱冠，屢陳時 (正) ［政］損益，涼文王張駿嘉之，辟為都官從事。［1］(P181)

氾昭，字嗣先②馮培紅《漢晉敦煌大族略論》中引用此段文字為“汜昭，字嗣光”，“昭”有光大、光明的意思，“嗣光”較“嗣先”為宜。該文載于《敦煌學(xué)輯刊》2005年第2期。，處士之孫也。弱冠從賢良同郡索襲受業(yè)，善屬文，與武威段遐論圣人之道，甚有條理。為人方正，好面折直言，退不談人之非?！瓘垖伾钇髦刂?，寔既嗣位，令曰:“……武威，十郡之首，繩舉猶難。主簿氾昭，剛毅雅亮，有二鮑之風(fēng)，以昭部武威，……”視事，豪杰望風(fēng)栗服。［1］(P182)

可見氾昭是張寔十分看重的下屬之一，在治理地方的過程中以嚴明為特色。

氾緒，字叔縱，為西域長史洋之曾孫也。敦方正直，嘗于當(dāng)郡別駕令狐富授《春秋》、《尚書》。孤幼，事母以孝廉③漢晉一般以郡佐察孝廉貢于中央，此處“以孝廉仕郡上計吏”于理有悖，應(yīng)斷為“事母以孝聞，仕郡上計吏”，“廉”當(dāng)為“聞”之訛字。，仕郡上計掾。［1］(P182－183)

氾曼者，晉時涼人也。性沉邃有志行。涼王舉秀才，拜臨津都尉。涼桓王崩，張祚纂位，撫軍張瓘興義于枹罕，移檄郡國，郡國多應(yīng)之。嘆曰:“涼國不天，(文桓)［桓文］④王仲犖錄文作“涼國不天， (文桓) ［桓文］早世”，按此處“文”指涼文公張駿，“桓”指涼桓公張重華，他們?yōu)楦缸佣?，前后相繼，不需要把文字顛倒過來，應(yīng)以原文為是。早世，儲后幼沖，傍枝纂亂。吾生擾攘，位下官微，身居小宰，當(dāng)若之何。”［1］(P182)

氾曼親自經(jīng)歷了張重華去世后前涼的動亂，他的生活年代大約也在此時前后。

氾瑗，字彥玉，晉永平令宗之孫也。……瑗少剛果，有壯節(jié)，州辟主簿、治中、別駕從事，舉秀才。三王興戈，惠帝復(fù)祚，相國齊王(國)⑤“國”當(dāng)為“冏”，指八王之一的齊王司馬冏，形訛。專權(quán)失和。瑗切諫不從，自詭為護羌長史，來西，涼武王軌與語，不覺膝之前席。瑗出，王謂左右曰:“此真將相才，吾當(dāng)與其濟世難?！彼熘苄♂ⅲ尚碾?。［1］(P183)

氾瑗是張軌建立前涼的主要謀士之一，曾經(jīng)任張軌中督護一職，并帶兵平定韓稚的叛亂，在前涼的建立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他生活的時期應(yīng)該是西晉及前涼之初。

除了《氾傳》所載之外，還有一些見于其他典籍上的氾氏家族的人物?！短接[》卷五百十二引劉昞《敦煌實錄》: “氾固，字孔完，大將軍掾純之孫也。推家財百萬與寡弟婦，二百萬與孤兄子，于是三府競辟，皆不就?！保?］(P2334)氾固生平不詳，但載于《敦煌實錄》的一般都是五涼時期的士人，他也應(yīng)該是此時的人?！对托兆搿范鼗蜌锸蠗l下載:“勝之后。晉有郎中氾騰，張掖太守氾彥。”［6］(P1400)則氾氏家族中還曾有氾彥做過當(dāng)?shù)氐牡胤介L官。

到西涼時期，氾氏家族也有成員參與政治活動。據(jù)《晉書·李玄盛傳》記載，在東晉隆安四年 (公元400年)李暠建國初期，氾徳瑜和其他的一些骨干成員一起受到封賞，他被封為寧遠將軍、西都太守，可見他在西涼建國初期，具有比較重要的地位，這估計是和氾氏家族在涼土的勢力有一定的關(guān)系。據(jù)《十六國春秋·西涼錄》記載，氾氏家族的另一成員氾稱任西涼李歆主簿，他曾在元熙元年上書勸諫李歆。從他上書李歆的文字:“臣蒙先朝布衣之眷，輒自同子弟之親，是以不避忤上之誅，昧死而進愚款!”［7］(P648)可以看出，他在當(dāng)時身為李暠舊臣，跟李氏家族的關(guān)系也比較密切。這兩個都擔(dān)任西涼的官職，一個任太守，一個任主簿，其級別都是中上級官員。

《氾傳》中所載的八個人，基本都服務(wù)于前涼政權(quán)，多集中于張軌和張駿這兩個時期，他們參與前涼的政治事務(wù)，無論是軍事平叛還是政務(wù)諫諍，都發(fā)揮了相當(dāng)重要的作用。綜合《氾傳》及史書所載來看，氾洊傳中“世剛鯁峻直，博學(xué)屬文”這句話，比較準(zhǔn)確地概括出了氾氏家族的門風(fēng)，即正直和博學(xué)。這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氾氏家族的成員，既有文化士族傳承的博學(xué)特色，又有實際的從政才干。這一點作為氾氏家族世代相傳的家族傳統(tǒng)，在這個時期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

三、南北朝時期的氾氏家族

南北朝時期，氾氏家族成員在典籍記載中罕有出現(xiàn)，《氾傳》的記載也已缺失，頗不容易考究其實際情況。涼國被滅之后，涼土的很多士人被遷往北魏的都城平城，離開寄生的土壤，氾氏在北魏一朝并沒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魏書·胡叟傳中》有關(guān)于氾氏家族的成員氾潛的記載:

時敦煌氾潛，家善釀酒，每節(jié)，送一壺與叟。著作佐郎博陵許赤虎、河?xùn)|裴定宗等謂潛曰:“再三之惠，以為過厚。子惠于叟，何其恒也?”潛曰:“我恒給祭者，以其恒于孝思也。”論者以潛為君子矣。［8］(P1151)

由此可見，在氾潛身上還保有家族流傳下來的君子之風(fēng)，但是氾家已經(jīng)遠離當(dāng)時的權(quán)力活動中樞，這也是南北朝時期史書上唯一可以發(fā)現(xiàn)的氾氏家族成員活動的蹤跡了。

但在新出土的墓志中，有些材料可以顯示，氾氏家族的一些成員在涼土被北魏吞并后，曾經(jīng)遷徙到高昌王國，并在那里出仕做官。趙超《漢魏晉南北朝墓志匯編》載有兩則和氾氏有關(guān)的髙昌磚志:

章和十八年歲次壽星夏六月朔辛酉九日己巳，田地郡虎牙將軍內(nèi)干將轉(zhuǎn)交河郡宣威將軍殿中中郎領(lǐng)三門散望將字靈岳，春秋六十有七卒。氾氏之墓表。［9］(P494)

和平二年壬申歲八月朔丙申，鎮(zhèn)西府虎牙將軍領(lǐng)內(nèi)干將氾紹和七月廿七日卒，春秋五十有八也。以八月一日申時葬于墓也。夫人燉煌張氏，享年六十二。［9］(P495)

高昌章和十八年為公元548年，和平為公元551至555年的髙昌紀(jì)年年號，和平二年為公元552年?；⒀缹④姙楦卟僦浦袑④娙痔栂到y(tǒng)中的第八等級，宣威將軍為第七等級①侯燦《麴氏高昌王國官制研究》，載《高昌樓蘭研究論集》，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頁73－84。。這說明墓主人氾靈岳和氾紹和生前為高昌政權(quán)武吏，這也反映出氾氏家族的部分成員在遷徙髙昌之后，在南北朝時期的生存狀況。

唐代的中央政壇上也很少見到敦煌氾氏人員活動的身影，《元和姓纂》僅載有:“天寶中有刑部郎中氾云將、南鄭縣尉氾叔敖。”［6］不過敦煌的考古中有時會閃現(xiàn)出氾氏家族活動的一角，像吐蕃統(tǒng)治敦煌晚期，敦煌報恩吉祥洞窟的窟主“僧鎮(zhèn)國”，俗姓氾氏，即是敦煌氾氏的后人，能有財力建造起一個洞窟，也反應(yīng)了氾氏在當(dāng)時作為一個地方豪門仍有一定的實力①P.2991《報恩吉祥之窟記》為僧鎮(zhèn)國建筑此窟寫的題記文，《敦煌研究》2008年第2期沙武田《莫高窟“報恩吉祥窟”再考》:“哀哉!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恩，唯仗景福。是以捐資身之具，……”案:該文起始“哀哉!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恩，唯仗景福。”斷句有誤，應(yīng)為“哀哉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恩，唯仗景福?！彼淖忠粩嗖藕侠怼＿@種句式其實出自《詩經(jīng)·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和“欲報之德，昊天罔極”這兩句，不過重新組合，變換個別字詞而已，點斷也應(yīng)依《詩經(jīng)》句式為宜。沙此處引用馬德先生錄文，馬文見《敦煌莫高窟史研究》，甘肅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頁94－96。。

綜上所述，現(xiàn)存《氾傳》中所載的人物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為東漢，一為前涼。東漢時期的氾氏家族成員有三位，其中氾煛曾經(jīng)在中央朝廷任尚書和左丞相，另外的兩位，則一位為本州州佐，一位并沒有出來做官。前涼時期，作為一個地方政權(quán)，氾氏家族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較多地參與了這個政權(quán)的政治活動，這也擴大了氾氏家族在當(dāng)?shù)氐挠绊憽＞C合《氾傳》和傳世史籍記載來看，氾氏家族的門風(fēng)為鯁直和博學(xué)，前者在他們的先祖氾雄身上便有所反映，同時也是他們在實際的從政經(jīng)歷中磨煉出來的品格，后者是他們家族在東漢發(fā)軔之初便被貼上的文化標(biāo)簽。這一家族特色被傳承下來，隨著氾氏家族在敦煌地區(qū)的繁衍生息，他們越來越多地參與地方和中央的事務(wù)。在五涼時期，氾氏家族在當(dāng)時的政治舞臺上，得到了更多的表現(xiàn)機會，參與到各種政治事務(wù)中去，尤其在前涼時期，各種活動中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隨著涼土政權(quán)被滅，氾氏家族漸漸退出了人們的視線，但在偶爾掀開的歷史一角中，我們還能看到他們的蹤跡。這說明，氾氏家族同當(dāng)時的崔、盧、李、鄭這樣的天下高門不一樣，他們是一個具有極濃厚文化色彩的地方豪門，當(dāng)歷史的分鏡頭聚焦到河西這一地區(qū)時，可以看到他們在舞臺上精彩的演出，當(dāng)舞臺的中心從河西轉(zhuǎn)移到中原時，由于離開了賴以生存的土壤，氾氏家族漸漸地銷聲匿跡了，只有偶爾的閃現(xiàn)，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顯示著他們的存在。

［1］王仲犖.敦煌石室地志殘卷考釋［M］.北京:中華書局，2007.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3］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5］李昉，等.太平御覽［M］.北京:中華書局，1960.

［6］林寶.元和姓纂［M］.北京:中華書局，1994.

［7］湯球.十六國春秋輯補［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8.

［8］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9］趙超.漢魏晉南北朝墓志匯編［C］.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

A Research about Fan Family of Dunhuang before the Tang Dynasty

WANG Yun－liang
(Literary College，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China)

Fan family was one famous noble family of Dunhuang，the family moved to Dunhuang since Fanxiong period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and expanded in the area after that time.Han dynasty was a growing period to the Fan family，the family character was formed in this time.Being a special period，Jin dynasty and Liang dynasty provided a space to the members of Fan family for they showing their talents，and they acted most actively in that time.The Fan family disappeared gradually from our view in Southern and Northern Dynasties.

Dunhuang;Fan family;Han Dynasty and Jin Dynasty

I206

A

2095－0292(2011)04－0066－05

2011－05－07

王允亮，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漢魏六朝文學(xué)。

［責(zé)任編輯 薄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