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與禪學

文/章鈁

武學與禪學

文/章鈁

現(xiàn)代社會流行一句話：成功只屬于有準備的人。官場上的一步步謀劃，商場上的一次次競爭，這都是屬于因果關系的攀緣。而禪學講究的是機緣，不準備、不謀劃，全憑真心本性的直露。武術的搏擊也如禪學中的機鋒乍現(xiàn)，用好瞬間的本能反應才有機會克敵制勝。

一、劍客與定力

古時的一個春天，日本著名的劍客柳生正在自己的花園里觀賞那如武士生命般燦爛而又短暫的櫻花，他似有所悟，觀花入定。入定中他突然感到身后隱現(xiàn)出一股濃重的殺氣，以一位劍客的本能他本該在這一瞬間拔劍翻身劈刺，但是他沒有這么做，而是以一個禪者的定力慢慢地轉過身，看到的只是替自己拿劍的侍童。原來是劍童想在主人沒有防范的情況下試一試自己能否偷襲成功。

將劍道修煉至禪境的柳生，因為定力深厚才能用第六感察覺到身外之劍氣，并以定力沉著應對不致誤傷劍童。中國的武學大師之定力絕不比日本劍客遜色。心意拳大師車毅齋于1914年游天津時有日本劍道高手邀先生比較劍術，“日人奮然臨，毅齋慢然應，倭敗色沮，愿師之，毅齋婉謝焉”。定力因修心而生，鈴木大師解釋道：“所謂的‘定’，意思是‘平衡’、‘一致’、‘安詳’，或一種‘寧靜狀態(tài)’?！?/p>

武學的修心生定與禪學之間又是一種怎樣的關系呢？最早將兩者融合的是少林派武學。少林僧人早在1000多年前就提出了“拳禪合一”的理論，依據(jù)《俱舍論》的“心意識體一”學說，創(chuàng)少林心意把，將思維、意念與搏擊招式融合為一。300多年前姬隆風又將六合大槍與少林心意把糅而化之，再創(chuàng)心意六合拳，進一步提出了外三合、內三合的理論，使“心意識體一”更加具體化?？梢哉f內家武學從誕生的那天起，就沒有脫離過“修心”的范疇。心意六合拳譜有云：“何為心意？心是‘君主之官’，人身靈敏之主；意是識見宗靈知其藝，識變其法。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意用功夫，處處著著以心意應用，心有所感，意必至動，心的靈敏，意的知機，所應必快，所動必疾。心意的運用，能使元神穩(wěn)于周身?！毙谋囟?，而后能靈敏。

要使“元神穩(wěn)于周身”，必須具備泰山崩于前而不驚之定力，因此煉心關系到武學修煉的成敗。如何煉心？王薌齋先生曰：“心比洪爐，雜念若雪花紛飛入爐即融，從而心胸開闊，膽氣壯大，正氣旺盛，邪氣自敗，猶如烈日當空濃霧消散，舒適緩中，以應無窮?！蓖跛G齋先生晚年的拳學思想一改早期的鋒芒畢露，對于用意也有新的見解：“神動得自有象處，意存妙在無念中”。

二、臨濟的禪機與臨敵時的無我

鈴木大拙的《禪宗的自性概念》引用了《臨濟語錄》：“欲識汝本心，非合亦非離。道流，真佛無形，真道無體，真法無相?！扁從鞠壬忉尅疤焐系叵?，唯我獨尊”這句佛語時認為：“這個‘我’也就是‘無’，現(xiàn)代我們可以說這個‘無’、這個‘我’，以及這種宇宙意識是三而一、一而三的東西。”而參禪就是要“‘沉入’整個生命而不能僅僅停留于表面”。這種“沉入”甚至要穿透“阿賴耶識”。武學及丹道的修煉也同樣要以無我為追求的境界。如太極拳譜曰：“先在心，后在身。在身，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薄巴摇薄ⅰ盁o我”就“意味著甚至超越了所謂的‘集體無意識’”達到真正的“禪境”。孫祿堂先生的武學修為就曾達到過“無我”之境。只有“無我”才能領悟到“真法無相”。

臨敵時“無我”才能“無畏”，只有“大無畏”才能無往而不利。這種“大無畏”首先就是不能有勝負之心。在日本劍道史上，澤庵禪師曾培養(yǎng)出了柳生流的開山鼻祖宗矩。澤庵大師是這樣教導宗矩的：“劍家不可有爭勝負之心，只有超越了勝負這一差別之境，才會得到自然的劍法。只有憑無心無欲的劍，才能到達劍禪一如的境界?！薄盁o心則可自由自在地活動，一旦受了束縛就會不自在，執(zhí)著于勝負、生死，則心就會變得冥頑不化，劍也就沒有了活力?！边@也就是中國內家拳所講究的“拳無拳，意無意，無意之中有真意”吧。

中國古籍《叔苴子》中寫道：“教劍者有法，及其能(用)劍，忘其法并忘其劍矣；未忘法而用劍者，臨戰(zhàn)斗而死于劍。”

三、武學的修煉與禪定

禪學最初傳到中國的主要是禪定之法，在東漢時期即有禪師安世高由西域來中土弘揚佛學禪法。早期的禪師都是真修實坐，以修煉禪定的深淺來印證開悟的層次，因禪定而出神通者很多，不像后期僅憑口頭禪或幾句話就傳了衣缽。少林乃達摩駐錫之地，早有立禪融入武學，后又根據(jù)五百羅漢的造像發(fā)明了多種樁功。王薌齋先生早年訪少林得立禪之法，后練出了功夫。

東漢時安世高曾譯《安般守意經》介紹禪定的入門之法，所謂“安名為入息，般名為出息”，也就是今天所說的“數(shù)息觀”，通過數(shù)出入息來守住心意不使散亂。修煉內家拳之前也要先調息、調身、排除雜念，只有這樣才能將功夫練好。如息不調、心不靜，則練完拳后對身心不僅無益反而有害。

有學生問我：練太極拳是否要配合靜坐？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太極拳的練習者：我的兩位太極拳師傅都打坐。王輝璞先生曾傳授我打坐的竅要，先有意無意地意守丹田，然后慢慢地把身心都忘掉。劉常春先生在天柱山上修煉時，將太極樁、轉天尊和打坐三者結合在一起，每天都要練上幾個小時，以達到所謂的亡心、亡我、亡亡的目的。另王薌齋的再傳弟子王安平介紹“渾元樁”的修煉時，強調習武者每天要站6個小時以上，要求學生要過定靜關和虛靜關。

近代，隨著內家拳的興起，太極、八卦和形意拳等也吸收了禪學修行的具體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