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營
透過老子之“淵默”探析“道”的內涵
方玉營
通過對老子言說“道”時“淵默”的態(tài)度這一視角,探析其“道法自然”,“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的內涵。得出了從“反者道之動”,“復歸于嬰兒”兩方面來自覺修為“道”的路徑之結論。
老子;淵默;“道”
《老子》全書中的核心概念是“道”,“道”在全書中共出現了69次。對于“道”確切的思想內涵,學術界向來眾說紛紜。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老子言說“道”時“淵默”的態(tài)度。因此,要領悟老子淵默的生命智慧,就應體悟老子的“道”,并且通過自覺的生命踐履來修“道”。
“道”字的本義是路,人行之路謂道?!墩f文》曰:“道,所行道也,一達謂之道?!贝呵锖笃诘淖赢a說:“天道遠,人道邇?!保?]這時的“道”已由道路發(fā)展為天體運行的軌道和人事的法則?!暗揽傻?,非常‘道’;名可名,非?!?”(《老子·第一章》)老子始終淵默地言說著形而上的“道”。正如《莊子·外篇·在宥》中所寫:“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神動而天隨。”老子在用“道”給某個對象下定義時是無限延宕、無限逼近的過程,因為他深知語言的局限性。
“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老子·第二十五章》)老子以一種動態(tài)化生成論的視域,用語言言說道的智慧,在運用語言的同時又超越語言。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老子“淵默”的智慧。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如白居易。白居易的《讀〈老子〉》一詩便是最好的例證:“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語吾聞于老君。若道老子是智者,緣何自著五千文?”白居易并沒有完全理解老子利用語言又超越語言的智慧,更沒有領悟到老子那個“強”字的思想意識。老子對語言的界限具有深刻的自覺性,以“削足適履”為例反省老子在言說“道”時所顯示的語言界限問題更為恰切。語言好比履,“道”好比足,不能因為語言的局限性而削解“道”的全面性,應力求避免局限一端。正如維特根斯坦在“語言本體論”中所述,“我的語言的界限意味著我的世界的界限。”[2]因此,我們要動態(tài)的、全面的看問題,避免陷入假本體論的謎團,“假本體論是靜止的范疇排列起來的一張表格?!保?]老子智慧地選擇了“淵默”來作為向世人解說“道”的態(tài)度。老子的睿智告訴我們不僅要利用范疇,同時又要不斷地超越它們,這樣一來,“美”或“文學”就成為一個敞開的、生成著的景域。老子“淵默”的態(tài)度為我們研究其“道”的智慧提供了更為獨特的角度和更廣闊的視野。
(一)“道法自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第二十五章》)人、地、天都以“道”為法,而“道”以自然為法。老子所謂“自然”,乃指虛靈不滯的“道”所透視的性向,它是顯現萬事萬物之盎然生機的某種動勢和天趣,意指著森然萬象自然而然的一種生命狀態(tài),是一種生命的氣象。具體說來它意味著一種毫無藻飾化、表演化的生命底色,這種生命底色就是素樸。自然不是一個合成詞,而是兩個獨立的詞?!白浴奔础白约骸?;“然”即“如此”這樣,“自然”也意指“自化”、“自正”。在老子那里,“道”具有“導”的意味,“道”既然是以自然為性向的,而“道”的“自然而然”又是從萬事萬物的自性為契機的,因此“道”之所以為“導”,也就須從萬事萬物的自性說起。人的生命是證明人得以存在的一種代名詞,也是人自然本性的源頭之一。生命在場的文人意指在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時具有真性情與真血性的文人,生命不在場文人則意指他的文學作品是通過藻飾化與表演化的手段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人。如果說生命在場的文人為真名士,生命不在場的文人為假名士,那么受老子“道法自然”思想影響,魏晉出現了一批如嵇康、劉伶等真名士。真名士是推動學術發(fā)展的有功之臣,假名士則是敗壞學術的罪魁禍首?!拔幕呢氀卦从谏辉趫觥!保?]老子的自然之“道”是他的心靈支點。如何領悟這種虛靈不滯的心靈支點?同樣處在軸心時代的蘇格拉底做出了回答:“要在肉眼失去敏銳的時候,靈眼才開始燭照?!保?]有了這種“厚重不遷”的支點,他才能夠自覺地做到“為無為”,灑脫地西出函谷關而不知所終。
(二)“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近代以來,老子及其著作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之一。由于種種原因,對無為的認識不乏誤解。如何正確體悟“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的意味呢?其一,以“上善若水”來體悟,“水”至柔至善,是“道”的意象之一。其二,以《增廣賢文》中“無心插柳柳成蔭”來體悟。莊子云:“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無心乃是一種無機心,是一種自覺了的“道心”,意指無巧智。這種無巧智乃是一種被純白、素樸、自然的生命所涵養(yǎng)的“神慧”,以這種無機心與無巧智的道心和“神慧”來成全文學藝術,就可以做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也是對這種人生境界與藝術境界化而為一的道家自然靈境的恰切喻說。
如何做到“無心”即“無為”?歷史上的諸多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如老子的“滌除玄覽”,莊子的“心齋坐忘”,宗炳的“澄懷味象”以及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訓》中所提出的“看山水亦有體,以林泉之心臨之則價高,以驕奢之心臨之則價低”的“林泉之心”。做到“無為”在《老子》中便是“為無為”。無為而自然的精神性向乃是一種至高的人生境界,一個人要達到這種至高的人生境界,就要自覺地訴諸生命的踐履,并不斷去修養(yǎng)、凝斂、提升與固持。老子的“為無為”,前一個“為”字相當于宋儒王陽明所謂“致良和”的“致”字,“為”與“致”都當動詞用,意指人的自覺的修為;只是道家所修的是“自然”之道,儒家所修的是“良知”之教。老子期許的“無為”、“自然”的道家人生境界仍然是需要人通過踐履去修行的。
(一)“反者,道之動”
相較于孔子所主張的“中行”之“行”,孟子主張的“養(yǎng)浩然之氣”之“養(yǎng)”,莊子主張“逍遙游”之“游”、“心齋”之“齋”與“坐忘”之“忘”,老子修自然之道的途徑則是“為道日損”(《老子·四十八章》)中的“損”、“滌除玄覽”、“復歸”。以上途徑,一言以敝之曰“反”。此處的“反”與德國哲學家胡塞爾的“現象學還原”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反”,就是不斷剝落一切藻飾化、表演化的東西,以求最終返歸本真的生命。這種本真的生命,老子認為是“見素抱樸”(《老子·十九章》)。 “道”的本始意味是“導”;“道”所導向的終極價值是“素”、“樸”,而“道”引導萬事萬物趨向“素”、“樸”、“自然”的途徑乃是反。為了獲得一個不證自明的起點,胡塞爾主張“現象學還原”,即回到事情本身的“絕對意識”——現象學剩余。正如胡塞爾通過對經驗中的學問不斷加括號,不斷中止判斷,最后給我們尋取的一個穩(wěn)固而純正的根基。老子讓我們反歸的是一種純白、素樸、毫無藻飾的“自然之道”。兩人不同之處在于,胡塞爾是通過人類理性,受西方文化熏染的哲學家。老子的反則是一種自覺的人生踐履。一種文化的重構是一種不斷剝落與回歸的過程。
“反”也被稱為“損”、“滌除”,這些都是老子修為“自然”、“無為”之道的途徑?!胺础迸c“各復歸其根”(《老子·十六章》)意思相同,就是說“自本自根”《莊子·內篇·大宗師》。這里所謂“根”,就是指自然素樸、本身的生命底色,這種自然、素樸本真的生命底色,老子形象地稱之為“嬰兒”、“赤子”。
(二)“復歸于嬰兒”
《老子》第十、二十、二十八、五十五章均提到“嬰兒”意象:“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老子·二十章》);“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老子·二十八章》),“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老子·五十五章》)。嬰兒也被稱為赤子,中西哲人都對赤子進行了解說。中國哲人喻說“赤子”如孟子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離婁下》。 李贄“童心說”中的“童心”,就是真心、赤子之心。西方哲人喻說“赤子”如“赤子是純潔的情懷,是一個新的起始,一個游戲,一個自轉的輪,一個初始的運動,一個神圣的肯定”[6]?!皨雰骸庇髡f的是一種自性而顯、顯性而在的生存狀態(tài)?!皨雰骸蹦耸怯窗l(fā),知而未執(zhí),是樸質無華的,故“嬰兒”也是老子理想人格之征象。
為何中西哲人均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赤子情結”?我們能從西方哲學家康德的話語里找出答案:“赤子是一個人文意象而不是表面意思,是人類精神上的起源、出生地,是一種回答。”[7]回到人類精神上的出生地是古今中外哲人的不懈努力與追求,是一種文化凈化與進步的象征,同時,這種追尋也具有深刻的美學內涵和價值。
[1]左丘明.春秋左傳集解·昭公十八年[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1431.
[2]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125.
[3]雅斯貝爾斯.生存哲學[M].王玖興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20.
[4]雅斯貝爾斯.時代的精神狀況[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34-35.
[5]柏拉圖.柏拉圖對話集[M].王太慶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347.
[6]尼采.查拉圖斯特如是說[M].楚圖南譯.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24.
[7]康德.未來形而上學導論[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4.
B233.1
A
1673-1999(2011)22-0026-02
方玉營(1987-),女,滿族,河北青龍人,河北師范大學(河北石家莊050024)文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
2011-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