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曉[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西安 710055]
作 者:張 曉,西安建筑科技大學2009級在讀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美學。
在20世紀初到40年代末,作為通俗文學主要載體的通俗小說②,是一種有別于新文學創(chuàng)作的文學樣式,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客觀存在的重要一脈。
通俗小說在中國歷史悠久,其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神話,從唐傳奇到宋話本,再到明清的俠義、諷刺、言情小說,通俗小說可謂是以大產量、高銷量的趨勢活躍在歷史的舞臺。通俗小說以消遣性和娛樂價值為創(chuàng)作目的,通過在作品中描寫超凡脫俗、具有傳奇性的人物形象,設計引人入勝、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借此適應社會最廣泛讀者群的閱讀能力、興趣愛好,以及接受心理,從而成為20世紀初期風行一時、最為活躍的文學載體。通俗小說主要包括言情小說、武俠小說、社會小說、歷史小說,以及科幻小說、網絡小說。具有大眾文化性質的通俗小說,雖然商業(yè)目的性強、政治功利性弱,雖然程式化、模式化傾向較為突出,雖然較少地對審美價值及社會思想意義進行深層次的挖掘,雖然歷來都受到古典文化和現代主流文學的排斥,但它仍以不斷發(fā)展和長期流傳的態(tài)勢存在于文學舞臺之上③,這說明通俗小說還是有一定存在價值和深遠意義的,受眾的喜愛就是其生存與發(fā)展的條件。
通俗小說作為文學的一種載體,是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作品中同樣不同程度地展現作者的內心情感,并再現一定地域、一定時期的社會生活,致使它在漫長的發(fā)展歷程中,隨著時代變遷、社會改革,風格、特征等方面亦有著自己的轉變。雖然在20世紀初到20年代,它沒有像新文學一樣進行轟轟烈烈的文學革命,更沒有通過顯著的標志和時間的節(jié)點來證明它的轉變,但它以一種緩慢、漸變的方式來實現自己的轉型④。錢理群在《返觀與重構——文學史的研究與寫作》中曾指出:“通俗小說漸變的方式,則決定了它的藝術大家不可能超前出現,必得要隨著整體現代化過程的相對成熟,才能脫穎而出?!?/p>
雖然通俗小說的轉變屬于“默默無聞”,亦被人忽略型的,但并不意味著它的創(chuàng)作主題、價值取向仍固守于傳統、一成不變,它也在不斷以新的大眾文學面貌展現于讀者,也在與新文學的雙向互動中推動中國文學的發(fā)展。
說起通俗小說的現代性取向,這還得歸功于30年代后期時局的變化,進而引起了通俗小說的一次重大變革。此時期通俗小說中對人類社會和心靈的普遍揭示,構成了這一時期通俗小說的新發(fā)展,也代表著通俗小說具有了現代性的萌芽。
1.20世紀20年代到30年代浪漫主義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方法、文學思潮,在中外數千載文學史上隨處閃光,浪漫主義在20世紀初的中國可謂是轟動一時,最明顯的就是其大量存在于言情及武俠小說中,即通過趣味性的主題、傳奇性的情節(jié)、巧妙性的布局、個性化的人物、幽默性的語言等表現出清晰單純、熟悉明朗的文藝景觀。當時,無論言情小說還是武俠小說,其所提供的浪漫,都是以娛樂性、趣味性、積極性為源頭的,但通過名家、高手的“鬼斧神工”,使之漸漸具有詩意化審美的味道,至此,讓人們在賞玩浪漫意境的同時,獲得了強大的、超越的快感。
(1)言情小說。這個時代的通俗小說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非張恨水莫屬了,他改造了傳統言情小說,將其在內容上附加了武俠的色彩,如《啼笑因緣》,或將言情與“社會”結合,如《斯人記》。本文就以《啼笑因緣》為例,看看此作品的浪漫主義情調。首先,在主題上,《啼笑因緣》主要講述的是一男三女之間的情感糾葛,這是現實生活中男女愛情的普遍寫照,反映了人們普遍關心的事情及思想變化。主題集中簡明,沒有多層次、多極化的構想,使讀者對之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其次,在情節(jié)上,《啼笑因緣》因為武俠與復仇的存在,并通過巧妙布局、懸念設置,極大地挑逗了讀者的興趣,同時也使作品既反映了當時社會風氣與市民趣味,又展現了中國下層民眾的情緒宣泄及精神家園的回歸。再次,結局上,《啼笑因緣》一改傳統通俗小說“大團圓”式的結局,這種既不團圓、又非不團圓而讓人留有“余想”的方式,給讀者耳目一新、耐人尋味的感覺。
(2)武俠小說。對于武俠小說中浪漫主義的體現,筆者僅以還珠樓主李壽民為例。葉洪生在《論劍》中曾如此贊譽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開小說界千古未有之奇觀。”為何予以如此高的評價?是因為此書既是中國傳統浪漫幻想的集大成者,又有著某些現代因素體現之處,它將浪漫傳奇帶上了詩意的色彩,并將之達到了浪漫情懷的極致?!妒裆絼b傳》中一方面展現出群魔亂舞、荼毒天下的黑暗現實,一方面描寫了苦練玄功、修道成真、拯救生靈的宏偉志業(yè),固然此書也是寫俗世俠客、江湖恩怨、行俠道義、除魔衛(wèi)道等情節(jié),但后來越寫越奇,內容無所不包、千奇百怪,對于當時正處于亂世的人們來說,這種邪不勝正、替天行道的主題不正是將其心理的缺失予以“移情”或“補償”嗎?
2.20世紀30年代到40年代人性是文學的靈魂,作為人類自我觀望的一種方式,文學關注的重點離不開人類的命運和生存狀態(tài)。戰(zhàn)爭的爆發(fā),給社會時局帶來了根本性的變化,對于通俗文學亦不例外。國難當頭,人們流離失所,在種種命運沖突中,人們已無法再沉溺于浪漫的幻想中,他們要“逃往自由”。這時,通俗小說亦是應大眾所需,更多抗戰(zhàn)題材的作品“騰空出世”,這使得處于淪陷區(qū)的人們,只有在小說的沉醉中,表達對死亡群體的沉痛、表達對殺戮行徑的憤懣、表達對追求自由的渴望……
(1)言情小說。此時期,言情小說在新思潮和新文學理論的批判和沖擊下,作品中蘊含了時代新變的因素,對于愛情、婚姻表現出了更為廣闊的內容,突破了以往“才子佳人”、“大團圓式結局”的固定模式,開始了關注、思考底層人民的困境和社會普通人的婚戀、命運、人生,透視了復雜的人性、倫理和道德。
其中最為突出的代表就是蘇曼殊,他受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和自己文藝觀的驅使,借助言情小說這個特殊的載體,以特別的形式、深遠的意蘊開啟了浪漫抒情小說的先河,同時也隱現出現代意識和審美特征。具體地講,蘇曼殊將筆觸深入到女性的內心深處及家庭內部,剖析了她們在家庭與性愛圍城之內的焦慮、痛苦、欲望、失望與掙扎,雖然由于他獨特的生命體驗,使其作品大多難逃悲劇的結局,但這種在客觀上反映近代個性解放思潮中宗教教義與社會習俗對人性的扭曲和扼殺、反映“低俗的肉體欲望與高潔的精神情感之間的分裂”的境界,其所形成“有情人終難成為眷屬”的悲涼更能給人帶來深刻、強大的感染力、沖擊力和震撼力。
(2)武俠小說。這個十年和上個十年武俠作品的創(chuàng)作不同,作品都是作者出于無奈所創(chuàng)作的,在這種特殊的殖民情景下,在當時極端的社會環(huán)境下,武俠小說的創(chuàng)作者們對時代的關心有著自己獨特的思考和把握,進而形成了特立獨行的“個性化寫作”。此時期的小說之所以能夠打動普遍的消費群體,是因為它消解了中西文化觀念的對峙和偏執(zhí),以博愛的情懷尋覓人作為類的共通的“人性”之美,既蘊含著對中國傳統出、入世觀念的依戀,又有著對西方生命觀念、人生哲學中人性自由追求的向往,這些作品中所表達的社會內涵都是能為大眾所接受的文化價值觀念和社會準則。
在戰(zhàn)爭區(qū),武俠小說主要采用傳統的文學形式并加以創(chuàng)新,通過富有傳奇性的人物和故事為表現題材——革命戰(zhàn)爭的演義、俠義英雄的傳奇、“革命+戀愛”,并以宣傳意識、問題意識和懲惡揚善意識三個方面為切入點,竭力地迎合了大眾的欣賞口味,同時也體現了當時的戰(zhàn)爭形勢,進而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在淪陷區(qū),武俠小說主要展現出作為被殖民者的無奈、苦悶及尋求“逃往自由”的心靈道路,這是個體在社會中的無奈,在這種特殊的殖民情景下,人們不甘降格媚敵,但又不得不在此壓迫下維持生活,殖民重壓下被殖民者內心深處的強烈渴望,通過白羽、王度廬等人的小說淋漓盡致地體現和揭示出來。
中國通俗小說,經歷了漫長的發(fā)展歷程,在“小說界革命”、新文學運動等外界因素合力作用下,掙脫了上千年傳統模式的束縛,無論思想內容、結構類型,還是敘述手法、語言技巧都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以新的面貌、新的風格呈現在世人面前,即融入了時代新變的因素、具有了更為深層的社會哲理等,最終完成了自身的改變與轉型,以此奠定了現代通俗小說的基礎,使通俗小說走向獨立、成熟。
① 韓云波.改良主題·浪漫情懷·人性關切——中國現代通俗小說主潮演進論[J].江漢論壇,2002,(10):82-86.
② 張登林.呼應市場追尋現代——新文學燭照下的中國現代通俗小說論析[J].運城學院學報,2009,(04):44-47.
③ 湯哲聲主編.中國當代通俗小說史論——21世紀創(chuàng)新系列教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57-260.
④ 范伯群.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01):168-170.